楚离顿时感到一阵心累,御剑飞上去与他们保持不算拥挤的间距。
楚离是拓云阁阁主,与萧宁婉的关系也是不错。平常在阁内只管观星看象,游玩闲逛,并不像其他阁主那般劳碌,但也偶尔遇到一两个麻烦事,帮着趁手。
平日悠闲的他很少在家,若是秦岑那封信刚好送的凑巧,他或许也跟没事人一样打眼就过去了。
正好碰上萧宁婉外出,他风风火火抓着那封信奔过来,却从秦岑那里得知他们已经出发的消息,他追了过去,想跟萧宁婉打招呼却没有上前搭话的勇气,就这么静悄悄的跟在后面这么长时间。
他这般想着若是萧宁婉知道自己这些天就这么跟着他们一路应当作何感想时,却又突然感觉在沐羽那柄剑上多带着那个人有些犯困像要摔下剑的架势。
沐羽是最先发现舒亭远的异常的。他将自己脚下的剑增长两寸,方便舒亭远坐着倚靠他能舒服点。
沐羽向萧宁婉递出眼神。萧宁婉知晓的回应他:“正好。他睡熟了么?”
沐羽不敢惊扰,微微点头:“嗯。”
“那你们先带他回去,我还有些事晚些再回。晨曦你回去之后让付易他们把我房间旁那个没人住的偏室收拾出来,我还没回去的那两天先让他住着。他要是问我再哪儿,要见我的话你们就说我在房间里养伤,千万别让他进来,千万别让他发现了。”
“其次楚离你来接手我那里这两天的事物,让代替我的秦岑早些回去,别让他听出破绽,多留意他的动静,两天后午辰在房间里帮我准备好瞬移回来的法阵,我起法阵直接回来。”
楚离似乎有点不心甘:“那个,为什么是我?走不了墨影河的水路,从白苍山的雪脉画过来真的有些困难啊。”
“必须是你。也不知道是谁偷偷跟我们一路也不说个话。”
“那我不是想帮你们吗?”
“那正好了。现在正是到了体现拓云阁阁主实际作用的好时候,正巧这个需要你帮忙。”
楚离被萧宁婉语言攻击的哑口无言:“行吧,我试试。失败了可不能怪我。”
“你失手不了。”
楚离心中稍稍有些安慰,但他也立即明白自己被套路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应下来,这件事就定死再没反悔的余地。
萧宁婉看向剑下那片集市区,沈老爷家的府邸就在那里。“拜托了!”萧宁婉最后一句嘱托。
他御剑驶下,抬头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上空快速移动的几个黑点。
说到底现在的时间也不早。玫瑰色的朝阳缓缓包裹开蓝色妖姬沉亮色神秘的色调,浅暖的颜色推进整片水城上空。
萧宁婉他有两天的时间,而这两天时间里他所能探查到的一切信息都是专属他自己的秘密。
这短暂的自由没使他有什么松懈,通过走人情窜出来的两天时间里他还有许多压身包裹使他喘不过气来。
他将第一个探查锁定在沈老爷家里。
也许是天色还早的缘故,萧宁婉站在院外门口的大门前都快将门心敲穿,沈老爷的年轻小妾披散头发,握着微微掉落的衣边将门打开了。
她脸上有些红晕,眼睛湿润,头发零散的凌乱横枝像极是早上才从床上爬起,还没来的及梳妆打扮。
她打过哈欠,定睛看萧宁婉:“你哪位?”
“我来找沈老爷说点事。”
“哎哎,你现在不能进去。”小妾扶着门框,拦住萧宁婉往里迈的那条长腿。“是前两天上门来的仙师吧。沈老爷说水鬼这事已经解决,仙师不用再过来,我们已经不接客了。”
“我不是为水鬼那事过来的。是这样的,我的师父是沈老爷的故人,我是来为我师父问些事情的。姑娘就别在这拦着了,万一耽搁什么事你也不太好交代嘛。”
小妾脸上现着揣测,半信半疑问:“真的是我家老爷的朋友?”
胡讲乱讲的萧宁婉点了下头。
“那好吧……不过你还是不能进来,我去找老爷来见你……”
小妾很快回进屋去,半晌过后四十多岁的男人缩着脖子,紧拽严裹着被子跟着小妾走了过来。
秋天的早晨是很凉的,刚从被窝里出来没时间换衣服,披在身上的这床被子不敢露出点缝,只因怕凉风贯进着凉身体。
沈老爷这一路走来,倒极像只一歪一倒蹒跚着步的花布纹企鹅。但又因为他生得老成挺拔,并不像企鹅那么可爱。
沈老爷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他:“你是。”
“外面天冷,我们进去说可好?”
