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记忆本是记不清那么多的。
这包括他现在这幅残缺不齐的灵识碎体,和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变故不断向后推移的漫长岁月。
作为叶晓禁灵海里最不起眼最微乎其微的一缕魂灵,它没法完全继承原主的记忆和感官情感。
所以,它对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记忆一片渺然。
它知道它是因什么而生,因什么而留下,也知道他留下是要做什么,为了什么事情。
但在此刻这个作为原主的记忆回忆触发般临至,他却有些不知道该跟眼前的这个少年如何说了。
毕竟是他的一丝魂灵,多少带着他的处事风格和态度,叶晓禁称这短暂的出神叫做怀念,心中愈发相信自己留下这颗种子没有错。
若不是留下这颗种子在那个人身上,巨蟒不会因为还有他在镇守的九鸣寺而被困与晶水潭,不再残害城中的百姓和城外的其他地域。
他也得以在这切尘埃落定之后,还有一缕流浪的意识可以在尘世停留,再依靠这分残余的能量,看过多少年光。
“我听我师尊谈过你……”舒亭远先打破这短暂的寂静。“实际上在那扇寺门没打开前,我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见过你。”
这并不是舒亭远第一次见叶晓禁,他第一次看见他,是在禁林地道太平间的棺材里。
作为那个人的祈愿者,或者说是棋子,彼此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感应,他认为,以这样一种方式认识他显然不够尊重。
“这也不正是我给你开门的理由吗?小朋友。”叶晓禁把方才的那丝不适应抛之脑后,开始兴致勃勃的与舒亭远攀谈起来。
“哎你说是不是我老待在这里太久太孤独了,所以才会见到个人就觉得异常亲切?要知道,我的那位徒弟,平生可是很不喜欢和我讲话呢…”
他当然说的是萧宁婉。在琅千刃离世之后,曾有一段时间叶晓禁托故朋之难,将他的两名弟子暂时看管。
算是托付,虽然那两个孩子并不领情,最后也是让城主给接走了……至少叶晓禁是这么想的,他的那位应该是想把那两个孩子托付给他的,而他也没有同萧宁婉见外,就很直接自然的说出来了。
依他所想,舒亭远也知道他说的是谁:“我师父吗?虽听他有所提及,但却也是了了数句,似乎并不是很想提起。”
舒亭远所说的是实言。萧宁婉是真的很不喜欢这位与自己师尊同辈的人,那些出现在舒亭远脑海里稀稀疏疏拼凑的有关这个人和叶晓禁的场景也可以为之佐证。
果不其然。叶晓禁像是十分赞成他说的话:“哈哈,看来他也应该没少和你说呢,只凭了了数句,看出我和他关系不好。到底是你猜的?还是本来就知道这些多?”
“我虽不知寺外事了,但有些事情也能估摸猜测出,若不是你知道些有关我的什么事,他又怎么会与你提及我,更别说数句,就是有关我的一个音色,一个声调,他都不会讲出来的。”
“那个孩子冷漠,绝情,绝对不是仅仅而已。”
冷漠,绝情。舒亭远品味这两个词,萧宁婉来过九鸣寺的事他从来没有与自己提及,或者说他本来就要瞒着自己。
至于那些有关于叶晓禁的事,不是听他与赤沫争执不休的时候有所旁听,另外再有些摸索出来的场景记忆,他又能了解知晓多少呢?
