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不断交织着键盘的敲击声与或快或慢的交谈声,冉晞旸靠坐在费运俐的工位上,抬手阅览临时递过来的文档。
“没问题,这样写也挺好的。”她停顿片刻,笑着调侃,“不过你跟着游总的时间比我还长,怎么反倒找我来寻求意见?”
“哎呀,以前游总是什么身份,现在又是什么身份?”费运俐摆手,一脸苦不堪言,“以前我权当是个生活小助理,陪着游总打打闹闹,偶尔帮她处理一些公务就行了。”
“但现在不行,现在游总是整个集团的当家人,从我手里出的每一份文件都代表着游总的脸面,可不能出一点差错。”费运俐拿走冉晞旸手中的文档,一脸自信,“既然你都说可以,那我就放心了。”
冉晞旸:“我觉得可以的也不一定是游总喜欢的,不然你再找别人问问?”
“嗐,没事。”处理好这件事,费运俐舒适地呼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稍作放松,“前几天那件事,啧,真是可惜。”
她皱着眉头向冉晞旸抱怨:“那天我刚好有约,一下班就跑出去了,没能看到你当场制服暴徒。”
“听说那天你美女救美,特别酷飒。”
“有没有那么夸张?”冉晞旸满不在意地摇头,在插科打诨之间偷空回忆起衣摆那只紧紧捏着的手指。
幸好。
她在心里暗自庆幸。
该是没有吓到她。
“你说——”费运俐抬手在冉晞旸眼前晃悠两下,唤回她的神志,“你一个人都那么酷,要是游总也有像你这样的身手,你们两个强强联合,岂不是很爽?”
“感觉像是在看爽文一般。”
冉晞旸微一挑眉,笑道:“那得让你多给游总安排一些健身项目,说不定她就能和我一起联手。”
“是嘛?”费运俐意味深长一笑,“有你在,还要什么教练?咱游总虽然多的是钱,但也不能老是乱花她钱。”
冉晞旸的指尖轻敲两下桌面,准备离开:“我这人容易臭脸,不适合教领导。”
正说着,会议室的大门打开,游棋栎身穿一身宽领西装走在众人前头,一面听着身后人的汇报,一面大步流星朝冉晞旸走来。她的长发飘逸,眼尾上挑,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一般美到没有任何瑕疵。
地毯隐匿了高跟鞋的声音,可她行走间散发的气质仍能精准地吸引办公室里每个人的注意。她的眼神淡漠,偶尔偏头吩咐身后的下属,在听到不满意的地方时会不自觉地皱眉,稍稍放缓脚步便能让人领会她的意思。
途径费运俐的工位,她朝冉晞旸淡淡一瞥,弯曲着手指轻敲着桌板:“冉助,你过来一下。”
冉晞旸当即站直身子,整理好服装预备跟上这声势浩大的队伍。
“诶,等一下。”费运俐急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牛奶,“那是我们这层楼的保洁阿姨送你的。她说最近老遇不上你,所以托我转交,让我谢谢你。”
那是一个手掌大小的牛奶,看着模样,该是棋颂员工每餐的福利牛奶。冉晞旸收拢手指,将牛奶放入口袋,快步追了上去。
一行人神情复杂地在办公室门口散场,瞧这样子,该是会议上被游棋栎训得挺惨,就连游耀祖游光宗两兄弟也是黑着脸,绷着个嘴关上门,对着上赶着的员工破口大骂。
“游总。”冉晞旸迅速关上房门,靠在门边观察游棋栎的表情。
据她学习的职场生存法则,在领导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好是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游棋栎许久没有吭声,久到冉晞旸以为她在会上被气昏了头脑。
“真讨厌。”游棋栎突然哼了一声,止住了冉晞旸探究的脚步,“真够讨厌的。”
“怎么了?”冉晞旸上前,将办公桌上的易碎品通通挪到一边。
游棋栎转过身,敲着桌面痛骂:“美食街这个项目都停滞多久了,一群尸位素餐的人,占着棋颂的位置不干一点实事。”
美食街这个项目,自十年前经济下行开始游理便开始提议,将酒店的食品供应分一条生产线到美食街里去,如此就算是手头拮据的人也能一尝棋颂的美味。如此不仅是开拓了新的市场,也能节省酒店本身的浪费。可直至十年后的今天经济循环了一轮,这个项目都还没落实。
“那——”冉晞旸的视线定格在被游棋栎拍在桌上的文档,企图快速了解会议的情况,“事项进展得不顺利吗?”
“顺利。”游棋栎带着火气回答。
“顺……”冉晞旸一口气岔在喉咙里,“那怎么会生气?”
