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梦

“公主!不好了!成军打到京城来了!”一个仆人冲进公主府上,直接跪下来对着符薇玥说。

符薇玥戴着面纱,来不及管那么多了。她提着

公主长裙。箭步走上前拉了仆人一把说:“现在还跪什么跪!”

仆人哭着站起来,摸了一把泪说:“公主,这可怎么呢?”仆人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就开始干嚎。

“各人自扫门前雪,各人逃各人的命去吧!愣着做什么?现在不跑,等着做亡国奴吗?”符薇玥踹了她一脚,把她推出门去。

“对了,那些被安排在公主府旁边的南阁的人呢?”符薇玥突然想起什么来说道。

“他们啊,听说成军一进京城就赶着去那了。这会子估计人啊杀光了,东西也一并烧尽了。快走吧,公主!马上他们就到了!”仆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

符薇玥心里咯噔一下,像是石子落入水中泛起的波纹。

她没来得及细想。从头上抓了个把首饰下来放在仆人手上,说:“你走吧。我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了。”

“公主这是要砍头的啊!”仆人紧紧抓住手里的东西。

“滚!我砍我的头!轮得到你去砍吗?假惺惺的在这里做戏?赶紧走吧!”符薇玥又推了她一把。那仆人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再也没管她。

符薇玥坐在皇宫的台阶上,看着外面乌云密布的天空。她把手举过头顶,张开手指,她透过指缝却看不见一丝的光。

其实那时候她是很想死的。可她又记起来,她是怎么就不想死的了。

大概是那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让她清醒了。从树上跌下来一个孩子,看着没多大。怎么算下来,那时候她也没有及笄之年,都是流亡的可怜人罢了。

平芜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倔强的说不出话来。她从小就不爱说话,符薇玥从十年前就知道了。

那时候她的辫子还没有那么长,跟狗尾巴草似的,毛刺毛刺的用根绳子就绑在后面。后面头绳大概是跑没了,散着头发,不说话时候的样子像一只没断奶的小狼。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是谁……?”符薇玥问她。

“……我?”平芜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名字。

“是了,这皇宫里就是有这样一群没有名字的人。你这么小做影卫了?这些人也真不是东西。”符薇玥揉了揉平芜膝盖上的伤。

“……他们……捡的我。”平芜平静的说。

“可惜了。这样我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你还没见过你的爹妈吧?”符薇玥伸出手说。

平芜这时候把手放在符薇玥手里,借着她的力量爬起来。符薇玥拍了拍她旁边的台阶,示意她坐下。

平芜摇了摇头,仍然站着。

“这时候了,还不忘做你的影卫?”符薇玥觉得好笑就笑了。可是就这样,她还是忍不住哽住了。

“……他们死了。”平芜把声音放得很轻,眼眶里充满着泪水,却强忍着不落下来。

“你想活着吗?或者去和他们团聚。”符薇玥说着。

“……”平芜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一时说不上话来。

“看吧。你也回答不上来。了无牵挂的来,了无牵挂的去,挺好的。”符薇玥苦笑说道。

“……活着。”平芜很小声的说。符薇玥没有听清楚,为了一句:“什么?”

“……要活着,才算不白活……”平芜提高声音说。

符薇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她说:“其他影卫都去哪里了?”

“……守南阁的人。”平芜还是有问必答。

“刚刚你也听见了。他们大概都已经死了。往日朝夕相处的人都死了,活着有什么意义呢?”符薇玥说。

“……那就带上他们的……一起活着。”平芜一字一句珍重的说。她的眼泪留下来,却不去擦拭,留下泪痕来,泪水低落脸颊,她闭上眼睛反而泪水流得更多了。

大概是雾蒙了眼睛。符薇玥也逐渐看不清了。她的眼里闪过几个人影,站在雾里。她猛的站起来,去寻他们,却都扑了一场空。

“你看见那山了吗?”符薇玥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说道。

平芜点了点头。“它越来越远了。”符薇玥苦笑着。

“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很好的诗句。你从今往后,就叫平芜吧。跟着我离开这里。”符薇玥下定决心。她撕掉身上繁重的华服。破碎的布被她撒在台阶上,就像一场梦。

“去哪里?”平芜用袖子擦干眼泪。

符薇玥眼睛里亮晶晶的,说道:“哪里都好。去一个天都避讳的地方,去一个远离山的地方,去一个都是梦的地方,建一个高高的竹楼,大概会有一个院子,里面开满了花。”

