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她的眸子是没有光彩的,因为她仅仅是一个用凝魄术和召魂法召出的一个连半魂都算不上的灵。
江淮走过去,拿出她口中的棉布,又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一旁的寒霜月想要阻止,“主人可小心这丫头会伤人”
“你看她的眼睛漆黑无光,说明眼前的这个灵的魂还没有完全被召集来,现下只是一具无意识的行尸走肉”
寒霜月道:“那这样岂不是我们叫她做什么,她便能做什么了?”
江淮道:“你说的没错”
寒霜月拍掌笑道:“上次我们与她打赌,输了的人要做对方的洗脚婢,如今便让她做个洗脚婢来看看”
江淮旋身坐在旁边的床榻上,笑道:“好啊”
寒霜月对着那个从画中出来的冥夕道:“你,去打一盆水来”
冥夕的眉头微微蹙起,江淮挑眉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一个没有意识的灵,居然也会有抵抗的心思,她在抗拒他们下的指令,他倒想看看,她能如何抗拒。
江淮则又重复了一遍,“我命令你,打盆水来”
这一次冥夕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下一瞬,她转了身,身体僵直的走了几步,然后开了门走了出去,寒霜月怕她出什么岔子便跟了上去,“你知道在哪边吗?”,她伸手拽了冥夕一下,冥夕差点被绊住。
寒霜月伸手指道:“在这边啦,笨蛋”,寒霜月朝左边走着,冥夕遂跟了上去。
二人出去后不久,黄盛问道:“伯父,这女子是......?”
江淮道:“她如今是地府造梦司的造梦师,我与她的渊源可长着呢”,他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倒在一旁的花以添,笑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点睛笔就是你头上的簪子”
花以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她的确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淮则继续道:“你的这只点睛笔可是天上神仙的仙笔,自然会散发出与众不同的灵气,而这灵气与你全身上下的气息都是相悖的,所以我可以直接锁定点睛笔的所在”
花以添咬了咬牙道:“真可惜这么有灵气的画笔居然可以被你这样阴险的人使用,你到底想对冥夕使者做什么?”
江淮笑道:“当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咯”
说话间,冥夕已经端了一盆水回来了,她将水盆放下,机械的弯下腰撸起袖子,伸出手准备为江淮脱靴。
花以添气愤的喊道:“冥夕使者莫要被他控制,千万不要做被他折辱的事情”
江淮一仰下巴,寒霜月心有灵犀的捡起地上的棉布和绳子,将棉布塞到花以添的口中,又用绳子将她捆住,一气呵成之后,寒霜月拍了拍手道:“叫你不知好歹”
江淮的手掌撑在榻边,盯着冥夕道:“怎么不继续了?”
冥夕顿了一会儿,沉声道:“是”
她手指慢慢移动,当就要触及到江淮的靴子时,江淮眉头一皱,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这具灵并没有对异性排斥的特质,他并没有被弹开。
寒霜月不解道:“主人,怎么了?”
江淮眸光拉远道:“压制一具没有意识的灵好生无趣,既然想要一个听话的洗脚婢,那便要在她有意识的时候,心甘情愿的做我的洗脚婢”
寒霜月道:“可是,就这么便宜了她吗?”
