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梦堂中,冥夕取下萧以辞的那点星光,星光汇于掌中,小人形象的萧以辞又出现在了她的掌中。
萧以辞见他们来此,想必是所查有些进展,笑道:“不知二位使者可是汇出了一个真正的《江南毒唐记》”
冥夕道:“距离汇出一个真正的故事还差几块拼图”,她看着萧以辞眼中星光略淡,继续道:“这次来我们是想问问你看,是否还有未记录在册的消息,以助我们补全拼图”
君长安点点头道:“这次探查,我们已经知道了胡玉萍之念曾留作人间之气,引来了天机教的一个名为玄楚道士,入京替她传送真正人犯身上的证物以为南庭煜和柴阿勇翻案,后来玄楚道士入京后却因唐夫人噩梦缠身,被唐府外出寻找道师的下人阴差阳错的带进唐凤章府上,又因此被唐凤章得知还有证物一事,之后玄楚被设计引至七和村,赵言礼因被南乔乔知晓箭矢缘由而退婚一事,心生怨恨,遂与唐凤章联手,将玄楚坑害于七和村,后证物不知所踪。
再之后便是刑部尚书沈枫及其子沈之砚协助崔清宴查明南庭煜一案的真相,至于具体是怎么查明的便不得而知了。
唐凤章与赵言礼所为败露之后,被皇帝下了大狱,赵言礼困兽挣扎,害了崔清宴,至于南乔乔已和南庭煜准备归家,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南乔乔独自行动,也不得而知,后来南庭煜独自一人回到安阳县,史书里便再没关于他的记录了”
萧以辞认真的听完君长安简略的说明,点了点头,“的确比我所留那堆资料要全面的多了”
冥夕问道:“现在唯二的两块拼图便是玄楚道士死前送走的那块玉佩到底落于何处,于本案的破解到底有何联系?再有便是南乔乔真正的死因,可惜此案结束后,史书上便再无关于他们的只言片语了,南乔乔后来的遭遇也不得而知,这才给那些说书人杜撰发挥的余地”
萧以辞听后却面带忧色,这唯二的两块拼图不见于史书之中,此事都已过了三百年,怕是等不到一个完整的真相了。
冥夕知道她在忧虑些什么,问道:“有件事不知你当年调查的时候有没有了解过,唐晚乔与陆延川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仅仅是互相交好的世家,逢年过节能见上一面的这种关系?”
萧以辞道:“为何会这么问?”
冥夕道:“他俩年龄相仿,家世相当,幼年相识,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长大以后,父母双方难道没起过亲上加亲的心思,还是说因唐父凤凰腾达了,便觉陆家不过是一商户,与他家有门第之别,才没有动过这心思”
萧以辞道:“冥使者看的倒是敏锐,这个问题,当年我也想了,后来我也找到陆府的后人侧面问过这个问题,不过似乎是他们的长辈从来没有提起过唐晚乔,对于唐晚乔的了解也都是从故事中来的”
冥夕不知怎生出失望之感,似乎觉得这俩人该是有什么渊源,但听萧以辞又道:“不过......不过,我当年倒是听到陆府周围的街坊邻居说道,这二人的确青梅竹马,而且从生辰八字上来看,同年同月同日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鸳鸯眷侣,二人又是男才女貌,站在一起便是一对璧人,谁看到都得说一声相配,岑州城认识他们的人都很看好他们的缘分。
还有人传说,他们已经说了婚配,不过倒好像是男方这边失约了,才拆了一对鸳鸯,不过这都是街边巷角流传的不入流的故事,因为没有《江南毒唐记》那般抓人眼球,听的人少,说的人慢慢也便绝了”
这二人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这倒是她们新得的消息。
与此同时君长安也安静的听着,虽然故事里的唐晚乔是个恶人,不过他不知怎的从第一开始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便觉得她不该是一个恶人。
冥夕也隐隐觉得这不是他们几个的臆想,唐晚乔和陆延川之间应该是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她顺便又问了一下,“那关州的黄门寨呢?可知晓一二?”