现在,她大概是实现了。只是院子里不仅有花,还有蔬菜。

她的话随着风烟消云散。画面一转,她牵着平芜的手走出皇宫。遍地的哀嚎声在京城久久未能停息。烽火烧进了京城,随处可见的尸骨,竟然可以有漫山遍野来形容吗?尸骨成山,已经无处可以掩埋那些无辜的人们。大概要等到很久以后,等到他们的尸骨和土融为一体,等到他们的家人来寻,只能挖走普天之下的一块土带回去,祭拜先祖。可是最多的情况是无处可寻,无人来寻,无根去拜。

符薇玥推开柴门,几乎不用推开,一碰就倒了。她终于还是看见了。她捡起地上一个烧的漆黑的手镯。她抚了抚上面的灰,仍然滚烫着。只是她手一松,那沾着黑色的洗不掉污垢的带有蛇图腾的手镯碎掉了。它埋葬了时间和回忆。符薇玥把手镯轻轻的放在一个年轻女子身旁。地神还真是奢靡,要用那么多人献祭给他。还是说毁灭神就这样看不惯人间呢?就非要去毁灭吗?

符薇玥觉得当时的自己是可笑的,竟然还相信神真的可以做到。事实证明,神也会做不到。神并非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人才是世间最可怕的存在。人性驱使着权利争夺,神创造规则,而利用规则的却是人。否则,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蝼蚁一般的人怎么能够占据着庞大的一席之位。

血都流尽了。皇天后土之下没有一寸土地上干净的。

“平芜。我们走吧。”符薇玥关上门。

平芜跟在后面,就像十年后的那样。

背后,火燃烧得肆意妄为。映照着天,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从此,世上的月国公主消失了,世上少了一个无名无姓的影卫,那都无伤大雅。

“不要叫我公主了。实在不行就家主吧,如果你叫不惯名字。从此我……自己来建一个家。”

“……好。家主。”

……

“家主?”

符薇玥躺在床榻上。阳光早就透过窗子撒在她的被褥上了。

“好长的一晚。”符薇玥感叹道。

“噩梦?”平芜在瓶子里插上新鲜的花。

“不是。说不上来。大概算……回忆吧。”符薇玥伸了个懒腰。无所谓的把昨夜踢在旁边的鞋子穿上。

“东西都准备好了?”符薇玥边洗脸边说。

“好了。”平芜指了指桌上的盒子。

符薇玥咽下最后漱口的水,掀起盒子看了眼,又合上了。杂七杂八一堆,以前自己天南海北弄来的东西,不知道平芜怎么寻出来的,都塞了进去。不贵但新奇。

“行了。平芜你院子浇水了没?”符薇玥整理了一下衣服,扣上扣子。

“好了。”

“走吧。再不走程白衣该等的急了。”符薇玥推开门。她仍然没有忘记昨天晚上梦见了什么,她笑了笑。梦醒了。眼前的才算是现实。春山和行人她早已失去了。她却生出一颗崭新的心脏。你说原来那颗啊?早就让她埋在了京城的地下,谁还知道在哪里呢?

程白衣拿着剑靠在她家旁边的柱子上。袭一身黑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耳朵上的红串子又被他重新修好了。

“喂!”符薇玥喊了他一声。

程白衣立马挂出他的招牌笑容。嘴角贱兮兮的往上提。

“你就空手去啊?还是就在这等着空手套白狼呢?”符薇玥说。

“哦呦~我这不没这个福分,自然是沾你的光了。符大仙儿~毕竟你在这赫赫有名啊~”程白衣随意的转着手中的剑。上面缠着的白布饶了一圈又一圈,快给符薇玥绕晕了。

“停,你吊丧去啊?非要缠个白布。”

“嫌白布不好?我这里还有黑布,红布,紫布……不好看就都缠上。丑死你。”

平芜从符薇玥后面露出脑袋来。程白衣瞬间不说话了。

“我看还是平芜的辫子治你。”符薇玥放声大笑道。

平芜:“……”

程白衣没好气的说:“你这么在街上走被一鞭子抽一顿试试,无不无辜啊?”

符薇玥说:“谁都能说无辜,唯独你不能。”

“啧。”

“昨天把舌头打麻了?终于不能说话了?谢天谢地,终于能让我歇会了。”符薇玥叹了一口气说。

“看在传说的份上,我今天少说几句。”程白衣双手并拢,一副祈祷的模样。

“行啊,狗东西,我突然不识路了,带个路。”符薇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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