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良师难再寻

转眼李姝入宫已经有一个月了,在这一个月里,陈谦佑的长进也很快,身材不再是单薄一片,变得厚实了起来。

这一日是冬至,一年中难得几个可以休息的节日,皇帝可以不上朝,皇子也可以不练功,宫里举办宴饮,李姝以李家女儿的身份随父亲入宫参加宴会。

今日她不是往常一身干练红衣的打扮,而是白衣红襟,头上极为难得的插了一根玉簪子,比往常多了一分女子之美。

陈谦佑不知李姝会来,小孩子在这种宴会上又坐不住,便索性不去了,在嘉辰宫中找了几个随朝臣入宫来的小公子们,聚在一起踢蹴鞠。

小孩子之间对于尊卑还没有那么明显之分,他们聚在一起玩,眼中就只有游戏的输赢。

就在嘉辰宫的院子里,比赛开始了,陈谦佑是红队队长,另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小公子是蓝队的队长。

比赛先由红队发球,陈谦佑脚下带球连过两人,到蓝方半场后直面蓝队的队长,然而他人高马大,与他硬碰硬也不是办法,就在两人临近之时,陈谦佑做了一个假动作,没有选择带球过人,而是将球传给了其他的队员。

蓝队队长本以为陈谦佑会越过他,已经做好了铲球的动作,一下不仅铲空了,还倒在了地上,他不由得握拳锤了下地。

而后蓝队的队员围上了红队带球的队员,他们三对一,很可惜,这次没能接近蓝队的球门。

球落在蓝队脚下,蓝队的队员将球传给他们的队长,他一人带球,犹如一个移动的铜墙铁壁,红队队员连番上去阻拦他,却被他铁板一样的身躯给撞到了,带到了陈谦佑这里,他并没有像撞其他人那样撞陈谦佑,而是一个灵活的转身后,抬腿凌空大力抽射。

那球对准红队的球门,守卫球门的孩子看着球高速而来,顿时有些害怕,但身体却是僵在那里动不得,球便直直地闷在他脸上,鼻子里出了血,滴落在地上。

陈谦佑见状发难道:“只是个比赛,你干嘛欺负人”

蓝队队长无奈道:“我没有欺负人,是他没有躲开”

陈谦佑忍住怒气,先处理了守门队员的伤口,而后球再次回到他的脚下,这次他不为射门了,而是谁欺负了他的队员,他便一定要还回去。

脚下球对准蓝队队长,大力抽射过去,被他灵活地躲开了,一次能躲开,但不能次次躲开,因每次球一到陈谦佑的脚下时,他都会踢向蓝队队长,一个月的功夫学习下来,虽然在武艺没有很快的长进,但对于蹴鞠来说,他的力道和速度都有了提高。

这一次蓝队队长被球踢到后,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陈谦佑正得意之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斥责声,“殿下真是越来越有长进了,臣教你的功夫难道是用来欺负人的吗?”

这一声呵斥来自李姝,她在宴会上久了,出来透透气,便见到了这一幕,对陈谦佑这个顽劣的性子很是失望。

陈谦佑被抓包有些尴尬又有些委屈,“是他先欺负人的,师父你看我们守门队员的鼻子都被他的球踢出血了”

蓝队队长没有说什么,那个孩子的鼻子的确是他弄出血的。

李姝看了一眼‘现场’,这个蓝队队长身高年纪都比周围的几个孩子大,与其他孩子们一起玩,难免会出现以大欺小的误会,她走过去扶起蓝队队长,问道:“你怎么样,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蓝队队长摇摇头道:“我没事儿,这些都是皮外伤”

李姝不放心,又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脉,见确实无碍才放下心来。

然后陈谦佑看着他师父这么‘温柔’的关心一个外人,心里极不是滋味,站在原地哼了一声。

李姝这才看向他,严肃道:“请殿下向他道歉”

陈谦佑更是诧异了,李姝不仅不关心他,反而还要让他道歉,当即道:“我又没错”

李姝蹙眉看着他道:“蹴鞠本身是强身健体的项目,而不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这位小公子踢到了殿下的队员,也并非故意之举,但殿下踢球至他身上乃是故意之举,这其中差别可大了。