萧以辞不解其意,黄门寨在当年虽已声名鹊起,成了禹国官府第一大头疼的地方势力,但跟这个故事却没什么关联,她道:“只是略有耳闻,却未多加以关注”
冥夕料想她应该也是不太知晓,但南乔乔从泽州去到京城,走陆路的话便是北上关州,经青州过岑州再到京城,回来也是同条路线返回,她总觉得南乔乔与关州应该存在某种关联,但她现在一时弄不清,便先隐下不提。
倒是萧以辞似乎也想到了关州是泽州与京城两地之间的必经之路,便多说了一嘴,“据我了解,黄门寨的第一任寨主黄匪是个狠人,能组织当地那么多受饥荒折磨的人的建立山头,并维持他们的口粮,在当年实属不易,但后来死的也仓促,听人说是睡觉的时候,屋内的烛台倒了,活活烧死在了屋内,不过幸运的是他黄氏叔伯里有能扶的起来的人,又接下了黄门寨的大旗,但那之后势力也大不如前了,后来就一直和周围的几个山头相争,直到几十年后,才又成为了关州说一不二的大寨”
冥夕叹了一声,心想原来这黄匪是自己把自己烧死的,看来与南乔乔也没什么关系,只是那留在黄门寨书房里黄衣女子的画却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会儿南知意回了来,冥夕回过神问道:“这么快便回来了,想来也没说上几句话吧”
南知意道:“叫你说对了,但实则我是有些担心李姝所中之毒,便未在少主那里久留”
她们该问的也都问完了,先与萧以辞颔首告辞,然后退出来听南知意慢讲,南知意这才把她刚刚从华南箫那里得到的说法说给他们听。
冥夕听后沉思道:“看来彻底解毒还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儿”
君长安提议道:“左右我们已经回了司内,岑州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可为的,万金镖局上也已加了结界,中元节之前,咱们便索性留在司内翻找一下六界药籍,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冥夕也赞同他的提议,看了一眼南知意,她也举手赞同,冥夕遂燃了一个符箓传送给沈月容,告诉她一声,这两天他们暂时先不回去了。
一转眼过了两天,岑州城内针对公家人的恶性案件还时有发生,而关于此事到底出于谁手还未有定论,不过于城内的百姓倒是没什么影响,这日傍晚,左右天香楼里也没客人来找柳怡人,她便带着两个丫鬟上街,去采买一些中元节要用的小玩意儿。
明日便是中元节了,街上已经开始有节日的预热气氛了,街边的摊贩早早的出摊儿,把自家的商品摆的整整齐齐的,也好趁着这两日的热闹多挣些钱。
柳怡人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周围琳琅满目的商品,身后的一个丫鬟道:“明日这么热闹的节日,咱们不出来看灯会吗?姑娘怎的要自己买些东西来弄呢”
“明日这里肯定是人山人海,走起路来都是脚跟挨着脚尖儿,我可不要受这罪过,还是在楼上观看这盛景的好,买些东西回去也是应个景,凑凑气氛”
她们正走着的时候,拐角处的另一条街道上有一辆疾驰的马车,主人家似乎很跋扈,不然马夫也不敢纵马在街市上如此横冲直撞。
然而柳怡人她们并没有察觉到正在另一条路上奔驰的马车,柳怡人打眼一瞧对面街上有一买花灯的摊贩,上面挂的灯笼很是喜欢,正准备过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才发觉从另一条路上横冲过来的马车。
此时柳怡人已经当先走到了马路中间,身后的两个小丫鬟距她有两步之遥,但此时已经吓得愣住了,更别说是灵敏的上前将她拉回来,眼看那马车便要撞到柳怡人,两个丫鬟已经吓到失声尖叫,柳怡人做势往后一退,却没想到这一退却正好落入一个宽阔的臂膀之中,她后背贴到他的胸膛,宽厚而有力,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待二人彻底站稳时,马车已扬长而去,柳怡人才抬眼看清这上前接住她的人竟是薛辞盈,她的眼神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惶恐,盈盈福身道:“多谢薛大人施以援手,否则这条命今日便交代在这里了”
薛辞盈不着痕迹地把手放下,道:“以后过这种宽阔的大道,还是要左右多留意一下”
身后的丫鬟这时才恢复了神智,过来道:“姑娘刚刚没受伤吧?”
柳怡人摇了摇头,“看来是那郝仁去了地府也默默为我祈福,才有今日幸好有薛大人在此的好运”
薛辞盈疑惑道:“地府?”
柳怡人不知如何解释,虽然他们都知六界各有各的生灵,但每一界的生灵很少互相杂居,所以基本上也没有见过其他种族的生灵,她想想便答道:“前段时间认识了几个朋友,恰好是地府的使者,看来人还是得多行好事才能得神灵庇佑”
薛辞盈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柳娘子这回出来是来采买的?”
柳怡人点了点头,“这不是中元节要到了吗?”
薛辞盈道:“你不去看灯会?”
他这么一问,难免有邀请之嫌,柳怡人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实话实说到,“明日街上人定会许多,我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柳怡人感觉自己的解释好像有些多余,正有些懊恼时,便听他问了一句,“你一会儿有客人吗?”
