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二手烟这件事发酵几日,棋颂集团累计开除人员一百一十九人。人事为免引发不必要的骚乱,特意在通知上附加了三次警告机会,可即便已经这般宽容,那些烟民依旧没把这份自董事长下发的通知放在眼里。

自小就受到格外宽容的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这份自大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们潜意识认为,领导也是人,领导抽,他们也抽,再怎么样,领导也不可能自己把自己开除了吧?

但很不好意思,这一次的领导是女性,是与全体不抽烟且饱受二手烟危害的人站在一起的女人。

游耀祖这几日一直没有露面,直至开除员工这件事闹得连手下的人都压不下去了,他才迫不得已见见这位毫无经验的外甥女。

怎么会有人一上任就大刀阔斧地整治整个集团?

这……这没有规矩。

游耀祖的眼睛细长,下巴尖锐,跟他的大哥比起来,身材要瘦削很多。他陷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下意识地想要掀开口袋找自己的烟盒。只是他的手指刚掀开衣领,他就与游棋栎的眼神撞上。

她的眼神锐利而果断,好似他一旦掏出那支烟,她就有本事将自己这个亲舅舅解雇。

小丫头下手不知轻重,怎么说他也是在棋颂颇有威望,若是事情闹大了,对自己的名声也不好。

这样想着,游耀祖的手指微动,指尖顺着衣领的纹路缓缓下滑,再故作自然地抱住自己的膝盖,身子一晃,开口训道:“棋栎啊,我知道你刚上任,太想做出一番功绩。但是——刚来棋颂就拿我们的员工开刀,这是不是不太好?大家会对你有意见的。”

游光宗在一旁嘟囔:“就是,要是我姐还在,肯定不会这样。”

游棋栎抬头,视线自眼前的文件缓缓上移,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淡淡扫了一眼,再收回视线将签好的文件递给冉晞旸:“签好了,给小费落实下去吧。”

冉晞旸点头,一手夹着文档缓慢路过两人。她手中的,是游理生前计划但一直被阻挠的员工福利计划。棋颂作为以人为本的企业,向来注重员工的福利。员工只有在棋颂干得开心,干得颇有成就感,才会付出真心对待入住的旅客。

但集团的利润与各位高层息息相关,底层的福利多了,分给高层的红利也将相应减少,虽然只是蝇头小利,但苍蝇腿也是肉,这项福利计划自游理在世时就被百般阻挠,只是游棋栎上任,凭着不管不顾的劲头催促各个流程,这才将这个计划签定。

游耀祖眼睁睁地看着这份文件走出办公室,他的眉头紧皱,不甘地眯上眼,扭头看向办公桌上的游棋栎。

游棋栎放下钢笔,双手交握着看向游耀祖:“我何曾向棋颂的员工开刀?人事下发的通知写得很清楚,事不过三,我们已经给他们三次机会了,是他们不把高层下发的通知放在眼里,这样的员工,还能算棋颂的员工吗?”

“那也不能随便把人家开了啊。”游耀祖放下二郎腿苦口婆心,“里面还有好几个工作了十几年的老员工,你随随便便就让人走了,未免太寒心了。”

“这世上有几个男人不抽烟的?”

“舅舅,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游棋栎伸直双手,靠坐在椅背上,“这是公司的规章制度,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我随便?”

“他们要是不服气,大可以去仲裁,棋颂愿意奉陪到底。”

“再说了,我并没有要求他们戒烟,而只是在工作时间不能抽烟,结果他们连这个都无法遵守,可见平时他们在公司里浪费了多少资源,平时的工作效率是多么低。”

游光宗嘁了一声,满不在意:“抽一支烟能要多久?干什么跟效率扯上?我看你这小姑娘啊,就喜欢小题大做。”

游棋栎呵了一声,拿着两份文档起身:“我就料到你们会这么说。”

她绕过办公桌,将手中的两份文档递给他们:“据统计,一支烟大约需要5至8分钟,而一个中度烟瘾者一天需要十至二十支,也就是说,棋颂每天要给他们一小时时间供他们抽烟。”

“这其中还不包括闲逛与闲聊的时间。”

“而开除的这一百一十九人里,大多都是重度烟瘾患者,平均一天需要花费二至三个小时抽烟。”

