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季山月没收住拳头,他也不想收,所以这一拳直直打出去,却又紧急收回来的时候,自己都懵了。

本来该砸在沉皑身上的力度因为自己强行收回而反攻击一部分到自己身上了。

“噗!”季山月一口血喷出来。

言不恩张着双手挡在沉皑面前,她头上还缠着绷带,因为养伤加不怎么吃饭已经瘦了很大一圈,小小的身体就这么横挡在两个人中间。

沉皑皱眉,刚想说话却被血呛进气管,他猛地咳出来。

言不恩的表情很倔强,她回头瞪了一眼沉皑,又去瞪季山月。

季山月撇嘴,不理解这个小孩,他说:“你在找什么?”

“找死吗?”

话音未落,他便抬手要去打言不恩,沉皑反应很快,立刻往前冲了一步抱着言不恩就滚到一边,然而这样的动作让他的伤口又撕裂更大,他躺在地上一直倒抽冷气。

见季山月真的攻击她,言不恩特别生气,她挣脱开沉皑就跑到季山月面前,抬腿踢了他一脚:“你怎么这样啊?”

季山月:“……”

季山月:“嘿嘿。”

笑还没笑完,他一巴掌就抡过去,然而这巴掌抡到一半,他的手再也往前动不了分毫。

季山月脸色瞬间变了。

怎么回事?

他努力想去打死这个小孩,但是他的身体每当要碰到言不恩,便自己停下来了。

他的身体不想攻击言不恩!

季山月恼羞成怒转头再次去攻击沉皑,只听言不恩大喊了一声:“不许!!”

但季山月哪能停下来,他狂笑着冲往沉皑,身影倒映在深蓝色瞳孔里,越来越近。

忽然,一道屏障凭空起。

那道屏障起初只是一个小球,但下一瞬便膨胀成了巨大的透明球体,将季山月和舟之覆一起包裹在里面,季山月那一拳冲下去,却是像打到了软绵绵的云上,周围一切都丝毫没有反应。

“我靠这是什么!”季山月迅速往外跑,但跑到某个地方,似乎就遇到什么看不见的障碍,一下将他弹了回来,不仅如此,他发现外面的人消失了,明明刚刚还倒在那里的沉皑和季水风,全部消失了。

在外面的人看来也是一样,沉皑听到季山月的怒吼,但是当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的时候,发现无论是季山月还是舟之覆,甚至何为的尸体,都完全消失了。

沉皑立刻爬起来去看季水风,发现她的呼吸非常微弱,他没有多问一句,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强忍着浑身的伤走出了仓库。

言不恩在后面愣愣地站着。

沉皑不想问她太多话,走了两步,在言不恩看不见的地方淡淡说了一句:“言不恩,过来。”

于是她立刻跑出去,出门转角看到沉皑和季水风的一瞬间嚎啕大哭起来。

医院。

女人焦急地在手术室前打转,一秒也无法停下,直到手术室门打开,她立刻冲过去。

“医生!”

医生拦住了她,对她说:“没事没事,只是洗胃,已经没事了。”

“阿姨,别急。”唐廷璇过去扶住她。

只是想不明白,时咎平时都好好的,心态很好,也小有成就,没有任何征兆可能会做这种事,但当唐廷璇打了一百个电话都联系不到他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太对了,好在平时关系好,还有备用钥匙,一进门,被撒了一地的安眠药吓死了。

躺在病床上的时咎并不知道自己在哪,他感觉自己应该是睡着了,但是并没有如同他预料的那样立刻回到沉皑身边,而是在一个隧道里,等他反应过来,他才发现又是那个隧道,又是那辆列车,那辆黄粱一梦上。

窗外是黑色,被空间扭曲成了一条一条弯曲的轮廓,车厢内昏黄的灯光摇摇晃晃。

时咎一直站在车门口焦急等待,他已经睡着了,再一会儿,也许再一会儿就到站了,他就可以见到沉皑,也许是在办公室里,也许是在他家里,就算是在那个仓库里也行,只要能见到他,只要他没事。