萧宁婉只是想把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掩藏起来,那么这与冷漠绝情有怎样的关系吗。
舒亭远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全不顾及自己形象人设的僧人,僧人面容的皮囊里是一只激荡富有神经活力的魂灵。
他觉得他也没说错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曾这么觉得,萧宁婉是一个很冷漠,很冷血的人。但他现在知道错了,他把他想的太错了,大错特错……
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他遇到什么事情从不与你说,他愿意自己扛下。在危险来临或你害怕的时候,鞭子总比嘴快,黑夜可以照成白昼,威胁落与尘埃。
他可以是那位温和柔美的师姐,心心念念笑得说着无所谓。也可以是那位面如冰窟心如海的师尊,冷冽自傲,但每次都有留力,温煦的关怀。
高崖上的冰心之花,没人能懂,也不需要人懂,但舒亭远……真的很想懂他。
白苍雪脉上刮来几百年未曾出现过的寒潮,像是在预备着,为这次慎行做足最牢靠的外界维护。
裂口原本就是在谷底设置极寒的冰晶灵域才得以暂时封存,整个结界里每时每刻循环着那股甚寒的冷流,不断的冲荡着那片灵域的中心位置,只为那给那处蠢蠢欲动的热源不休止的降温。
凤莹真的很用心的给萧宁婉计算时日,算上天象,还有天时地利人和。这道从远处山巅吹来的寒流,能在最大范围程度下确保裂缝撕破导致失控的局面。
或许说,他也做足了万全的打算,保证在天时这块,绝对找不出一丁点差错。
白茫茫的雪地上闪过一抹蓝色的身影,萧宁婉在雪地上快速掠过,身后因擎起来的猎风刮起的白色雪粒,正在他身后盘旋叫嚣。
他登上一处高地,俯瞰着落于不远处的深色裂缝,耳边传开来源于凤莹悉悉率率的声响。
对于这样难求一遇的罕见寒流,时间和覆盖范围也是十分的挑剔和珍惜。
凤莹在那边不断指导萧宁婉如何把握时间,萧宁婉静静的听着,随即按照他所说的指示实施动作。
那处封印唯一的特色就是只进不出,虽说舒亭远是落于谷底才知道此处覆盖了这么个结界,但这个结界的覆盖范围怕不仅仅只是谷底那处区域。
或许是在谷顶入口的那一层平面,也有可能是深谷裂缝的那一片冰原。
到底在哪里,无法测查,只因进去的时候无知无觉,才要万分之小心。
萧宁婉在冰原上跺步来回,逐渐靠近那处裂缝的范围。
现在能够知道是,那处原本秦岑放置重生之术法阵的位置并没有进入结界的范畴,但也指定挨到边界了。
“在你给我报小心的时候,能不能也想一下误进去的舒亭远是怎么出来的?”萧宁婉耐心不多,对凤莹絮絮叨叨还时不时一惊一乍的表现实在无奈烦躁到极点。
他是来看有没有可以弥补解决的方法的,而已小心谨慎为由浪费更多宝贵的时间显然更不可取。
“我那不关心你嘛?!里面的情况我又不了解,所以仅能尽可能的保证外面的情况好操控些,你要是不留意一脚踏进去,里面的状况我很难伸手,又怎么保证在不出事的时辰里让你安全出来啊!”凤莹被他那边的各项仪器搅缠得脱不开身,也没怎么好气。
“可我终归要进去啊!”
“那也要算好最恰当的时间再进去啊!!”
患得患失,必然失去更多。
萧宁婉化成蓝色的影子飞快的从雪地上掠过。
耳边来源于停下!别往那边去了!!伴随着一声声惨叫惊呼的喊声充斥着萧宁婉的整个耳膜。
直到冲到那条崖谷边缘,他淡淡道:“我现在进去了吗?”
“………没。”凤莹弱弱的回了一句。
“那就好。”萧宁婉声音有些冰冷。“你太紧张了,还没进去就开始想要怎么出来,你是想让我只能在结界外看看么。我之前来过这片找证实秦岑的线索,现在你来告诉我我应该在什么时候踏进去。”
“抱歉,或许真的是我思虑过多了。”凤莹察觉出萧宁婉的情绪,主动进行自我重新调节,他恢复平静的情绪,再次预测指挥。
“宁婉!我检测到了,你左边的那处丘壑是结界的边缘,如果把手伸过去应该能感受到细微的灵流!”凤莹指挥着说道。
萧宁婉得到指令缓缓的伸出手,逐渐靠近那处的边缘。
“现在还别进去!灵场附近有轻微的异动,可以等到暂时稳定了之后再考虑进去。”凤莹的声音再次传来。
“那我们现在还有多少时间?”萧宁婉扶着耳廓等待那边人的回答。
“距离最后一波寒流来临还有大致四个时辰,时间还没那么紧张,请以安全为主……”
“好。”萧宁婉回答道。“那灵场什么时候稳定?”
“我先在正在监测……请现在无条件遵循我说的话。”
白色的雪原有风吹过,卷起的白色沙砾如同此时此刻现在发生事件的调油剂。
萧宁婉侧过身子,任凭西南角度吹来的寒流扑上自己的脸庞。
蓝色的灵流在手指间汇聚,是一柄水鞭。萧宁婉将脆弱的灵域入口撕开,随即大步跨了进去。
灵场虽如凤莹所说有些不稳定,但,萧宁婉还可以用自身强大的灵体中和,强行带动周身灵场恢复短暂的安稳。
毕竟,他是真没闲情和兴致在雪原上喝西北风。
雪粒在脚边翻滚着,俯身看去,那条深谷黑到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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