江淮一勾唇道:“当然不,自然要做些有意思的事”
寒霜月还不解其意,只见江淮掐了个法诀,冥夕便随他一起消失了。
下一瞬,他们出现在了百谷山中的一处桃花林,二人立在桃花林下,纷扬的花瓣从枝头上打着旋的落于他们的头上、肩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二人是密约桃林的情侣呢。
他拍了拍冥夕身上的花瓣,道:“其实,咱们可不是最近才认识的冤家,我与你还有君长安,哦,不对,是顾久安可是认识了有二十年了,当年若不是拜你们所赐,我也没有机缘成为半阴半阳者,只不过若我还在阳间的话,这黄门寨想必已经是响当当的天下第一寨了,我自己更是不用成为元初麾下的一把刀,失去了我命由己的权利,这都要怪你们,你可知道”
然而,冥夕依旧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的看着他。
他笑笑,“现在跟你说这些你也记不起来,不过我一直都很好奇”,说到这的时候,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他明明已经背叛了你,为何当年你看着他屈膝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死在我的剑下,是太绝望还是太深爱了”
林中的风带起一阵花香,依旧无人回答他。
“没关系,我来帮你”,他掌中结了个印,一个泛着金边的印正落于冥夕的额中,此印能唤醒她潜意识中被封存的记忆,“卫静和啊卫静和,你想忘的,我偏偏要你忘不得”
金印渐渐在冥夕的额中消失,她眼睛突然一眨,头微微一扬,一点暗光在眼中亮起,她喃喃的道了声‘卫......静和’
画方谷小茅屋中,君长安和南知意正在施法拉回冥夕的魂,白色半透明的光流在其身上漂浮,一直是僵持的状态,二人坚持了一段时间,正用尽全力不让魂继续离体的时候,却见这魂好像泄了力一般的收回到了冥夕的体内。
回来的这些只是还没有流出去的半魂,并非全部的魂。
躺在床上的冥夕骤然睁开眼睛,她的眼眸空洞无光,但话语却异常清晰的从她口中传出,我乃泽州卫氏静和”
南知意一开始没听清她说的话,凑近道:“什么?”
而此时最为诧异的却是君长安,虽然听不清她说的话,但光凭她的口型也可以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眉毛一拧,握紧了手指,究竟是谁在唤醒她前世的记忆?
在一片纯白色的弥漫雾气中,有光渐渐穿透进来,待雾气散尽之后,出现了一个水汽丰沛的水泽之乡。
我,卫静和,安庆二十五年便出生在泽州秀水村的一个医师之家。
幼年的记忆有些淡了,只记得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被征做军医,随军戍边去了,母亲则是靠做绣品换得些微薄的收入拉扯着我长大。
平日里我时常会到附近的山上采集些草药补贴家用,大约是在我七岁的那一年,有一天我背着一个大大的竹蒌一如往常的上山去采药,山上有一些不太贵重的草药,卖不了几个钱,但积少成多,总是能换一些钱的。
我拿着镰刀正弯腰割着草药,旁边的林中传来沙沙的响声,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山中的什么猛兽,握紧了手中的镰刀,但听有人的声音传来,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他喊着,“这里有没有人,谁来救......救救我”
那人的声音有些虚弱,大概是受了伤,我毕竟出自医家,这种时候不可掉头而跑,遂大着胆子的扒开树丛,见树林里面果然有一人躺到在地上,他用手扶着腿,脚踝处有些发黑紫色,我料想他大抵是在这山中遇了蛇,被蛇咬到了。
我将镰刀别在腰后,拿出竹篓里的一卷纱布,先用一小节纱布替他清理了伤口外围,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小瓶药粉,这是我上山以来常备的药粉,山上有很多不知名的蚊蚁虫蛇,通常都是有毒的,药粉带着是以备不时之需,今日正好派上用处。
药粉撒在伤口上,敷一会儿之后,我用手将伤口里的脓血挤出来,毒血清理干净后,周围变得黑紫的皮肤渐渐恢复了血色,接着我用纱布替他包扎好了伤口。
他有些诧异,我小小年纪便可以如此游刃有余的处理毒蛇造成的伤口,中年男子感谢道:“小姑娘,今日多亏遇见了你,不然的话,我这腿,甚至是我这条命可能都要赔给那条该死的蛇了”
我摇了摇头,“生活在这里久了,遇到这种危险的情况也多,这不算什么,只不过这山里毒物众多,先生若是不熟悉山中情况,还是不要贸然钻入这山林中”
中年男子脸上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听他问道:“小姑娘也是附近的人?”