时咎双手颤抖着,一直在祈祷,一直在默念。

最不济,时光倒流,回到他们最开始遇到的时候,他走出去,被拿枪指着也好,开枪也好,昏迷都可以,被忘记也行,怎么都可以,只要不是他醒来前最后一幕的结局。

想到那,时咎的全身都开始抖起来。

他没有办法不去想那一幕,明明沉皑正对着他,还在看着他,他还能从那双蓝色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什么原因他也不想追问了,他只想沉皑没事,但此时此刻的情况他全然不知。

煎熬,未知的煎熬如同火焰灼烧,比火焰还让他痛苦万倍。

他还有话没说,他不该装不知道,不该装无所谓,不该等,现在后悔了,他早该说。

在不久的将来,列车若开门,他第一句话就要把自己藏了很久的心事告诉他,让他也同样放下心。

但这黄粱一梦,就真的如它的名字一般,变成了黄粱一梦。永恒的行进,没有终点,也到不了那个地方,任凭他焦灼,他怒吼,他绝望。

光从头顶上方照射过来,白色的灯,好像不在列车上了。

时咎突然睁开眼,浑身一抖,不自觉惊叫一声,吓到在旁边沙发上玩手机的唐廷璇。

“我的妈你醒了!”唐廷璇立刻扑了过来。

时咎张了张嘴,立刻咳嗽起来,觉得浑身不舒服。

唐廷璇吓得不停轻轻拍他的背,等到他终于缓过来,也松了口气:“妈呀你醒了就好,吓死我了,你干嘛啊!感觉怎么样啊?还好就睡了一天多,你再多睡两天我真的要把你打醒。”

他连终点都没到,就从列车上下来了。

时咎觉得全身无力,让脑海里的波澜慢慢平息,身体的不受控也渐渐稳定后,他缓慢坐起来,看到手上还打了留置针。

唐廷璇着急地问:“咋了呀你这是?不声不响干大事,有什么不可以跟我说吗?”

时咎望着这片煞白与陌生,耳边机器的声音有规律行进,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估计是被误会成要轻生了。他摇摇头,看唐廷璇把病床摇起来了些,用舌头舔了下干裂皮的嘴唇,沙哑着声音说:“我不是想死,只是想睡觉,吃多了。”

唐廷璇震惊,跑过来与时咎对视:“啊?不是,大哥!你,你,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时咎微微皱眉,转头看了眼窗外,还是白天,于是他转过头就问:“这里离文明中心多远?”

唐廷璇瞳孔地震:“啊?”

时咎:“……啊。”

时咎抬手拍了下脑子,淡淡笑了下,说:“抱歉,还有点不清醒。”

唐廷璇麻木道:“我看也是。”

几乎在梦里发生的事唐廷璇知道一大半,时咎经常醒来会把她当备忘录一样记录梦境,只是太多了,有时候唐廷璇不会回,看着时咎这个样子,心里也大概猜到。

她担心问:“梦里发生什么了吗?”

时咎轻轻点头,身体不太舒服,嗓子也不舒服,这些事说来话长,便长话短说了几句。

听完的唐廷璇一下就坐在床边,一只手用力拍在被子上,无声说:“卧槽!”

她眼神复杂,但身为旁观者让她比时咎清醒不少,她说:“你先冷静,别再做出这种举动,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可能他们安然无恙,你先出问题了。”

时咎痛苦闭眼,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很担心他。”

唐廷璇疯狂点头,用尽量平和的语言说:“我懂,你很爱他,他不会有事的。”

时咎的父母赶过来的时候,时咎已经休息好,并且下床绕了好几圈了。他心里一直想着如何才能回去,但虚弱的身体让他无法再过激地做出反应。也许是又过了好几天,没有当下那么惊慌了,他觉得自己做的行为也有点蠢,那么大把大把地吃药,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他的本意又不是真的要轻生,他怎么知道人死后会永远坠入梦里,还是再没有任何意识。

何况昏迷这么久,他还是没能进入梦里,足以说明,他需要冷静。

时咎简单向他父母说明了一下情况,表示自己毫无傻念头,就是睡不着、失眠到一下失去理智了。

他俩才同时放下心来。

时咎没什么问题直接出院了,走的时候被再三叮嘱要合理饮食、充足休息、一段时间后来复查。

原本车是朝着时咎的独居小屋去的,但是时咎一直坐在后座一言不发,默默望着窗外,望着这个无比熟悉的世界,眼里一点光也没有,他的思绪飘太远了,飘到一个在这个现实里不存在的世界去了,甚至路过某家店,它招牌的配色用了深蓝色,他也会格外多看几秒。

