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端

庆历十年,月国被推翻统治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梁朝的人逐渐忘却有这一脉血缘的前朝皇族,其实这些贵族们早已经被赶尽杀绝,也没什么可以记住的事了。

反正现在一切太平。

符薇玥坐在竹楼二楼的窗边,没精打采地翻着手边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有些纸张轻轻一捻就碎了,她也不是很在意,只是拂去桌上的灰尘,打着哈欠。

她这个人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有时候披头散发的也敢往外走。发散的思维太过无聊,平时没事的话她就带着她的侍从平芜在桥边支一个算命的摊子。别人要是敢质疑她的能力,她能口若悬河的拉着人扯上半天,从前朝说到今朝,别的不说,就是很能吹。

算命的摊子也是很老套那条子广而告之,无非不过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灵通鬼神,童叟无欺童叟无欺”。摊子上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有,有求医访药的,符薇玥都是给一张符,让人泡水里喝了。虽说自己吹什么道医,其实就是纯粹骗人罢了。

毕竟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她的眼睛常常笑着,细细的眉毛,狭长的眼睛,眼球咕噜的转着,站在外面,恐怕有人会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引得媒婆都要上她的摊子来问一问她的情况。

她时常感叹自己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靠才华。她这个人自由散漫惯了,连戴着手上的都是三个铜钱松松垮垮的挂在一个红绳上。这三枚铜钱也没有什么得道之处,单纯就是她闲的无聊,随手在平芜手里抓了一把。

程白衣是她在这座城遇到的第一个朋友。这第一面就是她一不小心做了某凶案的目击证人,后面她因为算命也连起了自己人脉链,自然是什么人都有,说知心人算不上,说朋友勉强凑合。

程白衣他是当地六扇门的,就是这样轻轻松松和官府搭上关系。偶尔案子没有突破口,程白衣会请她算算命,倒不是算凶手,符薇玥最擅长的还是事态走向,太具体的东西说出来会遭天谴的。

符薇玥把书合上。破破烂烂的纸张差点被撕成两半。书上的字像狗爬的,歪歪扭扭到一起,没有看得懂的。更何况里面好几大页被她撕下来做符文用了——也就骗骗那些人吧!

她把手放在书的封面上,有节奏的点着。闭着眼睛,似乎半梦半醒。

“……平芜。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躲在角落里,我差点没看见你。”

符薇玥忍不住扶额。

“家主。”平芜从桌子旁边的屏风内闪出来。

她低眉抱拳,气势上却不输给符薇玥。着一声黑衣,身材高挑,眉眼间都是淡淡的。她扎着的辫子长过腰际,腰间挂着两把短剑。

丹凤眼睛里像是有一个深渊,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其实平芜这个人很好猜。符薇玥与她呆了十几年,最是明白她的。

“你啊,就是当初影卫培养得太好了,什么时候了还要把自己藏在暗处?”符薇玥站起来,比平芜矮一个头。

平芜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说不过自己的家主。

“早就改朝换代了。”符薇玥轻轻的说,语气突然变得柔和起来,没了以往的张扬跋扈,她本质上也是一朵岁月静好的白莲花。

符薇玥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很快恢复了状态。“没影的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没有案件我凑什么热闹。这旧桥塌了建新桥,是好事。”她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想是自言自语的劝慰自己。

“对了,最近有六扇门的消息吗?”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懒懒散散的往外走。

平芜跟上去,边走边说:“没有。是天避府的官人邀请家主明天去一同赏松。”

所谓天避府,天避就是这个小破地的名字。天避天避,地如其名——就是天也不想管的地方。不能和京城繁华相比,这说好不好说差不差,就是白捡便宜得了一个长寿之乡的名号,故所谓天避,也就是说这啥啥不行,也没什么出名的朝廷命官,比不得京城那块地。上面也少有人来这里,也就是江湖看重了这块地方。

所谓江湖,打打杀杀,尔虞我诈,都是一些老掉牙的东西,谁活得过谁呢?就这样,这里就叫天避了。

自古朝廷规矩就是不管江湖的事,江湖人爱怎么杀也不能杀江湖外的人。平常人有的连江湖的门都摸不到,更何况入江湖的规矩又多得是,足叫人死在半路上。故此,江湖中人多有穷凶极恶,走投无路之辈。江湖所追求的不过武学巅峰,或是一步登天,或是只求活着的门道。

符薇玥眉头紧锁片刻,似乎在回忆自己什么时候和天避府的人打交道。

“是上次那个奸杀良家妇女一案……”平芜在旁边稍做提醒。

“哦!是了,就是上次被人诬陷了奸杀良家妇女的胖子吧?我看他倒是在京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专爱宿花柳之地,怎么最近做了官?”

