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
“钰儿,要不我现在回宛疆去吧,我突然觉得有些过分想念小瞎子,这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白祁的耳朵耷拉下来,一副恳求的模样。
“白祁,自我们离开宛疆,经楚夏之行,算来也已经有半年有余没见哥哥了,我也甚是想念,你倒也不必如此害怕。”
“谁,谁害怕了!”
“那就留下。而且,你若是真想见伊岚,那不是易如反掌?”
“殿下……”
“安大人~你是不是特别想知道我们在九黎发生了什么?我看你想问又犹豫的样子,不然我和你说吧。”白祁身后的尾巴翘起来,十分得意。
“好像,下雨了。”聂沐怀看向窗外,蘅芜的雨让她想起了在楚夏的时光,并没有过去很久,但她却觉得恍惚。
数日前,九黎。
“以祁陌年如今的实力以及追随者情况来看,他想要坐上那个位置还差点。初云阁寄来的情报中说,他目前还有个强劲的对手,九黎先皇后所出的三皇子,祁陌玦。”
九黎的风沙有些大,聂沐怀拢了拢斗篷,她看了眼来时路,说道:“南夏也快要变天了,不知我们是否来得及回去,沈知语虽不傻,但心性纯良,眼下看起来是支持赵泽温,就是不知,倘若变故徒生,他又会做何选择。”
“所以,钰儿,咱们此行,还是速战速决,离宛疆这么远,我已经觉得力量在流失了,我也不能一直靠喝你的血维持力量。”
“白祁,你怎么突然有这样的觉悟了?”
“钰儿,我只是莫名感到不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白祁难得没有反驳,说道。
“那就收好你的耳朵和尾巴,别被捉妖师抓住了。现在离王城还有段距离,届时入城,因眼下与南夏的战事,恐怕免不了搜身,可别给我卖破绽。”
“那我们这次的身份是什么?”白祁问道。
“制香师。”聂沐怀回答道,“九黎的皇族都偏爱用香,因此吸引了世界各地的制香师,所以这个身份,最好入城。”
九黎王城,稷安。
聂沐怀和白祁都扮作制香师的模样入城,虽然入城的确接受了盘查,但好在勉强过关,没有引起注意。
二人寻了个客栈落脚。
聂沐怀订的房间位置极佳,可以观察到稷安的大部分建筑的大致分布与走向,她仔细筹划着,思索着如何做能让祁陌年更相信自己。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方案了,她得会一会这位三皇子,祁陌玦。
“白祁,我眼下得出去一趟,你就守在此处,我很快就回来。”聂沐怀换上九黎的服饰,便离了客栈。
两个时辰后,聂沐怀再次返回了客栈。
“钰儿?还好吗?怎么去了这么久?”白祁凑上前来,询问道。
“拜访了几位稷安有名的调香师,他们都曾被皇室接见过,花了点时间,从他们口中得到些信息。”在回来的路上,聂沐怀已经在心中复盘了一番。
九黎眼下两位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皇子,三皇子祁陌玦,雷厉风行,处事果断,不易接近,但深受民众爱戴。七皇子祁陌年,虽然只是离开九黎两年,但在都城的时候也常常不见其踪影,似乎很少处理民事,多在为那皇帝办事。
“所以,那皇帝最属意祁陌年?”白祁问道。
“不见得。”聂沐怀关上了窗,稷安渐渐入了夜,外头开始起风了,她转身点上了一只红烛。
“好钰儿,你就别和我卖关子了,同我说说?”白祁双手合十,一副恳求的模样,极为诚恳。
“自然是因为祁陌玦更得民心,九黎王权之争虽残酷,却未必不是一种挑选适合的皇储的好方法,毕竟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整个九黎而设立的规矩,所以,民众的选票,也是很关键的。我想,祁陌年也应该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不再逗留南夏,而是返回稷安,为下一步早早做准备。
两个人都已经过了弱冠之年,接下来的日子,是少不了为了争夺皇储之位而引起的矛盾,如果演变激烈的话,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胜利者了。”
“那钰儿觉得,谁会赢?”