殿下小小年纪便因自己的身份而欺凌别人,将来可还了得,现下更是不知悔过,缘因我这个师父没有教导好你,只知道塑你的筋骨,但却没有塑你的心骨,臣自知能力不足,今日请辞皇子之师”

陈谦佑与李姝相处也有一个月了,知道她的脾性,她如此说便不是以退为进,而是真的会做到,他马上慌了,连忙道:“我不该故意踢他,我道歉还不成吗,师父别请辞啊”

见他有些慌乱,李姝也不忍心太过严厉,虽然是孩子,但是也有其自尊心,在其他孩子面前还是要把握好尺度的,“殿下能意识到错,便能改过,来日定可堪当国之大器”

蓝队队长见状忙道:“我不疼,没事儿的,出来玩许久了,我们便先回去了”

其他孩子见状也跟着他走了。

嘉辰宫里便只剩下了李姝和陈谦佑两人,他有些打怵的走过去,拉着李姝的衣角,“师父,你别生气好不好,下次不会了”

李姝叹了一声道:“若还有下次,便是臣无能了”

“那师父不生我气了?”

“殿下先回屋内吧,臣在外站一会儿”

陈谦佑疑惑道:“外面冷,若是不运动的话会更冷的,师父为何要在外站一会儿”

“臣可以在外人面前维护殿下的尊严,但做错了事便得受到惩罚,臣罚不了殿下,只能罚自己”

陈谦佑急道:“我真的知道错了,师父不要罚自己了,要罚的话,我也和你一起站着”

李姝道:“臣只站一个时辰,但殿下若与臣同站的话,明日臣便会被逐出宫门,与殿下再无师徒之分,殿下若此时入殿静心看两本书,这一个时辰很快便会过去的”

陈谦佑无奈,只得听她的话进了屋子,即便屋内有暖暖的炭火,却还是觉得冷,他在感她之冷。

一个时辰不长,但却是十分难熬,前半柱香,他看着她坐立难安,后来便想如她说的,拿起本书来看,这样时间比较好过一些,但是书看了半天未曾翻动两页,实在是看不进去,只得站在殿门口看着她肩头慢慢落满飘零的红梅和细小的雪粒,与她今日所穿相得益彰。

李姝知道陈谦佑是个善良的孩子,但还有些冲动和鲁莽,今日她在院中站着,不是小题大做,而是在磨他的性子,让他知道做错事会付出代价,下次他再决断的时候便会深思熟虑了。

她用心良苦,不知陈谦佑又能明白多少。

那日她回去后,此后依旧像往常一样,每日入宫教皇子练功,陈谦佑在那之后,也有了不小的改变,虽然仍是五岁的孩子,但却已经比同龄人多了一丝沉稳的气度了。

两个月的时候,李姝开始教导陈谦佑习箭,嘉辰宫院子里摆上了箭靶,陈谦佑拿着特意定制的适合他的弓,站在离靶子十丈远的位置一站便快一炷香了。

“开弓射箭讲究的是心要平、身要稳、眼要精,先前我们已经把下盘的基础打好了,再来便是练技巧了”

李姝站在陈谦佑的身旁指导,“两脚开立与肩同宽,身体的重量均匀的落在双脚上,搭箭扣弦,开弓瞄准,脱弦出箭,每一环都得在前一环的基础打好后方可进行,要记得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定要谋定而后动,箭无虚发才是”

陈谦佑点了点头。

近来,皇子殿下日益变得沉稳,以往练功时总爱偷懒耍滑,最近也不偷懒了,让扎多久的马步便扎多久的马步,让瞄准多久的靶子便瞄准多久。

李姝见他进步很快,对他的要求也适当缓了缓,今日只需站一炷香的时间便好。

时辰到了,陈谦佑放下箭,也不休息,与李姝道:“那我回屋里去看看书”

李姝道:“其实劳逸结合效果更好,学习不能拔苗助长”

陈谦佑一笑道:“不多学一点,如何能快快赶上师父呢”

李姝道:“臣毕竟长殿下十岁,若是学习几日便能超过臣,那臣不是白活了吗”