沈老爷思索着,然后妥协:“好吧。”
萧宁婉随着沈老爷进了屋。屋里由于时辰还早,炉子还没生火,水也还没烧,少了几分人气。
沈老爷装作笑意回进自己房间里换衣服,并且嘱咐小妾赶紧沏茶水给这位突来的客人倒杯茶。
萧宁婉推却着思考接下来的说词怎么能从沈老爷那里套出话。
沈老爷很快从房间门里走出来。他不像之前裹被子那般滑稽,老成持重的气态很快冲淡萧宁婉方才见他的印象。
“玲儿啊,茶水给客人沏好了吗?”沈老爷喊着在厨房打水的小妾。
“来啦!这就好啦!!”玲儿端着茶壶和杯子一路小跑,茶杯茶壶摆在他们眼前。
“那我到后面去劈柴啦!”玲儿说着,看沈老爷冲她摆了摆手就出去了。
“您是?”沈老爷还是对这个问题不依饶。
“另夫人呢?怎么没见另夫人?”
“内人屋中睡呢,还是不惊扰好。”
萧宁婉淡淡一笑,像是宣告寒暄结束,准备进入正题。:“水祟一事有果了?”
“那到底还是因为水鬼这事来的吗?我想玲儿已经告知仙师了,关于水祟之事而来的仙士们我们已经不接了,若没什么事的话还请仙师快快回去吧。”
“起初您为除祟揽尽天下修士,如今水鬼平息,将出力有功的修士驱散是不是有些不尽人意。”
“仙师这话是何等意思?”沈老爷脸上微微带着点嗤笑。“我似乎没说过若除必有重谢这句话吧。现在水祟散去,你们助人为乐攒功积德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倒打一耙是不是也有损仙道盛誉呢?”
萧宁婉紧追道:“助人为乐,不谋功利,沈老先生好像对我们仙山门派的规矩很清楚啊。那您是如何判定水鬼已经除去的?凭着道听途说来的水祟已尽,而把往来的修士拒之门外,人做成这样是不是也昧过良心呢。”
萧宁婉见沈老爷子的身子稍稍有点弯,手上茶杯的茶沫抹的滋滋响,许久才开口:“您哪位?”
这个才入暮阳的男人竟然在逃避方才的问题!
萧宁婉揉深了太阳穴,想着又该从哪里旁敲侧击。
“听玲儿说你认识我的一位故人,您还是他的徒弟,在我印象里我从来就没认识过什么山派上的仙师师父,您到底是哪位啊。”沈老爷这次先开口,直戳萧宁婉谎言的中点。
“我来寻人。”萧宁婉索性也不卖关子。“你可知沈千刃是哪位?”
沈老爷把茶杯放下:“我不认得什么沈千刃。”
他的双眼下意识的躲避,被萧宁婉抓个正着。
“你不认得?”
萧宁婉眼睛锋利的像鹰隼的鹰眸,钩子一般挂住沈老爷那双已经不算坚定的眼睛。
沉默两秒后沈老爷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认得他。”
这个消息使萧宁婉心中的石头微微落下。但他的外表不敢有半点松懈,脸冷冷的看着,收住半分冷冽的目光。
“怎么认得的。”空气中置留的冰冷,缓缓的推到他们之间。“我是他徒弟。”
萧宁婉用这种几乎是在套近乎求认可的方法让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放松警惕,与此同时他却丝毫没敢放松,他怕这个外表老成的男人使诈。
男人眉眼垂得很低,似乎可以看得到他额头上浅浅的细纹。“他与我不是一代人,时间过去这么多年,早就记不清晰了。”
他似是疑惑的扫搭萧宁婉一眼:“你是他徒弟,为什么还能如此年轻?”
“修仙之人,命长。”
“也对,修仙之人可长生,瞧瞧我这记性。”男人似是在责怪自己,有意无意的用手指戳了两下脑袋壳。
气氛在慢慢缓和。
在缓和气氛下人会开始变得喜欢说话,沈老爷回忆起往前的事:“你说沈千刃是你师父啊。那他现在成仙了吗?”
“师父已过世,我来问明真相。”
萧宁婉不怎么会说话,这话说的太戳伤了人家的心,活跃的气氛又开始冷俊下来。
“据山中长辈掌门们说,我师父沈千刃是水城唯一一个上榜中举的举人。”
“嗯,要是这么说,倒也没什么错。”
“此话怎讲?”