柳怡人摇了摇头,“正因没客人才会出来的”
“那可否方便去饮醪糟一杯?”
这话问的有些客气,像是问好友方不方便去你家做客一样,而青楼这种地方哪管里面的女子方不方便,自然是客既是主的。
她点了点头,薛辞盈问道:“要不要陪你一起把东西买完?”
柳怡人有些怔愣,笑道:“哪有让薛大人陪我买东西的道理”,她转头嘱咐了下两个丫鬟她这趟出来准备要买的东西,便交代给她们办了,她则随着薛辞盈径直回到天香楼。
门口的蔡妈妈见他们两个一道回来,倒是有些诧异,不过也很有眼色的拥着他们二人上楼,之后又好酒好茶的地送进了屋来,门一关上,柳怡人笑问道:“今日又要作画?”
薛紫莹还是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手一伸,做个请的动作,柳怡人嘴一撇,深觉他好似个木头,但还是安静的拿了本书坐在椅子上看。
往常作画时,他从不多言,柳怡人坐在椅子上想搭几句话都觉得无聊,今日难得他肯说话,甚至主动问道:“柳娘子是何时进来这天香楼的?”
柳怡人抬眼道:“薛大人何故问这个?”
薛辞盈一本正经的道:“只是想多了解了解你”
这个回答有些太直白,但倒也符合他的性子,她道:“自小便在这儿了”
“自小是多大?”
“生下来开始”
“那今年多大了?”
虽然问女子年龄很不礼貌,但柳怡人还是答道:“今年十七了”
话毕只见薛辞莹拿笔的手,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呼吸似乎变得粗重,左手拿起酒壶喝了口酒,鼻息间散发出一股酒味,而后他的呼吸又恢复如常,他又继续问道:“是何年生人?
“成平十一年”,柳怡人诧异,“刚刚不是问过年龄了吗?”
薛辞莹抱歉道:“是我问重复了”
然而柳怡人此时已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向他的桌旁,这是她第一次在他作画时站起来,以往她都是一个很称职的背景板,她立在桌旁,低眉看了眼画,问道:“薛大人问了这许多问题,也该轮到我问了”
薛辞盈手不停笔,“你想问什么?”
柳怡人盈盈一笑,“薛大人好生不解风情,每次来我这作画,画的都是我的样子,却从未赠我一幅瑰宝,这怎说得过去?”
薛辞盈道了声好,“这幅留于你”
柳怡人嘴角只是轻轻一动,“画中女子是谁?”
薛辞盈笔顿了一下,“是你”
柳怡人从桌对角转了过来,正着看那画上女子,摇了摇头,“薛大人画的只是我的皮囊而非我的骨,她是你的姊妹亦或是爱人?”
薛辞盈提笔饱蘸了一口墨,这张画只差寥寥数笔便可告成,他看似心无旁骛的继续作画,但落笔的深浅不一却出卖了他波动的心神。
答案已是不言而喻了,柳怡人换了个问题,“她芳龄几何啊?”
又是一阵寂静,柳怡人已走回她原来做着的椅子,称职的当她的背景板,待当薛辞盈落下最后一笔,挂起毛笔的时候,终是轻轻吐出在柳怡人看来温柔到极致的一个回答,“若她今年还在应是三十有四了”
柳怡人感觉自己气息一顿,似乎触到他的痛处,原来已是香消玉殒多年的人了,画已落成,薛辞盈如往常一样起身离开,柳怡人忽从椅子上站起,紧走了两步道:“近日夜间不太太平,公家人走在路上许有危险,若是薛大人不弃,不如在我这留宿一晚”
薛辞盈脚步一顿,“无妨,军器库离此地倒是不远”
柳怡人想了想又道:“我也只是为了薛大人安危着想,若觉留宿在此有愧于心,我去偏房便是,莫要与自己的安危过不去”
薛辞盈转过身来,目光难得柔和的看着她,“多谢”
他道完谢后,仍是固执的离去,柳怡人只感觉自己肩膀一松,默默叹了口气,刚刚他看她的眼睛里没有看向别人,是第一次真正在看着她。
她慢步走到桌旁,看了一眼画上的美人,和她一样的皮囊,怎会不美呢,只是画中女子的眉宇间多了一丝痛楚,刚刚薛辞盈抖动的一笔正巧落于她胸前衣襟处,好似那里蜿蜒蔓出一个疤痕,就长在心口处,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而美人似乎正因为这心口处的伤痕而感到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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