“一切都还未成定数,我暂且不站队。”
“可是钰儿,我们这次来稷安,不是为了帮祁陌年一把吗?”
“这自然是给祁陌年一个信服的理由,让他相信我们来此,只是为了帮他。白祁,你还记得楚夏的那件遗物吗?那时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去找寻它的下落,只是隐隐有方位,并不确定。所以,我托荷钏替我从宛疆带来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
“我的魂石。”
“什么?!”白祁惊呼起来,“你的魂石???那就是说,现在还在你的身上???”
聂沐怀点了点头。
“什么?!”白祁依旧一副不可置信的没有,问道,“那这件事,你哥哥知道吗?”
她摇头。
“钰儿,你还是太冒险了,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你……”
“白祁,不必担心我。事实证明,有魂石在,感知遗物要容易得多。”聂沐怀安抚道,“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另一件事。”
“你说吧。”白祁自我平复了番心情,自认为已经没有什么能再次震惊到他的事。
“九黎,有两件遗物。”
“什么?!!!”
聂沐怀等白祁冷静下来,才继续说道,“所以,我之前一直想错了,遗物是有九件的,而非八件,除了宛疆现存的三件,我们又从楚夏拿回一件,然后是北月,南夏,失落之地各一件,而九黎,有两件。我想,或许是当年聂玟沂被逐出宛疆时带走的。”
“那你的父亲没发现吗?”
聂沐怀沉默了一会,说道:“或许,父亲他还是对她心存一丝不忍,那件遗物能保她一时无忧。”
只是到最后,聂玟沂都没意识到这件事。
“所以,祁陌年很有可能是唯一知道这件遗物在哪的人。那么钰儿,如果最后登基的人是他,我们不就可以一次性拿两个了?”
聂沐怀稍作沉思,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尚且无法下结论。白祁,我最忧虑的一件事,是祁陌年他有野心,或许从前他掩饰得很好,但是他要等不及了。白祁,要不你来猜一猜,让祁陌年在皇权和沈知语之间选择,他会选择哪个?”
白祁的耳朵动了动,皱着眉,说道:“我不知道,但是听钰儿你的描述,他似乎更看重皇权。”
“我也觉得他会选择皇权,不过,我觉得啊,在他的心里,沈知语更重要。”
“为什么啊?难道正常人不应该选择对于自己重要的那一个吗?”
“因为他不是正常人啊。”聂沐怀似是有些无奈,而后继续说道,“算算时间,祁陌年也该来了。他能走到今天,想必手下培养了不少势力,在这个时间点还有调香师来,他大抵也猜到了是我。”
不出半柱香时间,房内就多了个人,白祁一脸没好气,和祁陌年大眼瞪小眼。聂沐怀也懒得管白祁,摆上了她标志性的笑容。
“表兄,我这思来想去,上次在南夏,我们的谈判似乎达成得太过牵强,这次,在你的地盘,我会给出新的筹码,如何?”
祁陌年并没有回答,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情:“你,见过阿音了?”
“阿音?噢~你说的,是你的心上人,那位沈家的小公子,沈知语吗?”
“你告诉他了?”祁陌年死死盯着聂沐怀。
“还没有呢,我还是很需要和表兄的合作。你瞧,我用的时间并不多,但我手上已经有了不少关于九黎皇室的情报,我的能力,表兄还不清楚吗?”
“你最好真的只是想和我合作,而不是以此威胁我。”
房内沉寂一瞬,只听得见红烛的火苗跳跃之声。
聂沐怀率先打破氛围,说道:“我可没有心思掺和到你们这些事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拿回本该属于宛疆的东西。”
“好,既然如此,我就拭目以待。”祁陌年起身,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等到祁陌年彻底离开后,白祁才卸下戒备,趴在桌子上,说道:“钰儿啊,这人心思可真重。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我得去一趟九黎的皇宫,我不能完全相信祁陌年,但在我确定那两件遗物的位置前,我不能和他完全对立。好了白祁,你就留在这里,等我消息。”
祁陌年回了寝宫,路过御花园,视线短暂地停留在远处的凉亭,又挣扎着从回忆里出来。
夜色凉如水,往事又止不住地浮现。
他清楚地记得,他是怎么沦陷的。
在南夏的第一年冬,沈知语前来寻他,说是城内的红梅开了,才下过雪,此刻正美着,是赏景的好时刻。
“既是如此,你何不替我折一支来?”