游棋栎干脆起身:“我就是不爽。”她果断地收拾包裹,“今天这个班我就上到这了,陪我出去散散心。”
她的行动迅速,冉晞旸还在了解会议的内容,游棋栎就已经提着手提包揪着冉晞旸的衣领往外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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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感的音乐自鞋底渗透进每一处骨缝,绚烂耀眼的灯光随着人们的舞姿不断摇晃,冉晞旸被那七彩的射灯刺了眼,借着黑暗默默调暗眼镜,屏住呼吸跟着游棋栎走了进去。
那晚因为意外而耽误的放纵,终究还是来了。
游棋栎像是这家店的常客,刚一进店,她就熟稔地朝里面的调酒师打招呼,都不用开口,对方便默契地为她调制酒水端到她的面前。
“这位是——朋友?”调酒师将视线定格在冉晞旸身上,“喝什么?我都能为你独家定制。”
冉晞旸左右扫了一眼,从口袋里掏出费运俐给的牛奶:“不了,我不喝酒。”
调酒师:……
游棋栎皱皱鼻子,朝调酒师轻点下巴:“她就这样,忽略她就行。”她转而推着冉晞旸的肩膀面向舞池,“既然是出来玩的,要不要一起?”
冉晞旸依旧拒绝,她回想起费运俐教她的那套,一板一眼地答复:“不了,再过两个小时就是我的下班时间,再加上前两天的调休,游总,你还可以在这玩一小时。”
游棋栎不满地鼓着嘴,凑近皱着鼻子呲她:“我是带你出来玩的,又不是上班,怎么这也要算加班吗?”
她抬手突然戳着冉晞旸的肩膀,带着笑意哼道:“真没劲。”
说罢,便脱下薄外套轻快地朝舞池走去。
进入舞池的游棋栎仿若变了个人似的,她的舞姿魅惑而张扬,身形跟着节奏律动,在昏暗流动的灯光下,双眼格外迷离,好似在捕捉视线,又好像只是随意一瞥。
酒馆昏暗而闪烁,但她一直是焦点。
调酒师清洗好酒杯,跟着坐在对面:“我认识她那么久,你是第一个不愿意跟她一起跳舞的人。”
冉晞旸将吸管插进孔里,反问:“她带过很多人吗?”
调酒师皱着眉仰头回忆:“一二……大概十七八个吧?”
“她常来?”
“那倒不是。”调酒师一手托着下巴,带着欣赏的目光盯着舞池里那道劲舞的身影,“有段时间没来了,应该是出国了,每次回国都会带一些小姐妹来这里消遣。”
她看向冉晞旸手里的牛奶,用气声笑了一下:“哪有人来这喝牛奶的?”
冉晞旸将手中的牛奶斜了点角度,轻笑:“别人给的好意,正好现在有空。”
舞池里突然爆发出尖叫与掌声,冉晞旸躲过射灯的袭击眯眼看去,舞池正中心的人影正对着一截钢管妖娆地扭动自己的身体,蓝白色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那人好似一条刚刚出洞的小蛇一般,热情、性感、充满活力。
她对节奏的把握十分到位,每一个鼓点都能踩在人们的心上。冉晞旸的双唇微张,不禁松开了吸管,在人群中将目光锁定在游棋栎身上。
这并不难,就算偶尔看走了眼,只需随意一扫,依然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全场的焦点。白色的尘埃在冷色的灯光中盘旋,在人们随意挥动的双手中形成一个个可见的漩涡,游棋栎的长发散落,在鼓点落下之时恰到好处地轻咬着嘴唇,又能在下一个**到来之际俏皮地眨眼,引来一阵又一阵的尖叫浪潮。
冉晞旸的手肘搭在台面上,透过灰暗的镜片如同一个小偷一般欣赏着旁人难以窥见的独特。
她想,她该是较为特别的一个。
今晚游棋栎只带着她过来。
可不过一瞬,她又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像游棋栎这样的女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为她尖叫。
而自己,只是恰好拥有一份足以让她贴身带着的工作。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暗自嘲笑自己竟会为了一份寻常的工作而暗自神伤。她回过神,将包装袋里的牛奶一饮而尽,一抬眸,那个全场的焦点,嘴角正带着妩媚的笑容朝自己走来。
她的脚步踩着鼓点,一步——两步——哒——哒——
她并没有直接走向冉晞旸,而是绕了个大弯,一手搭在冉晞旸的肩膀上,好似她这个人成了刚才那根钢管。
冉晞旸木讷地由坐姿转换为站姿,浑身的神经都紧绷成一条线,看着她缓缓朝自己靠近,感受她的手指自肩膀缓缓下移,顺着她的后背搂住她的腰身,在衣料上带来一阵迟钝的火燎感。
她能感受到游棋栎在靠近,就像一条粘人的小蛇一般缠绕着她的身体,她呼出的气息挠着自己的耳廓,嘴唇轻碰着耳边的绒毛,却迟迟没有再度靠近。
这种将碰不碰的状态最是钓人,冉晞旸的手指用力,捏着手中的包装盒低垂着眼眸,不敢去看旁人的反应,更不敢与游棋栎对视。
她不知道游棋栎这一番动作是什么意思,是喝了酒一时兴起,还是将此充当工作之外的放纵?
她只能静静地站着,隔着灰暗的镜片掩饰自己不安跳动的内心。
游棋栎的手指顺着冉晞旸的下颚线滑落,她缓步走到冉晞旸的身前,抬手摘走冉晞旸鼻梁上的眼镜,将头发一扬,顺势架在自己的鼻梁上。眼镜上还残留着温度,酒馆的灯光暧昧迷乱,游棋栎隔着同样的镜片盯着她的双眸俯身,咬住她手上的吸管,在对方眸光一颤之时轻声抱怨:
“冉晞旸,要不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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