“他并不是水城中人,他是后来搬迁到这里之后在此处科举中榜。我们之间没见过面,但是只要是这些状元升官之类的多少道听途说都知道些。”
“他是状元?”
“不,我就只是这么比喻一个,至于怎么考试,排在第几位,都不清楚。那时我还太小,这么多年小时的记忆会缺失很多。我的爷爷似乎认识他的父亲,因为是沈家本家嘛,我们也跟着沾光,家中这企业的本钱都还是皇上疼这位沈先生资助的。”
“他是怎么了吗?”沈老爷眼里透着惋惜。“毕竟这么有才干还修仙的人说死就死还是太可惜了,我要是能见到他的话或许他也是跟你一样还是个相貌堂堂的青年仙师吧。”
“为什么将回访的修士拒之门外?你是在惧怕还是隐瞒什么?”萧宁婉想起方才他回避不谈的这个问题。
“不敢隐瞒……不敢隐瞒,只是担心回访的修士胡搅蛮缠罢了。……不也是胡搅蛮缠,我说的这词说重了点,他们说我在诓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水鬼,连点迹象都没有,我才知道水鬼已经除去,怕人再来纠缠,所以才告诉玲儿……修士不往家里接的。”
“所以我最开始被拦在门外就是因为这个?”萧宁婉淡淡道,手指间勾起一点茶水,喉咙坦然的吞进肚。
修士怎么可能与无辜平民胡搅蛮缠,要么那些人不是正派的修士,要么就是这个沈老爷在说谎圆诓。
茶杯缓缓的放下,萧宁婉因为眼底放松目光更显冷淡了。
他觉得沈老爷的不敢隐瞒一定是还隐瞒着什么,至少能清楚他是不敢讲。
萧宁婉决定暂时放弃对这件事的执着。“你觉得沈千刃是怎样的人?我在除祟时在一条蛟蟒肚中发现他的灵丹,从那只蟒看它吞下那颗灵丹的时间大约有四十年,而四十年前有没有遇到或者听说过什么事?”
沈老爷脸色有些发白:“四十年前?灵丹?哎呦,修仙的事我哪知晓呦,我虽然曾盼望着能入仙门,但是天资愚笨。这修仙,灵丹,除祟……我想知也无从知,我想问也不敢问啊!”
“或者我说没了灵丹就如没了性命呢。”萧宁婉给他解释道。
“四十年啊………四十年得让我好好想想,我那个时候是四岁………啊,您快放过我吧,三岁小儿的我能记得什么事情啊!”沈老爷哭笑不得,手指微微颤抖,想去握壶把但又停止了动作。
萧宁婉静静的看着他,沈老爷也在哭笑不得后镇定下来。“要是听说的啊……那些听过我传出去的消息而来的仙师们说我们这的水鬼已经积攒许多年头,似乎也是说到灵丹修界什么的这样的事,说要除起来要多费些周章,说是邪气积攒多年,已经深入骨髓不好净化。”
“哎…我哪知道他们口中说的这些……没细听也听不明白,只能由着他们一波接一波的修士来问事情状况,送走他们按他们说的去做。也没问过我什么特别的东西,也就是嘱咐我亥时后夜不出门,晶水潭处于什么位置,最近事故发生在什么时候有多久,说书先生和戏曲的可信度有多少这些的,每一次修士来我都有一五一十都讲全,您要来过的话这些我都讲过的,没其他的。”
萧宁婉的眼眸幽棕瞳亮,从上至下打量着。
沈老爷接着道:“不过要说四十年前,九鸣寺的仙僧们曾为这水鬼之事来过一次,说是河里的小妖吞了岸上大妖的元神,功力大增,他们已经尽力镇压过,短年之间不会再有动荡。我想着他们似乎提到过这个人,说是要不是因为中毒受伤,这只小妖未必斗得过大妖。这大妖使这只本来不强的小妖超出预算范围,再不治理会出事。我虽然没见过,但是前两天九鸣寺的僧人来化缘,也见过一面,我也是因为九鸣寺仙僧们已经无力多顾,所以才……传消息请修士的。”
沈老爷将自己知晓的最后一个线索点推了出去。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萧宁婉再喋喋不休就真有些胡搅蛮缠的架势了。
他摇晃着茶杯将杯底最后一口水咽进肚,缓缓的站起身。
“有劳。”萧宁婉向男人鞠揖。“今日打扰了。”
男人立马起身回了礼:“不然不然,我知是仙师心切,不会挂在心上的。”
桌前的香炉点过火,阵阵的檀香从炉中蔓延。
萧宁婉脑袋有些疼,听过沈老爷提供的供词与线索,渐渐的走离了沈家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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