沈知语不知想着什么,片刻后看向他,说道:“祁陌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别家公子都说,我热脸贴冷屁股,你明摆着耍我,却还是上赶着找你。可我只是有点迟钝,你如果不喜欢我,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日后,不来烦你就是。
我不懂为什么,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可是你和宋柒赵洛书都不一样,忽冷忽热,这是朋友该有的吗?或许真的只是我自作多情,我觉得你生得好看,想多了解你一点,看起来我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没有得到回答,沈知语也不犟,转身离开。
“蠢货。”祁陌年小声骂了句。
只是眼见着雪越下越大,风声越作越响,祁陌年脑中是他离去的背影,心下烦躁,最终还是拿了把伞出门,去寻沈知语。
虽然他可能早已经出宫去,但是祁陌年心中有预感,他会一个人去看红梅。
“瑞雪兆丰年……来年的南夏,该当是一副兴盛之景。”沈知语随意寻了个亭子避雪,冷静下来后感觉有点后悔,就这么失去了一个貌美的朋友,心里还是隐隐作痛。但是……这雪真是越下越大,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并且,他今日穿得有些少了。
冷。
他幻想着,祁陌年能良心发现,来找他。
“祁陌年能来找我,那就是白日做梦!……好吧,那我就做一场白日梦。”
就这样发着呆,雪幕里似乎有人撑着伞走来。沈知语想着,即便不是祁陌年,有个人带他离开这里也好。
那人的身影越来越近,待到他走进亭子,收起伞,对上那副问责的表情,沈知语面上挂着尴尬的笑。
“宋柒,你怎的来了?今日雪这么大,你还进宫……”
“沈四,你也知道今日大雪,还来宫里找那姓祁的?我早和你说了,离他远点,主动要求来当质子的,心思重得能把你玩死。”宋柒拍了拍身上的雪,说道。
沈知语自知理亏,没有辩驳,只是讪笑着,道:“宋柒,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早些出宫去。”
宋柒冷哼一声,又撑起伞:“沈四,下次再被他耍,我不会再来给你收场。你真是一点教训也不长。”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沈知语嘿嘿两声,然后和宋柒扯了些事。
雪似乎小了。
沈知语忽的止住话,他看见迎面而来的祁陌年。祁陌年见了他,停住了脚步。
沈知语见他是要开口,抢先一步对他喊道:“刚才的事,是我冲动了,对不起!”
没等祁陌年回话,他便拉着宋柒匆忙跑开。
“沈四!你道歉作什么!”宋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沈家还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若这样在朝堂之上,你会被人算计,会死多少回?”
“宋柒,我知道你为我好,不过我志不在朝堂。你不会忘了,我们还要一起周游列国啊。”沈知语扬起一个笑,憧憬着未来。
宋柒却沉默了一瞬,低低应了一声“嗯”。
祁陌年目送着两人离去,扔了伞,在雪中站了一会才回到寝宫。
很冷,但是只有刺骨的冷风扎在脸上时,他才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是活着的。
他又开始幻想着,如果生在九黎皇室的是沈知语,他会像自己一样活着吗。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明明该说这句话的是他。
其实沈知语从一早就该离他远远的,他却执意要走进自己的生活里,打乱那些本该规划好的事情。为什么要这样执着?他就没想过后果?自己本就不是个极好的人,可是既然他要走近,那就别怪自己会把别人赶走,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在他身边,永远地,只有自己……
那日回去以后,他时常在想,如果当时他早去一步,是不是为沈知语弹落肩上霜雪的人,就是自己了。
红梅,确实开得好看。
“从今以后,你便是其中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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