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难得的阴凉处,采购部正配合行政与食堂供应将刚刚到货的物资分发给附近的清洁工人与刚抵达棋颂的货车司机客车司机。
东西并不贵重,但对中国人来说,一份情意彰显自己的重视,那便是最好的礼物。司机们下车闲聊她们在各个景点酒店不同的待遇,聊着各地的物价对比。清洁工人拿着派发的解暑饮料,吃着垫肚子的午饭,坐在棋颂提供的休息室里,在这烈日炎炎的天气里,珍藏这难得的一方清凉。
“走走走。”司机们经过闲站在门外的冉晞旸,“去洗漱间冲个澡,东西她们大酒店都有人帮忙卸。”她们随意扫了眼冉晞旸,热情地抬手指着里头的休息室,“小姑娘,里面可以吹空调,你进去凉快一下,这么在外面站着会中暑的。”
冉晞旸抬头回之一笑:“不了,我马上就要走,就不进去了。”
司机们乐呵呵地诶了一声。相互用肩膀撞着对方,调侃彼此大汗淋漓的糗样。
冉晞旸收回视线,复又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
游棋栎说自己还在开会,接长凌科技的市场总监所需的东西全由她决定。
冉晞旸的手指滑动几下,在对话框里快速回了个“好的”。输入法后面自动跟了个“OK”的手势,冉晞旸的眼神一滞,下意识地选择了删除。
工作就是工作,带那么多表情干什么?
她在心里一板一眼地对自己说道。
这般说服自己,她的大拇指格外用力地摁下发送键,锁屏放下手机一气呵成,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她眯眼看了眼外头的烈日,抬手看了眼时间,暗自嘀咕着司机怎么还在磨蹭。
正抬腿往外走去,她又鬼使神差地缩回脚,回到老位置复又打开手机,拇指下滑,翻动她和游棋栎的聊天记录。
清一色的文字回复,除了游棋栎不时回的表情包,通篇都是令人困倦的公务性回复。
包括她的头像,看着就让人失去沟通的**。
就连费运俐也吐槽过她的头像与聊天方式:“像游总这样的年轻人,咱们得用年轻人的方式沟通,偶尔用点萌萌的表情包,回应积极一点,游总看了心情也好不是?”
她皱着眉斜眼瞥向冉晞旸:“冉助,我记得你好像比游总还要小吧?怎么这头像这语气,比公司里那几个老头还古板?”
冉晞旸被她说得语塞,只好干笑两声打岔过去。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被这自带的输入法唤起了回忆,她才后知后觉,她跟游棋栎之前的聊天内容确实过于枯燥。
冉晞旸的眼睛眨动几下,手指下意识地点开输入框下的笑脸,寻找刚才见到过的手势。
“冉助。”身旁突然响起一阵喇叭,司机按下车窗提醒道,“都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
冉晞旸被这一声喇叭吓得不轻,她的手指一颤,拇指上移,自OK的手势滑向爱心,输入框内赫然出现一颗格外粉嫩的红心。
冉晞旸的内心警铃大作,她慌忙咽下口水,胡乱地应了一下司机,一面寻找删除键,一面凭着感觉走向轿车。
她的心思全在手机上,全然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一个踉跄,她慌忙稳住身形,却在意外之中将删除摁成了传送。
“啊!”冉晞旸突然伸长手,捧着小巧的手机如临大敌,就连车内的司机也被她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冉助,摔到哪了?”
冉晞旸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她不顾干涩的双唇,赶忙长按那个显眼的爱心,准确而又坚定地按下删除键。
冉晞旸:!!!!!
她面如死灰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万分惊恐与无助:“师傅,删除后的消息还能撤回吗?”
司机嘶了一声:“不能吧?不过如果你的电脑有这个聊天记录的话,估计还能撤回。”
冉晞旸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扒着车窗:“那你车里现在有电脑吗?”
司机回头环顾四周:“这我哪有?我就一个开车的,在车里准备电脑干啥?”
她看着冉晞旸苍白的脸色,不禁八卦道:“怎么了,你发什么内容了?”
冉晞旸长叹一声,双手无力地拉开车门,丧丧道:“能让我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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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棋栎接完电话,手机适时震动,她点开消息界面,眼神瞬间变得新奇而耐人寻味。她的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眉头微皱,靠着椅背悠闲地转悠。
明明只有一个单纯的表情包,游棋栎却像是做阅读理解一般企图在这简单的表情包里读出不一样的讯息。
若是费运俐这样的姑娘给她发这样的消息,她倒不会在意,甚至会给对方回复加倍的爱心。可偏偏这一次的发送人是古板到不行的老古董,这件事怎么看都怎么古怪。
游棋栎抬眼瞧了眼时间。
哟,都过去十五分钟了,没有撤回,也没有下文。
她站起身,捧着手机绕着办公室琢磨,却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好的”与“爱心”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她鼓着嘴,一脸苦大愁深的模样,快步回到办公桌上拨通费运俐的座机号。
“游总。”费运俐在门口敲了两声,“你找我?”
游棋栎应了一声,盯着大门示意:“把门带上。”
费运俐乖乖照做。
游棋栎警惕地看了眼紧闭的大门,确认门外没有人员走动后,这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冉助已经去接长凌的兰总了吗?”
费运俐迷惑地眨眨眼,心想这种事您直接去问冉助不就好了吗?“对,估摸着时间,估计快到了。”
“那——”游棋栎的手指暗中轻敲着桌面,“给工人和司机的解暑用品和休息室都安排妥当了吧?”
