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画

秋风平淡,相安无事又过几日。

舒亭远立在一面石壁面前,揣摩上面的壁画。

这里是白苍山脚下的边界处,他来这里帮忙清扫暮秋天冷下的薄雪。

白苍山天冷得快,大抵是因为是临近雪山的缘故。连壁画也挂上了一层薄霜。

整个壁面雾蒙蒙,被舒亭远小心从凹面处刮下来一小片霜花。

白苍山山脚没有多少景色,几株早就落光叶子的树杆支棱散落立在白的发亮的薄雪上。不远处只有一屋小茅房,茅草凌乱的被冷风刮得看不出整洁模样了。

薄雪压在茅草的屋顶上,尽数已经融化渗进茅草内部。干枯的柴草受潮,颜色变暗有些发昏,草叶末端耸耷着,想是被雪水浸透的要蜷缩起来。

舒亭远接着清理,老远的听见轻缓的脚步声慢慢向自己靠近。

那人鞋底踩进软雪里,抬脚鞋边沾上许冰渣,身上衣服穿的很厚,正慢悠悠向这边走来。

“辛苦啦,要不是我们人手不够,就不用劳烦舒师哥……不,舒师弟过来帮忙了。”那人开口,离舒亭远又近了一些距离。

舒亭远纠正他:“举手之劳。我们都差不多大,叫得顺口就行。”

“啊…”墨洛尴尬一笑:“也是,既然舒师弟说了,那我就这么叫。把这片弄完舒师弟就可以回去,剩下的就不劳烦师弟了。”

舒亭远看着壁画盯了许久,回头答复他:“也好。”

墨洛把拿来的清雪工具递给舒亭远一份,转过头忙活自己负责的那一片区域。

舒亭远拾起工具叮叮当当忙活了一阵,忍不住去问墨洛:“这个壁画画的是什么。”

墨洛抬起头:“这幅画名叫千禽颂,原本是雪居罗塔里珍藏壁画千禽颂的一部分,后来不遇到现在修整清扫,这块坏了缺口的地方不能留,将这整个石壁都替下来换上新着墨的石壁。”

说完他伸手将那个缺口指给舒亭远看:“就那个地方。”

“那清理这块废弃的石壁要做什么?”

墨洛道:“石壁上就这一个小缺口,还能再用,这打算带到玄墨山去,正好秦峰主石堡还能用的上石砖。这一小块说也不明显,但在一整块完美的画壁上就突兀了。”

“那就这块重新做画不是更明显?”

墨洛道:“是整张都要重新着墨,一个整体,全部都摸上一层新墨。”

舒亭远听明白了。

雪居罗塔在白苍山山峰最高海拔上,塔顶指天使整个山峰都好像高出那么几丈高。

里面壁画无数,若是翻新,定是一个大工程。

舒亭远的任务表上没有去山上清扫的任务,自然也没办法借这个机会去看看雪居罗塔里的万千壁彩。

好在他并不好奇,将石壁的最后一块雪霜刮去,转手将工具递给墨洛。

清理好石壁后抄着小路走回青峦,萧宁婉早就确认过叶晓禁献祭之事属实。

舒亭远见萧宁婉懒洋洋的坐在桌前摆弄着围棋棋子。倒也没吭声就走回到自己柴房里。

天色暗得很快,舒亭远借着窗边余光看左手手背上还未痊愈的伤痕。

这是一小块血口,是在水城与九头巨蟒激战时受伤的。同这个还有很多大小不一的伤痕,被紧实的衣料包裹遮挡起来。

薄层的血痂被舒亭远掀开,红色的血液慢慢从伤口溢出来。

舒亭远迅速的用手帕把血渍给擦掉,又若有所思盯着手帕上的血印。

这个手帕是萧宁婉给他的那一块。手帕上原先的浓烈茉莉花茶香已经淡去了不少,清清淡淡若有若无的味道有意无意的提醒舒亭远这个手帕的主人。

而舒亭远刚刚拿它去擦自己的浑血。

手帕被叠成豆腐块,那块血渍摊在最上面的中心,像一朵绽放的杏花。

舒亭远不得不去想自己回青峦这几天所见的事。

刚回来这两天我有见到过萧宁婉吗?

没有。一面没见,晨曦和温煦那两天也没有提及过萧宁婉。

舒亭远想自己是在回来两天之后才看到萧宁婉出门走的匆忙,跟晨曦和温煦一打听才知道萧宁婉要去玄墨山找秦岑,所以他才将萧宁婉从玄墨那救回来的。

至于萧宁婉刚醒就走了,直到傍晚才回来大概也是因为琅千刃的事还没结束。毕竟他们这次出去解决了祸害水城的九头巨蟒,除了巨蟒的那颗灵丹,他还知道了其他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同萧宁婉一行人离去的那天还说过明天一早就去沈老爷那问问,结果没成想是自己不给力,迷迷瞪瞪睡着了觉,连那个时候萧宁婉断断续续说了些什么都没听仔细清楚。

所以说连萧宁婉那两天有没有在青峦,有没有一起同他们回来都不能判断。

但那是他要做的事,舒亭远明白即便自己知道也做不了什么。

现在想想,黑枣糖葫芦是很甜的,只是与他所想的不太一样。

那里面没有山楂的酸味,包裹的是清甜的枣香。

他想起还有一部分草药晒在外面还没拿回来,天冷容易受潮,于是起身要把晒的草药归搂回柴房里。

他悄咪咪的离开了柴房,想着正好趁这个没人的机会偷偷从晒药材的那处断壁滑下看看岩下有没有可以参考的记忆可用。

他把柴房的门打开再关上,小心的没发出一丝声响,才抬腿迈出几步,清冷的声嗓使舒亭远后背瞬时一凉。

“你要去哪儿啊。”

