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之覆被揍得有气无力地喊叫,但无论时咎怎么气急败坏,舟之覆依然厚脸皮高喊:“沉皑!管管你男朋友啊!沉皑!”
誓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们都是小情侣Play的一环。
时咎捏着拳头喘着气,看了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还在虚弱呐喊的舟之覆,扭头就走。
舟之覆摸摸鼻子,摸到一手血,他喃喃装死道:“好没礼貌的小朋友,这年头未成年都这么横了吗?怪不得检测不合格越来越多,文明要亡啊。”
沈向南刚从时咎揍人的惊慌里缓冲出来,又被舟之覆的口无遮拦吓死了,他冷汗直流,提醒舟之覆:“刚刚我们说的事,他会不会告诉沉先生?掌权者不是让您把这些事压下来自己处理别让沉先生追查吗?还有我……”
舟之覆装作恍然大悟:“噢对,可我压了啊,沉皑这是从别人那儿知道的嘛,又不是我亲自告诉他的,无语死了,我只是想当个掌权者玩玩,他们的恩怨跟我有什么关系?至于你……关我屁事,滚蛋!”说完还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往自己办公室走,结果没走两步,左脚勾右脚,自己把自己绊倒了,他“啊”一声摔下去。
沉皑听到有人朝自己走过来了,没几步,时咎的身形便出现了,他自然地撩开沉皑走进办公室,就像这个办公室是他的。
沉皑进来顺手关上门,跟着一起坐在沙发上,平静地问:“怎么了?”
时咎干脆半躺下,双手背在后脑勺上,深呼吸了一口气,懒懒回答:“没事,打狗。”
沉皑装作什么都没听到问:“谁惹你了?”
时咎想起就无语:“舟之覆啊。”
“好吧。”
过了两秒,沉皑突然笑出来,似乎还有些无奈,他说:“我之前说你胆大包天,还真没说错。”
时咎皱眉,抬腿用膝盖蹬了一下沉皑的腿,不爽地说:“干嘛突然说我?”
沉皑顺手抓住他的膝盖,时咎“啧”了一声想挣脱,但沉皑劲太大,好像大腿肌肉的力气甚至比不过人家胳膊的劲。
用力挣扎了两下,确实不行,他很快放弃了,干脆转成伸直腿,直接顺势将小腿搭上了坐着的沉皑的大腿,再交叠起来,闭上眼,呈一个彻底躺平舒适的姿势。
沉皑:“……”
沉皑非常平静地提醒他:“注意你的行为。”
时咎眼睛都懒得睁,他说:“你可以坐你的办公椅。”
沉皑再次提醒他:“这个办公室是我的。”
时咎随意回答:“我朋友的就是我的。”
沉皑:“……”
一个毫无边界感的朋友。
但是沉皑最后也没去办公椅上,就任他这么嚣张地搭着,还打了几个电话,片刻,他跟时咎说:“处理好了。”
“什么?”
“舟之覆。”
“呃……”让别人来给自己的一时坏脾气善后,好像有些不太好?
时咎想起什么,突然翻身起来了:“对了,有个事……”
时咎把刚刚发生的所有内容告诉沉皑,很快,沉皑让人送报告上来,发现居然确实如此。
他拿着报告很久没说话。
一直到时咎打破沉默,他问:“有个问题我之前就想问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有时候时咎会想,如果因为对象是自己,那完全情有可原,毕竟他只是一个“未成年人”,但后来发现不仅如此,“成年人”之间也是这样。
他看着沉皑的表情,见他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便问出来:“为什么?明明大家都实现思维透明了,你们还是语言沟通?”