我如实回道:“我是附近秀水村的人”
他低声道:“居然还是同乡”
我听见了他的喃喃自语,问道:“先生也是秀水村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这次他却否定道:“我不是秀水村的人,只是碰巧路过此处而已”
我确信我没有听错,但不知他为何否认,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先生的腿也断了,自己一个人留在山上很危险的,我送先生下山吧”
他看了一眼我的竹蒌道:“真是耽误你今天采药了”
我道:“救人救到底,总不能把先生一个人留在这荒山野岭吧”
他道了一声谢谢,我站起来用肩膀支撑着他起来,七岁的我还是不够高,差点摔到他,无奈只能给他找了一根相对长的木棍,让他支撑着行走。
他的腿走不快,我们从山上慢慢走下山,太阳已经是从东边移到了西边。
路上我问道:“似先生这个年纪,还没有被征兵入伍真是令人羡慕”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身体似乎有些抖,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在意。
他简单的回答道:“运气好些罢了”
我道:“真羡慕你能有这么好的运气,要是我的爹爹也能像你一样从战场上回来就好了”
他停住,突然低下头道:“你怎知我是战场上的士兵?”
我道:“刚刚我扶你的时候能感觉到你的身体虽然瘦弱但却孔武有力,你的手掌宽阔,掌纹也很粗糙,虎口处还有很深的茧子,不像是挥舞着锄头的农民,而应该是长期拿剑留下的茧子,除此之外你的面部皮肤也很干燥,有皲裂的纹路,并不像是长期生活在水汽丰沛之地的人,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曾经是士兵”
他抬腿继续走着,本以为他会说什么,但却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交谈了,我以为他是累了,想着等快上到大道的时候再问他需要往哪边走。
他在快走出山中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我以为他是走不动了,刚想问他如何了,却见他拿着手中的长木棍,一把将我打翻,长木棍便卡在我的脖子上,我被那木棍压的窒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他这是怎么了,明明我才刚刚救了他啊。
木棍卡在我的脖子上,我能想象到我的脸涨得胀红,脑中的窒息感渐渐强烈,我还是想不明白这一切为何会如此,就在我以为我要这般凄惨的结束才仅仅七岁的性命时,耳边恍恍惚惚中好像听到了嗖的一声,接着便见压制着我的这男子倒在了一边。
我慌忙的爬起来,大口的喘息了几口气才缓了过来。
林子中并无人出来,我抽出腰后的镰刀应对着眼前的危机。
刚才那一击对中年男子造成的伤害好像并不大,他只揉了揉太阳穴便拖着断腿,又从地上站了起来。
“为什么突然要杀我?”,我愤怒且害怕地道:“明明是我救了你”
中年男子望了一眼后面的树林,渐渐逼近我,这时树林中有声音传来,“离那个女孩远一点”
是个年纪也不大的男孩,可以明显听出他在伪装成一个大人的声音。
那个男子也听出来了,“躲躲藏藏的臭小子装什么大人的样子,学什么英雄救美,怎么有胆子救人却没胆子出来吗?”
男孩见他听出来了,便也不再伪装着嗓子,道:“莫要激我,你人高马大,我只有在暗处才能护得了我自己,这样才能救下你对面的那个女孩”
中年男子见男孩并不上套,想要出其不意偷袭于我,他瞬间朝我的方向过来,我知道他的腿受了伤,转身便飞快的逃跑,身后有一声闷响,我回头一看,见是那男子倒在了地上,他翻了个身,揉着自己的膝盖。
林中的男孩道:“我都说了,别想打这个女孩的主意,我的朋友就在附近,我吹一个口哨,他们一会儿便能来”,话毕,口哨声响起,林中有飞鸟惊起,男子见状有些慌乱。
男孩轻笑道:“你一个逃兵逃到哪里又与我们有何干系,何必苦苦盯着我们两个人,你在这浪费的时间越多,追你的官兵便越近,趁着这个时间还不如转身逃命去”
“你......?”,男人有些诧异这男孩是怎么识出他的身份来的。
然而来不及他细想,但听见林中有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他倒在地上有些不甘心的看着我的方向,慌忙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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