“光光是这个摸鱼行为,棋颂就完全有借口开除他们,更何况他们这种行为对棋颂的其他员工的健康产生了极大的危害。”

游棋栎绕回到转移上,将人事统计的简历打开:“拒我了解,人事曾接到上层的指示,对于二十五至三十岁的未婚未育女性,在简历层面予以淘汰;三十岁以上的女性在面试环节会被询问对二胎三胎的打算;而对四十岁以上工作经验丰富的女性也会以年龄过大为由淘汰。”

“我不知道这个上层究竟是哪个上层,但依照我对妈妈的了解,她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游棋栎啧了一声,状似不解地看向两个舅舅,“孕妇的基本产假为九十八天,按照三年的合约期换算,每年折合的产假将近一个月,再除去各种节假日与休息日,她们休息的时间远远少于一个烟民所浪费的时间。”

“况且孕妇不会一直生产,甚至有些女人是不婚不育主义,我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打着为公司好的旗号,淘汰一些更加优秀的人,而录取一些藐视公司规章制度的臭鱼烂虾。”

“舅舅,你们觉得呢?”

游耀祖的手指紧紧捏着那一张薄薄的纸张,他与游光宗对视一眼,身形一晃,清了清嗓子,笑答:“既然你有数据支撑,肯定是有你的道理。我先前一直管着棋颂的业务,对公司内部的情况也不了解。既然他们确实违背了公司的规章制度,拿着棋颂的薪水堂而皇之地摸鱼,那确实该开除。”

他的话锋一转:“但你这么做还是太着急了,这样网上对棋颂的评价也不好。”

“你妈妈在的话,就不会像你这么激进。”

游棋栎:“妈妈是妈妈,我是我,我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当然是有不一样的做事风格。”

“但不管是我还是妈妈,都有能力将棋颂办得更好。”

她将视线投向大门:“如果没事的话……”

游耀祖当即明白:“没别的事,我就是刚回来,见到有人闹事,所以过来了解情况。你忙你的。”

两人急忙起身,互相眼神示意,黑着脸走出办公室。

冉晞旸悄然走到游棋栎的身边。

“给小费了?”

冉晞旸点头:“嗯,她已经把文件转交给人事和财务了,该采购的东西也转交采购部,估计半个月内能落实下去。”

“那就好。”游棋栎抱着手,脚尖使劲,顺着转移转动,“长凌科技的兰总什么时候来?”

“估计是下周。”冉晞旸回答,“到时候我会亲自接她,不会出什么意外。”

“那就好,棋颂发展到现在,是该顺应时代,用上一些智能设施。”她突然想起什么,顿住动作一愣不愣地盯着冉晞旸。

冉晞旸被盯着不大自然,她的喉头上下蠕动,顺着游棋栎的视线低头左右观察:“怎……怎么了吗?”

“没什么。”游棋栎突然起身,绕着冉晞旸上下打量。傍晚的光线柔和,空调的声音接近于无,整个办公室就只剩下高跟鞋敲击地面和胸腔内猛烈的心跳声。

“我就是在想——”游棋栎又开始拉长自己的声音,“这一次,那位兰总会不会认出你来。”她在冉晞旸面前站定,歪着脑袋仔细打量,“唔,这种长相,好像是很难不被认出来。”

冉晞旸的眼皮轻跳:“什么长相?”

游棋栎却没有回答,她的嘴角勾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对着冉晞旸意味深长地一笑,便转身收拾自己的公文包。

直至两人擦肩而过,她才在身后满含笑意道:“当然是让人感兴趣的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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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下班高峰期,公司门口一如往常地热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大家或是相互约着吃一顿大餐,或是对着手机快速敲击着键盘,计划着自己的夜晚生活,更或是像被吸干了精气的低精力女孩,双目无神木楞地朝地铁口走去。

往常司机都会将车停在门口,游棋栎往门口看了一眼,侧身问:“你晚上是什么打算?”

冉晞旸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我回家后就直接躺着了。”

游棋栎:“就这样?干嘛,跟我在一起也吸光了你的精气吗?”