“我见过大城区的公民,有的也是用语言沟通,我知道你们有一个申请和主动开放的通道,不是所有人都对任何人开放,也有的公民是直接意识交流,但这个现象在文明中心的人里就没有,你们从来不用意识,那个掌权者助理问你事的时候,舟之覆出来捣乱的时候,沈向南操作失误你问他怎么通过审核的时候,季水风清理现场要去指挥的时候,包括刚刚沈向南要说事的时候,很多次,我都觉得这些问题你们在意识里都可以进行,也可以辨别真伪,意识会真实地传达一切,但你们都在问,都在求证,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时咎想了很久,上次问的时候被季水风阻止了,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不可说的事,所以他只能问沉皑。
沉皑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通常来讲,公民到文明中心做事,也是做完就离开,就算全程语言沟通也不会觉得有不妥,不过是公事公办,谁也不会停留。
但时咎长时间泡在文明中心,加上他本身就是一个“外来者”,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与他的沟通本身就不能用意识,时间久了,没人想到要提防他。
沉皑眼睛还看着报告,但回答着时咎,只是淡淡地、没有情绪地回答:“不该问的别问。”
于是时咎感受到了,那是一种阻抗,一座深藏海底的冰山,某种巨兽蛰伏在深海,能把人瞬间吞没,所以没人想出声吸引巨兽的注意,以至于连沉皑都不愿意说。
时咎难得追问:“为什么?”
他想证明自己可以保守秘密:“我不参与你们的历史,我只是个局外人,但我自认为,我们已经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也不可以问?”
于是沉皑抬起头,放下手里的东西,朝时咎走过去,走到他面前,伸手把他的搭下来快挡住眼睛的头发撩上去,非常轻却也非常低沉地说:“时咎,你可以问我,但除我以外不能问任何其他人,就装作不知道。我想跟你说原因,但不能,有的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时咎从他眼里看到了关心,一种真切的关心,还有痛苦。
他在痛苦什么?
他那么强大的人,也会因为某些事痛苦吗?这个痛苦关乎什么?
沉皑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靠坐在办公桌边沿,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时咎看着他这个动作,有点发愣。
若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动作行为可能只是毫无意义的退后,但时咎知道没有任何行为是无意义的,行为都来自于心理。
他知道沉皑靠近他,允许自己把腿搭他腿上,碰了他的头发,是亲密和关心,但接着又退后一步,拉开物理距离,实际上他想拉开的是心理距离。
人的心理边界感有时候也会用物理距离来体现的。
所以沉皑想稍微与他划清界限。
刚刚不都好好的吗?
但一米,也算是好朋友的正常界限吧。
想问的问题没有要到答案。时咎觉得适可而止,便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那好吧,反正如果哪一天我该知道这些事,你就会告诉我。”
“嗯。”沉皑轻点头,身体动作顿了一瞬,唇闭上又张开,他犹豫着对时咎说,“还有件事我想提醒你。”
时咎抬眼:“什么?”
沉皑淡声道:“若非必要,不要在有人的地方使用你的能力。”
“为什么?”
“会有危险。”
时咎屏住呼吸望着沉皑,只听到沉皑轻声说:“保护好自己。”
时咎静默半晌,点头。
窗外聚集了些乌云,时咎看着那些堆叠的灰色,心不在焉地跟着沉皑走出起源实验室大楼。
他没想要跟着沉皑回家,但是他觉得太不安心了,最后还是询问可否跟着沉皑,对方只是淡淡看他一眼便也答应了。
天快黑了,街上商铺的灯逐一亮起,晚上比白天人更多,好像这个时间点更适合放松。灯光映着天空,天空把灯光当成自己的倒影。
两人鲜少说话,时咎始终跟在沉皑身后两步之遥,他在想一个科学的解释。
沉皑走几步会刻意放慢脚步等一下,直到时咎跟上来再继续往前。
前面街的末尾聚集了一些人,不是什么表演,是有人在惊慌说话。
沉皑顿住脚步,本该往左走的步伐转去了右边,两人快步走过去往里看了一眼,看到人群地上躺着一个人,还有另一个年轻男性坐在他旁边嘴里念着。
察觉不对的沉皑立刻拨开人群,刚要开口,里面坐着的男性一下就跳起来,冲过来就一把抓住旁边的时咎大喊:“救我,救救我!我要死了!救命!”
时咎还没反应过来,沉皑已经迅速把他的手扯开,严肃地说:“请您冷静一点!发生什么了!”
