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岑将所有的事捅出来后,是前所未有的释然和解脱。
他方才十分清楚的听到萧宁婉软和了脾气在他一顿输出时,阻劝说“秦岑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不是你干的,还是说是有人逼迫你的,这跟本不是你的意愿的?”
“是那个人在背后指使你的,我在十年前那次剿杀留意到一个黑影,如果你是被逼的,我们完全可以请示可以解决问题的……”
萧宁婉还在极力挽回他,他还相信这些事情不是他秦岑能做出来的。
他还没有放弃他,但他却已经将这些事情说出,连着结果一并定下。
这些事都是秦岑一手策划,的的确确是他自己一个人内心想做的事情。
从那次围剿幸活下来时,到现在事情结果收尾。
他等了十年,他如覆薄冰瞒了面前这人十年,他从最开始可以挪动微小步子时筹谋计划预备了十年。
从少年长成青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哪儿有什么不可能做出的事。
秦岑不是以前的秦岑,萧宁婉也不是以前的萧宁婉。
作为终为两个结点的人也不可能再有交集的时候。
潭香在方才被拦腰折断,仅仅有一半的灰烬滚落到桌台。
余下的香身还插在灰烬里,点点的不清晰的细小白烟从细口滚出,与屋顶徘徊快要消散的烟卷混合到一起。
清烟上浮,灰尘坠落。
冥冥之中诉说着两个人不同的命运。
烟卷叫吵着要消散,在房间内不断翻滚着。
但房间里两个人却都无闲东顾它,两个人的目光毫不撤离的注视着对方。
难,太难。
秦岑已经将所有的话全部说出口,在十年间不断预演今天会发生的场景。但他不论在心里预演了多少遍,数得尽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变数,却始终不能在此时此刻保持镇定。
这些话将他走到绝路,破灭他有可能翻回揭过的唯一希望。
他的确没给自己留后路,也从没想过要给自己留后路。
秦岑觉得结束了,在他办完这些事,将这些包揽的事实全推出来,在曾经彼此相伴的朋友面前告诉他真正的想法,在数双不可置信的眼睛里走向席间,告知他们数不可能的事都是他做的时,他真心觉得这一切都结束了。
秦岑眼里变得迷离,一错不错的看着面前脸色已经变成青紫的萧宁婉。
十年前他持剑未能打过的金面将军。
十年后他向他吐露他所做罪行,却得他“不妥协”三字
秦岑觉得太痛快了。
某种意义上也算他赢了的,虽然是以这样自残的,任对面的人疤痕震痛的方式。
秦岑听不到对面的声响了,见不到对面一滴眼泪没流的萧宁婉。
他的视线已经在一圈圈泪痕里模糊,眼眶微红的挤出来他可能一辈子都不曾流出的水量。
蓝色身影渐渐平淡,随后夺门而出,挪动的动作那么突然,离去的身形那么果断,秦岑再次感受到什么叫被声音震晕。
十年前是嘈杂的响声太大。
今天是沉寂的空气突然划破的细微声响……
无他,今天的阳光灿烂的令他可怕,空寂的虚空令他不想,房里燃的香盏令他觉得虚渺,离去的挚友令他感到绝望。
萧宁婉转身离开,只留下房间里微不可查的点点茉莉花茶香。
————在光线暗淡的房间里,其实泪痕也不是那么容易察觉出来的,秦岑只是不知道,在萧宁婉准备松开紧抓着门框的手,回过身离开的时候,曾有一滴泪从他眼睛涌出,在他冷白的脸颊上划出一道白色晶莹的痕迹。
在十多年之前的陵春阁中,有两个人在一众阁修里格外瞩目。
一位性格温和柔美使人心近,一位性格冷傲孤僻无人敢近。
“阿岑!!” 萧宁婉摇晃着手里那张测试卷子向他跑来。“你看!我过了,我真的过了!”
今天是一次对定形术的随笔测试,测验的就是破术仙君符纂的其中一部分。
萧宁婉他通过了。
“看来我说的方法还是有些用的。”秦岑显然比萧宁婉还要高兴。“快把试卷给我看看,你只是过了,还没全对,我来看一下你到底还有哪里有问题……”
萧宁婉拦住了秦岑要伸手勾他手里纸张的手:“哎…!你等等……你看有什么用啊,你是全对么?”
空气间隔了两秒,秦岑回道:“我全对。”
没错,秦岑几乎每次都是全对。
这次也不例外。
………
萧宁婉手里的纸被秦岑一把揽下。
秦岑看着试卷喃喃道,“还是这两天学的容易,考的都是最基础的。定型术的法阵和符纂都不算难画,气息充足,灵力不抖就能完成,对于你这点太容易了……”
萧宁婉不服气想要把秦岑手里的纸夺下:“不是,阿岑……你一个特优的天才,还要看我这个垫底的废物的试卷找平衡感吗?”