“子承父业。”平芜冷声冷气的说道。符薇玥拉着平芜的衣袖从竹楼上下来。楼梯吱吱呀呀响个不停,硬是给符薇玥走出了胆战心惊的感觉。

“我记得当初他那八字身弱枭印旺,就他那个怂样,也不敢杀什么人……”

符薇玥手上带着的三枚铜钱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乎对这句话颇有争议。

竹楼一层摆着一张大桌子,主桌对着一扇窗户。平芜把窗户打开,那边是她们种的橘子树和桃树。春天将至,桃花也要开了。

符薇玥这人懒散惯了,碎银子随地放,平时收摊了,也是把荷包随手一扔,没钱花的时候,在随便什么地方找一找总是有的。

符薇玥从桌脚靠墙那个小疙瘩里面掏出一个荷包,用手颠了颠,不多不少,够用了。

“平芜,走,去街市上看看去。”

“家主还要买香?”

符薇玥平时爱好不多,总结下来就是爱香爱美人。废话,哪有美人不爱看美人的道理?

“嗯,好久没去了。顺便看看,也不知道那个胖子打得什么主意。”

平芜觉得她的家主应该不会傻得拿街市买来的东西送礼吧?她回忆了一下,还是住嘴了。

毕竟家主此人连六扇门都没放在眼里,随心所欲,爱咋咋地,保不齐真的会呢?

平芜能少说话就少说话,是以前当影卫时的“坏习惯”——家主是这么说的。

不过无论她怎么隐蔽,家主还是会发现她。据她所说是因为她的辫子太长了。但是平芜不想剪,因为是孤儿也没有那么多忌讳,家主平时想剪也就剪了。

平芜就是喜欢自己的头发。她不会说,但家主每次都很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跟着家主能跟一辈子。

符薇玥笑着推门出去,平芜走出来挂上门栓。符薇玥就着阳光伸了个懒腰,心情很好得甩了甩手上的三枚铜钱。

路上也不少人认识她。

“符大仙,今天怎么不出摊?”面前走过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

“老李啊,我下午出,你那腰间盘还没好呢?”符薇玥熟络地叫出他的名字,关心了一下自己的主顾。

废话,她还要赚钱呢!

符薇玥走在路上,面对着走来一个头戴帷帽,面容被一层纱遮着的,就算这样也能看出是一名女子,她犹犹豫豫的走过来,撩起一半的纱道:“您就是这一带有名的……那个……”

“大仙儿。”符薇玥大言不惭的说道。

“嗯嗯……那么就是喽?想问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符薇玥打断她。

“姜芯。紫姜的姜,烛芯的芯。”姜芯搓着手,露出她手腕上的银饰,银饰上纹了一个小蛇。符薇玥瞄了一眼,就没再看了。

“放心,你的姻缘就在前面了。”符薇玥变戏法似的拿出三枚铜钱,随意地抛到空中,又摊开手给姜芯看。姜芯露出一半的脸,鼻梁高挺,面容姣好,却不似中原人。

三枚铜钱安安静静的摆在那里。

“这是什么意思呢?”姜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符薇玥眨了眨眼睛,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

“神灵在上,不可多言。”

“何况小姐风尘仆仆来一趟,只是为了算姻缘就没什么意思了。往南走,有一条河,恰是登船游湖的好日子,不如去那里。”符薇玥收起铜钱。

姜芯不无遗憾的失落了。

“多谢,告辞。”

“平芜,你觉得那位小姐怎么样呢?”符薇玥把手背在身后。

“还行。”平芜干巴巴的说。

“诶呀呀,庸才庸才,这样的美人不夸一夸,怎么对得起呢?”她说。

“你看她,眉间一美人痣,那天鹅颈,胜过人间无数,不知道以后便宜谁了。”符薇玥咂咂嘴,貌似很可惜。

“家主没解出那卦么?”平芜四平八稳的说。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符薇玥勾起唇角,颇觉有趣道。

“……”不知,不知,我不知。平芜深知家主的尿性。少言则少事。

“不像朝廷的,倒像是江湖中人,难得一见。”她又不无感叹道。

“……”平芜投来疑惑的目光。

“看她的手明显有茧子,气质和那个手镯都不像是靠纺织为生。她腰间明显突出一块,恐怕武器是一把软剑。”符薇玥鸣鸣自得。

“我啊,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眼力了得。所有的东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只是有时候自己看不清而已。”

符薇玥勾着荷包的线,在手里转了一个圈。就这样带着平芜悠悠上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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