心痛和忧虑,无以复加。

在红绿灯该左转的十字路口,车临时开往了右边。等时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到大学城了。

时咎诧异地看着车停在路边,疑惑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男人下车,把他也赶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说:“今天李老师在,你跟他聊聊吧。”

时咎张嘴想说什么,最后默默跟着去了。

两位心理学的教授,恐怕是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就知道他沉重的心事了。他叹气,心想,就当放松吧。

时咎成了一位临时来访者,他坐在咨询室的时候,李老师也刚刚进来,李老师是学校一位男性心理学教授,一直在负责学生的心理咨询工作。

墙上的画是无边的大海,海是蓝色的,海也是蓝色的啊,到处都是蓝色的,到处都是他。

时咎病恹恹坐在沙发上,李老师就坐在他对面,对他说:“刚刚你父亲跟我说了一下你的情况,你有什么想跟我分享的吗?”

接着,他指了指窗帘,又问:“窗帘要给你拉上吗?”

时咎摇头。

咨询室里便陷入沉默。虽然是大学的咨询室,但是离教学区还是有一些距离,所以能听到学生的吵闹声非常有限。

时咎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坐着,李老师也不催他。

半晌,李老师从书柜里拿了一本书出来,他说:“你父亲现在有一节课,我记得是90分钟,咱们就把咨询时间定到90分钟,这段时间完全属于你,除了离开,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这边书柜里有书,那儿有茶你可以随便倒,另外……”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个蓝牙音箱放在书桌上:“你想放歌也可以连蓝牙音箱。如果你没有什么想说的,我就做点自己的事,你也放松,睡觉都可以,如果你想说了,随时叫我就好。”

时咎默默地吐出一个“嗯”。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别人解释这些东西,他要说他爱上了梦里的人,而那个人现在有危险吗?

于是时咎再次抬头看墙上的画。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沉皑藏那么多的话,却只言片语都没有向他透露过了。

他不禁露出一个苦笑。因为这是他的梦啊,冗长却破碎的梦,梦境,不真实的梦境。

在那做梦的人的梦中,被梦见的人醒了[10]。

时咎让自己深陷进了沙发里,最终无可奈何地叹气。

沉皑也很怕吧,当他清楚他自己的心意时,却一遍遍想着,这是对方的梦,梦外还有他真实的生活,虽然对于他自己来说是无比真实的一生,但是面对喜欢的人,他无法那么洒脱地重复出这句话,他会觉得自己参与不了对方真实的人生而退缩,却又在对方一次次表明梦也是真实体验的时候,尝试往前走一步。

永远的进退维谷,永远在左枝右梧,永远在试探、永远在尝试、永远在和自己做心理斗争!而自己只是想,他怎么还没反应?都表现那么明显了,他什么时候开口?

为什么要等呢?等到这样的境地,明明鼓起勇气,一句话就好了,他不说,可以自己来,不是最擅长这种事吗?

一个半小时,时咎一句话没说,到点之后,李老师便站起来对他说:“好了今天的咨询结束了,你现在可以自由离开,或者继续留下休息。”

时咎站起来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他自己接触过不少心理咨询的案例分析,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的原因,只是这个原因不是现实中可以解决的,让他从心理上解决他也一时做不到,所以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

熙来攘往的人,有的三两成群,有的孤独地走,去往未来或是曾经,这些陌生的面孔心里,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吧,他们的情绪从何而来,去向哪里?

时咎站在街边,一下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耳边的嘈杂早就不是嘈杂,是无端的轰鸣。

得不到缓解的情绪来得很浓烈。情绪……什么情绪?

他突然抬头,却看到无法相信的一幕——彩色的光在包围他。如液体一样的流动,就在半空中,五彩的光。他立刻转头去看别处,这川流不息的人群是照样的走,没人注意他,没人看到这里的异样。

这是什么?

时咎伸手去碰那些光,但就在指尖触碰到的一刹那,他感觉到了无数情绪无数声音奔腾而来,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而不得,五阴炽盛;同时,欢呼雀跃、功成名就、重逢的欣喜与心愿达成。

人所有的情绪,人类所有的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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