“他,他们,他们要杀我!”说话间,他竟是指向了周围所有人,甚至手指划过的地方还有在后面没进入人群的沉皑他们。
人群骚动了一阵,一个男人出来说:“没有人要杀他,我刚刚来的时候地上这个人还是好好的,突然他就自己躺下了,这个人。”他指着现在站着被沉皑束缚住的男人说,“他是后来才来的,我本来想叫救护车,他突然疯疯癫癫跑过来说不要杀他,还抢我的手机。”
周围的人附和。
“地上这个人好好的自己躺下的。”
“对,我们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这个人跑过来发疯。”
“我刚刚在街对面,看到是这样的。”
“是什么情况?要叫救护车吗?”
有人在人群里认出了沉皑。
“沉先生?最近我看到好几个人发疯上街了,安全中心,有调查怎么回事吗?”
“我也有听说!”
“我听说自杀率也上涨了。”
议论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沉皑刚想有所表示,他抓着的男人突然开始惨叫:“别杀我!!别杀我,救命!救命啊!”那样子好像沉皑束缚着他的手是烧红的铁块,疼得他不住挣扎。
人群往外退让了一步,有人在说:“我连接不到他的意识,他好像全部关闭了。”
“我也没办法。安全管理中心在调查最近自杀率上涨的事吗?”
“对,好多人都疯了一样……”
“我都有点不敢出门了,怎么回事?”
“救命啊!!”那个男人还在惨叫,“我看到祂了!!有鬼,有鬼啊!!”
救护车来的时候一直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就爬起来了,他想跑,刚好就在沉皑旁边,沉皑一把抓住他:“抱歉,我们需要你配合一下。”
那个人开始大喊:“你们干什么!我没疯!我没疯!真的有鬼!为什么不相信我!”
惨叫消失在救护车门关上的一瞬间。
时咎看着车远去,抹了下手心的汗,自言自语般说:“这不寻常。”
沉皑:“嗯。”
时咎觉得不安,但他不知道这个不安来自于他本身,还是身边的人给他传达的信息。
于是逐渐散开的人们,如同逐渐散开的恐惧,那些情绪一波一波辐射,一点一点吞噬蓝紫色的黄昏,直到看不到阳光,也看不到星星。
是一个多云而黑暗的夜晚。
时咎跟着沉皑回家。但他的思绪不在欣赏别人的家上,他更加确定一件事——在这个看似精神化高度发展的世界,背后潜藏的依然是鬼祟。
公民从与地球人类雷同的生活模式变为现在的乌托邦,靠的并不是历史自然发展,而是物质性进化,他们迫于战争与瘟疫,想求和求好,刚好季雨雪应运而生。
但他认为真正到达高度精神化这种理想状态,需要每个人、无数代人自省自识,这其中依然天差地别。
公民们不知道虚疑病从何来,又会盯上谁,并且无药可救。这样说来就是一件极其讽刺的事,因为他们明明思维透明了,却被病毒打回深渊,这个传染病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克制他们进化的天敌。
很难说在虚疑病最初出现的时候,它本该存在多久。如果两百多年前,沉、季两家靠着信仰抵御全球动乱,虚疑病就会消失呢?但通过物理性进化人脑,反而使得这个病毒长久蛰伏,所以为什么进化中,体内含有病毒的人死亡率更高,导致文明中心不得不添加进化前检测。
或许虚疑病就是为思维透明而生,如同出现光明就生出的阴影。
“轰——”
窗外巨大的声响打断他的思绪。
打雷了?时咎走到窗边,打开窗,一瞬间狂风扑面而来,吹得时咎后退了一步。
耳边是嗡嗡的风声,外面的树叶横飞,黑云像漩涡一样聚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狂风一阵一阵地刮着,刮得楼下的树沙沙作响,远处的金属碰撞,不知谁家的小狗狂吠,又是谁家把窗户用力关上了,好像任何东西都在响,剧烈地响着,这阵狂风似乎要把整个城市全部席卷而上。
暴雨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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