“啊,师尊。我想起清晨在断壁悬崖晾晒的草药还没收回来,我得尽快去了,很快就回来。”

“你急什么。”萧宁婉嗓子很冷,稍有几分疲倦。“知道你去白苍帮忙清雪,我让付易暮时就把草药收回来了。”

“草药堆在柴房的暗窖里,你该不会是要趁着偷偷出去……”

舒亭远的心都乱成了一百八十个弯,连声音都有些漏洞百出的发颤:“怎么会……我是怕打扰到您,您也是……这么晚怎么还没睡呢………”

萧宁婉瞧见了舒亭远背在身后有些打颤的手指:“不困,这正好还能抓着只偷跑出去玩的小鳞蛇。”

舒亭远不清楚明明自己确认过没有任何声响可以安全出去却还是让萧宁婉逮个正着。

自从从水城回来之后舒亭远就感觉到自己的听力明显比以前好上许多,不知是不是修为有所进步所致,他可以在杂乱的环境里迅速听清楚每一个物品发出的响声,并且按照距离远近进行分类。

而在刚刚,舒亭远也是排查过一遍才敢迈出的门,而且推门关门的细微声像是针尖落棉花那样无从察觉。

那个人为什么发现自己要不是本身聪利过人让他发觉出某个细微动作的异处,要么就是他在守株待兔就等舒亭远踏出门房。

舒亭远相信后者。

果不其然,萧宁婉淡淡道:“跟我过来。”

“好。”舒亭远回道,并没有半分犹豫。他看到萧宁婉有些憔悴的漂亮容颜似有些偏意,肩宽挺拔半披流下的墨蓝色发丝里掺杂着一根与其不同的墨深色发丝,安静的躺在肩膀上。

“师尊是去我师叔那儿了?”舒亭远已经随萧宁婉来到房间,刚将门掩好。

“是。怎么知道的。”

“你说我啊……”舒亭远笑笑,毫不掩饰将发丝的位置指给他看。“师尊什么时候是黑头发了?”

这一指不偏不倚凑巧让萧宁婉看见藏在自己头发里那根与众不同的发丝。

他把发丝拾拣出来:“没注意。”随后发丝被他缠着手指绕上两圈,搁置在一旁。

“师尊怎么去师叔那儿了?”舒亭远问道。

其实在看见萧宁婉摆弄那些棋子的时候他就在想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与萧宁婉相处的时间里,他从来没见过萧宁婉有下棋的习惯,更别说是心血来潮了,他连棋子都没见到过。

所以显然易见他将棋子拿出是因为某个事的影响。而舒亭远明确清楚自己的进步不光是听力,包括其他的地方也有见得的成长突破。

舒亭远问:“我们刚回来的两天,你去哪儿了?”

萧宁婉答:“我想你知道,我们约定等天亮就去问沈老爷。”

语尾还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对你有隐瞒,你想知道可以如数告诉你。”萧宁婉目光冷定,静静的看着舒亭远那双琉璃水晶般的双瞳。

“其实也不必。我也不是非知不可。”

“我想请你帮个忙。”

舒亭远双瞳一震:“你平日都是直接唤我做事的,那里还需要‘请’字,还论帮忙,我有不帮你的理由和选择权么?你怎么了?”

舒亭远听到的嗓音很平缓,他说:“你听说过破术仙君的重生之术吗?”

“我在你们回来的前两天去问了沈老爷,水城边界九鸣寺的僧人。前者所知并不详细,后者将我引向叶晓禁写的那纸书信上。”

“而我回到青峦的那天,那份书信被我拿到细看,发现叶晓禁曾有与破术仙君君兮献祭交易之过往,君兮被称作“棋主”,叶晓禁为“棋子”。而交易的内容就是用琅千刃的重生换棋子的修为寿命容貌。”

舒亭远:“重生之术不未成功吗?”

“而后我就前往禁林暂时存放他们尸首的地道平间去确认此事,再结合我们之前在幻境里看见的回朔场景。得出的结论有两个:一种是琅千刃元神不完整,所以不可还阳。一种是破术仙君君兮已死,神力消减,法术未成。”

“你认为如何?”

舒亭远微微思索:“两者具有吧。破术仙君已死还可有神力之说?”

萧宁婉:“不确定。琅千刃身死后叶晓禁替他守着灵泉,叶晓禁也有办法将自己的灵力存于书信中,至于破术仙君,我想要不是他的灵力存于他的棋子体内就是他并未死透。”

这个结论不论前者后者都不是好结果。

既然灵力未散就代表还有可能一息尚存。

舒亭远心情很复杂,毕竟陵春阁全人遭逐杀最开始就是由这个人而起。而他对于这一系列发生过的事情再清楚不过。

“该死!”舒亭远心中一声暗骂。

他瞬间明白了萧宁婉为何要寻他问这个问题,要他帮这个忙了。

这一切都与他息息相关,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而对于他,这些信息都太过重要,是可以寻查亲友枉死的重要人物的一丝线索。

“需要我怎么做?”舒亭远问道。

萧宁婉回他:“明日同我去禁林地道一趟,切记收好情绪别让人瞧见了端疑。”

是也不是舒亭远未必清楚他能不能收好情感波动。但萧宁婉话提他也不便说什么。

他回道:“好,我尽量。”

夜已后深,两人便回房休息。

而由于萧宁婉打开书信放走叶晓禁灵力的缘故,赤沫牵连的藕线断开,藏于禁林游荡的各个怨灵因此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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