费运俐愈加迷惑:“嗯呐。”
“那个……”游棋栎靠在椅背上,手指搭在手机上欲言又止,“有件事我需要向你咨询一下,但你不许跟任何人说起。”
费运俐:“好的,游总你说。”
“不行,你得发誓,不对任何人说起,就算是冉助也不行。”
费运俐的一口气哽在喉咙里,转眼就十分熟练地举起手发誓:“我发誓,我要是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了,我就十年减不了肥,磕的cp都是假的,每天加班到凌晨,工资……”
游棋栎赶忙抬手制止:“得得得,你这誓也太狠了,至于吗?”
费运俐嘿嘿一笑:“这不是想让游总相信我嘛~”
游棋栎轻咳一声,手指滑动屏幕,视线定格在那颗爱心上。她张张嘴,又觉得这样的距离过于危险,她点头示意费运俐坐在对面,自己身子前倾,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
费运俐的眼睛一亮,一脸“我知道我知道又是我有一个朋友的故事”的表情。
“我一个朋友呢,她——”游棋栎啧了一声,扯动脸上的肌肉,使自己显得严肃真实一些,“她有一个朋友,平时做事一板一眼的,跟谁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往常的聊天也只是文字沟通,从来不发表情包。但是吧,今天她突然给我、我那个朋友发了个爱心,然后就没有后文了,这是什么意思?”
费运俐皱着眉思索一阵:“发爱心之前讲了什么?”
“嗯——我那个朋友让她去买东西啥的,她回了个好的。”
费运俐嘶了一声:“会不会是发错了?”
“发错了?”游棋栎一愣,收回向前伸的手指,“发错了……”她的身子又向前倾,“可是发错了不应该立刻撤回吗?怎么发完之后一个字都没有解释的?”
“这我也说不准。”费运俐一脸为难,“还有别的迹象吗?光一个爱心确实难以说明问题。”
“她对我那个朋友格外特殊算吗?”游棋栎如同抓住十分要紧的线索一般快速说道,“她是个很有空间感分寸感的人,但是在我朋友面前,不管是什么要求她都能答应,而且,总是会盯着我朋友愣神。”
费运俐也来了兴致:“怎么愣神?是简单的发呆还是——”
游棋栎咬着嘴唇:“比如,我朋友换了一件新的衣服,她会愣神到我朋友叫她都没有反应;再比如,我朋友带她去酒吧跳舞,她口头上说不感兴趣,但是会在角落偷偷观察我朋友,会任由我朋友贴着她,甚至……”
费运俐在对面催促:“甚至怎么样?”
“甚至……不介意和她咬一根吸管。”
费运俐激动地用气声尖叫一阵,跟着游棋栎一样身子前倾:“那个吸管,是只有你朋友可以,还是旁的人都可以?”
“这……”游棋栎有些为难,“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她是个人界限十分分明的人,应该不是谁都可以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费运俐如同一个侦探一般咬着下嘴唇,“这种种迹象大概都指向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你看。”费运俐掰着手指头分析,“她是个边界感很好的人,但是会在你朋友换上新衣服的时候愣神,要不就是被衣服美到了,要不就是被你朋友美到了。”
“边界感强烈的人一般都会跟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就算是我这样随意的人,我也不愿意跟人贴在一起,甚至共用一个吸管。”
“也不是共用一个吸管啦。”游棋栎有些尴尬地摸着鼻子,“只是我那个朋友当时有些上头,想去逗一逗她,没想到她居然没有一丝反感。”
“那也很能说明问题啊。”费运俐干脆拿起桌上的钢笔解释,“一般人哪能接受这样的社交距离,游总,要是我也这样对你,你会推开我吗?”
游棋栎干笑两声。
费运俐在空白纸上画着一个个箭头:“还有她的回复,买东西和爱心有什么关联?就算发错了,也有撤回的机会,但她一个解释都没有。”
“游总,这种种迹象都表明一个答案。”
游棋栎扯了两下嘴角,淡定问:“什么答案。”
费运俐盖上笔帽,在桌面上重重敲击:“她可能喜欢你的朋友,这个爱心是在暗示,等待你朋友的回复呢!”
震动声顺着木质台面传递到肌肤,再通过骨肉撼动着内心。游棋栎被这突如其来的回答呛了一声,她接过桌面上的钢笔,在指间来回绕着:“真的吗?”
费运俐反问:“你那朋友好看吗?”
游棋栎:“不差。”
“那百分之六十稳了。”费运俐接着出招,“你那朋友如果不反感的话,可以也回一个爱心,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
“那要是她不回,不是尴尬了吗?”
费运俐一脸疑惑:“是她先发的,为什么要尴尬?到时候你大可以解释说是你误点或者礼尚往来罢了。”
游棋栎适时纠正:“是我朋友。”
费运俐十分顺从地眯眼:“嗯嗯,是你朋友。”
门锁扣上,整个办公室再度恢复寂静。游棋栎捧着手机,百思不得其解。
过去一小时了,对面那个人连个解释都没有。
她绕着办公室转圈,在心烦意乱之时干脆推开门去洗手台前扑水冷静一番。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五官标致,水珠自眉宇间缓缓坠落,沿着高挺的鼻梁滴落在唇线上。游棋栎再靠近一分,侧着脸全方位地观察自己的面容。
“如果是这一张脸……”游棋栎挑眉,满意地点头,“也不是说不过去。”
这般说服了自己,她的心情也好转不少。游棋栎的喉咙里哼着轻快的曲调,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一个人跳着灵动的华尔兹。
一个转身,她抬手点亮荧幕,嘴角憋着笑意,在众多表情包里如法炮制地发送了一个爱心。
冉晞旸:什么东西?
游棋栎傲娇地仰头:礼尚往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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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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