秦岑反驳道:“不是拿你找平衡感,是帮你提升复习。”
萧宁婉:“………”
“明明比剑练不过我,比这个倒是侠肝心肠说来帮我,不是拿我,找平衡是什么。”萧宁婉与秦岑来回几个回合,总算从秦岑手里拿回纸张。“你对咒术昰天才,我练剑也学得不错。我这一点不行,你也不能老拦着我培养天赋啊!要不阿岑行行好,看我这次有进步你就把剑还给我呗!”
秦岑目光一凛,松开还攥着一半纸的手:“原来如此……你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我说这次怎么这么积极主动给我看卷子,原来是想要我还你剑是吧!”
秦岑为了让萧宁婉好好听课把他的剑给藏起来了。不对,是没收,省得他不学无术。
秦岑越想越气:“要剑,要剑是吧!等下回一次不错我再给你,错一点都没门!”
萧宁婉跳着躲去老远:“好好好……你要是说真的,我下回肯定不错。不过今天能不能给我一小下奖励,要不然我没有动力嘛……”
萧宁婉的意思是说可不可以看他有进步奖励他跟他的剑独处一会,或者说练一会儿剑。
秦岑如实说:他真的很会讨价还价。
萧宁婉得了逞,在秦岑手里得来可以练一会儿剑的小奖励。
不过时间不由他定,也没得来独处。
秦岑在一旁冷冰冰的站着,看着他精气神满满的接过他手里拿出的剑。剑锋指天,如波如纹,画笔龙蛇,飞身侧跃,如蛟龙冲海,如云霄摘星。
待一招舞罢,萧宁婉脸上滚滚热浪,再交拾此剑放到秦岑手里。
他连气都没带喘的:“我好了,把它交给你保管,我一定下回不错,把它给赎回来的!”
秦岑向上挑了挑眉,已是默许。
“好,你说的,当真啊!”萧宁婉松开握着剑柄和秦岑的手,不舍的推到秦岑怀里。
倒真是难舍难分,秦岑差点就信了。
没人知道这俩人是怎么做成朋友的。
这两个人的性格与作风天差地别,连擅长的领域也格格不入。
萧宁婉一剑舞动秀气磅礴,秦岑一燃符阵诡异多变。
这两人造术无从交集。
萧宁婉剑术造诣如龙攀天,秦岑阵法悟透如潘影蝶。
这两人占据了陵春阁两个出成之术的两个端点。
天才擅长不同的领域,也阻止不了学霸切磋交情。
秦岑剑术如期待般见有层次,萧宁婉破天荒的得了一把全对。
萧宁婉终于赎回了他的长剑,随后他心喜搂住秦岑的脖颈一揽,秦岑直接身子低了半截,他笑着:“阿岑!你果然没骗我!助我们两个人合作愉快!”
秦岑吧啦开他的手:“谁和你合作愉快?!”
萧宁婉说的合作是指秦岑专门给他挑出时间整理错误,一遍遍纠正他练习。而他也专抓秦岑的剑术,让他做到动作标准,无顿成型。
不过,这当然也只是一种傲娇推搡的姿态,秦岑心里倒是乐开了花。
这天萧宁婉头一遭克服掉他的弱项,秦岑也史上第一次将一整套剑术练的行云流水,引得称赞。
如是也,萧宁婉的鼓掌声是最响,最多,最激烈的。
时光冉染,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两年后陵春阁事变。
歼杀令如期而至,却再没见到萧宁婉的身影。
秦岑与幸存阁人一同躲灾,颠沛流离,共度世苦。
却在一次不可避免的围堵追杀时,再见到这位故人。
萧宁婉玄衣凛凛,厌气横生,已是半句话也不再说。
秦岑觉得头皮发麻,手心火热,手持一把长剑与金具男子过招。
秦岑手里握的正是萧宁婉两年前练术的那把。
这柄长剑也陪秦岑练过无数次,早已熟练顺手脱不开干系。
他手里的剑被玄衣男子硬生生折断,小腹被那把比他还锋利的剑尖刺穿,是穿心刨肚般的疼。
秦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就砸在泥里地上,与那泥泞混合在一起。
——————
秦岑再也不孤傲了,也没有人会再惯着他的孤傲性格
他如覆薄冰,言查秋毫,渐渐活成了他最不希望的样子。
注定与那人分道扬镳。
或许,在十年前就已经定死了在此时此刻无法挽回的结局。
也许吧,也许吧。有没有还能陪我到这里的挚友呢?
时过境迁,光晕冉冉,我们却再不相见:啊!苍天啊,谁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未过签小作者日常发癫)
我的文如我心,好痛!好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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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75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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