“那倒不是。”冉晞旸干笑两声,“我只是刚回国不久,还不了解国内有哪些娱乐活动。”

“那有什么的?同在一个地球,娱乐方式能差到哪里去?”游棋栎突然凑近,神秘兮兮道,“还是说——你在国外的娱乐方式有些上不了台面?”

冉晞旸立马正色:“游总,这个说不得。”

“怎么了?”游棋栎做了个鬼脸,“我又没说是上不了哪个台面,你想哪里去了?”

冉晞旸抿着唇角无奈地看她。

“既然你跟着我,那我必须得对你负责。”游棋栎勾着手弯轻碰冉晞旸,“晚上有空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游棋栎啧了一声,斜眼嗔怪:“现在跟你说了有什么惊喜可言。”

“跟着我就好,不会害你的。”

门口的人员复杂,游棋栎的行动低调,加之棋颂的员工众多,没几个人能认出她的身份。她跟着冉晞旸在人群中翘首以盼,在众多类似的车辆中寻找自家的那辆。

“姓游的!”人群中突然迸发出一声怒吼,众人左顾右盼,企图在一张张迷茫的面孔之中找出声音的主人。

一个脸色阴沉的男人快步朝两人走来,冉晞旸眯眼一看,准确地发现他口袋中的凸起。

果然,在距她们不到十米的时候,男人果断掏出藏匿于口袋的尖刀,面容狰狞地朝她们跑来。

直至此时大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下班高峰期的人流本就拥挤,因着这一恐慌事件,大家尖叫着慌不择路,本还有着些许秩序的队伍在此刻乱成一团。

冉晞旸的心一紧,反手推着游棋栎后退,提着手中的公文包预防抵挡。

因为出了之前的意外,棋颂的安保在此刻还算到位。只是男子此刻的情绪颇为癫狂,手里又拿着凶器,哪怕安保人员手里拿着防爆棍,但出于种种顾虑,他们也只是围成一个圈,防备着男子的动作。

“游总。”冉晞旸偏头示意,“你往后躲,我来制服他。”

“躲远一些,不要伤到自己。”

游棋栎下意识就要拉住冉晞旸的衣袖。她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卖命的。可还没来得及出手,对方就已经大步上前,在癫狂男子还没反应之时双手抓住他后背的衣料借力,随即转动身子,用双腿夹住他的脑袋,扭身将他摔倒在地上。

一记剪刀腿,干净利落地制服暴徒。

周遭一片哇声和倒抽气的声音,暴徒手中的尖刀被摔落在不远处,被胆大的员工踢到一边。

“干什么!”暴徒梗着脖子怒吼,“凭什么抓我,凭什么开除我!”

“我就是抽几支烟,这又怎么了?军|费都是我抽出来的,你个姓游的有什么资格开除我?”

冉晞旸的眉头微皱,摁着他的肩膀狠狠一扯,原本嚣张的面容在刹那间变得狰狞,口水不受控制地滴落,沾着他的脸庞与地面完美贴合。

歹徒在她的手下一片哀嚎,愤怒而不甘的泪水自他的眼角溢出。直至此时,在一旁等待的、手持防暴棍的保安才蜂拥而上,恶狠狠地压制着突如其来的歹徒。

冉晞旸起身,回头一瞥,便精准地在人影攒动中找到了自己要保护的那人。她的眼神颤抖,一副受怕、惊魂未定的模样。冉晞旸微微皱眉,下意识地大步向前,挤过人群想要安抚这只单纯害怕的小鹿。

她张开双手,出自本能地想要抚摸游棋栎的脑袋,只是在指尖即将触碰之际,理智倏地回归。

她不能这样逾矩。

在游棋栎不解又不安的眼神中,她张开十指,以一种格外突兀的姿势撤回自己本能的包拢,后退半步柔声问:“游总,有受伤吗?”

可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在一片嘈杂的噪音之中,自己的嗓音之中蕴藏着自己都不愿直视的温柔。

更或者,她就是借着这噪音掩饰着自己的关切与不安。

游棋栎眼睁睁地看着她后退半步,咬着嘴唇嘟哝:“有。”

冉晞旸一愣,转而仔细地上下打量:“一会儿我去找医生。”

“不用。”游棋栎指尖用力,拽着她的衣摆靠近,抵消那后退的半步,“过一会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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