陈谦佑不介意道:“只要每天多看一点点,我们之间的差距总会在缩小”

然而对于幼小的陈谦佑来说,他的确无法在短时间内缩短与李姝的差距,甚至这段师徒之缘很快便终止了。

又一个月后,陈谦佑的母后皇后娘娘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原先皇子感染风寒是李姝让皇子在寒冬腊月时节里身着单薄的在外扎马步,更甚的是孩子们之间的磕磕绊绊,李姝竟然让皇子给一个大臣家的公子道歉,她实在是气恼不已,再加上李姝对皇子如此严苛,皇后娘娘心中不忍皇子受苦,便软磨硬泡地去求了皇上。

正巧当年李大将军开拔前线,也有意让小女上战场实战一番,皇上便这般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师徒之情之仓促,仓促到大军开拔在即,李姝都来不及再去宫中与陈谦佑告别。

后来陈谦佑还是从宫人口中知道李姝随她父亲去了前线的事,知道这个事实后,他又一次像小孩子一般的哭了起来。

皇后娘娘哄着他道:“那李姝凶巴巴的有什么好的,母后让皇上又给你请了个师父,是新科武状元,人也很精神,你跟着他学,一定比跟着李姝那个女子强”

即便拒绝,即便再也没有人像李姝一样对他如此严苛,即便再也没有人像李姝一样真心教他,他也再找不回李姝做他的师父了。

直到三年后,李姝十八岁,她从战场上回来了,在京城围猎之时,他才再一次见到李姝。

他主动走过去,见她皮肤有些干燥,不如京城丰沛之地女子的皮肤细腻了,知道定是边境的风沙侵蚀的。

他压下心疼,面上笑笑,“好久不见”

李姝朝他微微颔首,“许久不见,殿下也长高了”,原本刚过她腰际的孩子如今已快到她肩膀了。

“这三年,我有好好练习你教我的箭术,咱们要不要比试一番”

李姝笑道:“好啊”

陈谦佑翻身上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见他上马的动作十分利落,李姝不禁赞道:“殿下的马术习的不错”

他道:“他们不敢教我,怕我从马上跌下来,是我硬求着父皇赏我匹小马在院子里观赏,我令嘉辰宫里的宫人都不许外传我自学骑马的事,练了几个月后,已经能平稳的坐在马背上了,后来即便父皇知道了,见我如此执着,还是允了我继续学习”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李姝知道没有师父指导马术,他这么小的年纪,不知道要从马背上摔下来多少次,才能练到如今这水准。

她赞叹道:“殿下,长大了”

陈谦佑笑笑,“还不够大”

李姝还以为是他八岁的年龄还算不上年长之意,也对着他笑了笑。

马缰一紧,李姝策马奔腾,陈谦佑也拉紧缰绳,纵马追上,一大一小的二人在林间纵马射猎。

不远处的草丛里有动静,李姝弯弓搭箭朝着有声响的地方出箭,箭离弦而去,草丛中瞬间没了动静,她驰马去取猎物,是一只肥美的野兔。

陈谦佑不甘示弱也举弓拉箭等待猎物,林中有奔跑的野鹿路过,也被他的箭一击即中。

他得意的一扬下巴,好像在说,看吧我也有进步。

然而这点进步还没有入得了李姝的眼,她继续策马,耳听天上有呼啸的声音,抬头一见,是三只鹰隼,李姝嘴角一勾继续纵马驰骋,并未减速,而是跟着拿三只鹰隼而去。

她腰身用力,双腿夹紧马腹,将身体固定在马背上,手指松开缰绳,抽出箭筒里的三只箭搭在弦上,对准移动的目标,手一松,箭矢凌空而去,三只鹰隼呼啸一声,而后应声而落。

陈谦佑有些愣的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鹰隼,李姝三发齐中,箭无虚发。

此时有群鸟惊飞声,从林间大片的飞起,但他并没有学着李姝的样子,举弓而射,因为他知道,东施效颦只是自取其辱,他还达不到她的水平。

本以为这三年他在一点一点的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但李姝却并未在原地等他,她也在进步,他们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缩短,反而越来越远,这让他有些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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