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林染面前坐着两位警察,女警官看上去很年轻,另一位男警官稍长一些。审询室光很亮,冰凉的桌面让林染十分不安,令林染奇怪的是,明明这件事看上去与陈牧野毫无关系,但陈牧野也被带来了,林染听见了几句两位警官的谈话,陈牧野来到这里似乎是为了另一件事。

女警官说:“我姓徐,你可以叫我徐警官,这位警官姓刘,我问你一些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一会儿就能结束”

林染低头看着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点了点头。

“姓名?”

“林染。”

林染有种感觉,陈牧野握他手的那一下,手指碰到了他的手腕,林染刚划下这些伤疤时,有特意藏着不让别人发现,以至于现在有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他都异常敏感。

“你今天去教学楼五楼做什么?”

“陈牧野,就是和我一起来的那个男生,昨天没有到校,个人信息表没有填,辅导老师叮嘱我,等他来了就送到他的办公室。”

割下那些伤时的感觉,他还能回忆起来,压抑且窒息。

“你当时有没有听见什么?”

“听见了类似于尖叫的声音,但不太确定是不是,当时我去走廊上查看,但一个人都没看到,后来听见楼下有声响,往下看才发现有人跳楼了。”

徐警官一直在做记录笔刷刷响个不停。

“有人能证明吗?”

“在寝室的话,陈牧野应该可以,教学楼应该有监控设备吧!”

“五楼有部分监控损坏了,只拍下一些画面。”女警顿了顿又道,“听说你与死者是初中和高中同学,他初中时曾经诽谤过你?”

林染抬起头,与女警对视了一秒,又低下头去:“我的母亲去世之后,家里就很乱,其实也不算诽谤,因为他说的其实大部分是事实。”

他们显然没来得及调查林染的背景家世,对于这个回答感到有些意外。

好在他们似乎并不想为难林染,刘警官说:“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林染道:“好。”

“你觉得陈牧野是个怎样的人?”

林染愣住了。

腹黑,有心计,草菅人命,心狠手辣,心思缜密而且又喜欢欣赏别人的痛苦,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他绝对会将这些词一股脑托盘而出。

但是!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陈牧野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于是林染道:“他很爱笑而且很细心,至于其它的我也不太清楚,我今早才认识他。”

“你刚才为什么犹豫了?”徐警官很细心。

“因为我也才认识他半天,不了解他。”林染笑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有多苦涩。

他还以为自己早就能够圆滑地欺骗所有人了结果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会好痛。

从小开始,他的母亲便教导他要做一个诚实的人后来却要背弃从前所受的所有教育去迎合奉承那些上流权贵。林染自己也厌弃自己,讨厌自己所在的阶级。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下午。

母亲生病了之后经常会精神失常,会不记得林染是自己的儿子,把林染当陌生人赶走。林染只好等母亲熟睡后再偷偷溜回来。母亲记得他的时候会把林染抱在怀里,用手抚摸着林染的头,就这么温柔的和他说话直到自己睡着。

那年林染十五岁,再过三个月就要中考。

他知道那天很不寻常.消毒水的气味挑动着他的每一条神经,母亲拉着他说了很多话,林染想哭,但哭不出来,他问她:“妈妈,你是不是要走了?”

阳春三月,春光洒在她的身上,连发丝都镀上一层金光,她的身边围着大大小小的仪器,有时林染会想,其实她早点离开也好,不用再受这些痛苦。好美,好温柔,林染拉紧她的手。

她说:“我不走,我舍不得你。”

这似乎是冲垮他泪水堤坝的最后一股洪流,他的眼泪湿润了整个眼眶,然后落在她的手心里。

她伸手温柔地擦过林染眼角的泪。

好凉。

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与林一说的,声音很小,林染听不见。后来林一告诉他,说林染的母亲希望他们父子两个能把他们的公司好好开下去。

如果这是母亲最后的愿望的话,林染想,他的心啊,感情啊都可以不要了,哪怕自己如此痛苦……

心甘但情不愿。

林染曾这样形容自己。

电话不适时的响了,林染抬起头看了两位警官一眼,警官点了点头。

林染接通了备注为“父亲”的电话,其实连林染自己都没有发现,在他接起林一电话时头会不目觉的低下去。

“父亲。”林染轻轻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林染,今天是你王叔叔孩子的满月宴,你准备一下,我让司机去学校接你。”

林染心中一惊,因为今天这事他压根不打算告诉林一,但这种情况,不得不说了。

“父亲。”林染的声音小了下去,“我不在学校,在警察局。”果不其然,林一似乎愣了一下。下一刻声音中就充满了怒气:“你在那种地方做什么?把定位发给司机.让他接你。”下一秒电话就被挂断了.只剩下“嘟嘟”的尾音。

林染轻轻叹了口气,抱歉地看向两位警官:“抱歉我可能有些事必须要先离开了…”

本来他们要问的也都问完了,告诉林染如果有发现可能会随时叫他,材染点头表示了解,出了房间。

迎面正好碰见同时出来的陈牧野,陈牧野眼眶是红红的,林染张了张嘴想问,但最终还是没有多此一举。

司机来得很快,林染上车,听见手机响了一声,他打开来看,发现是陈牧野发的信息。

“我还以为你会把你所看到的都告诉他们。”

林染输入了几行字:“说了也不会信的,只会让他们觉得我是疯子,我又不傻。”

“看着挺傻。”陈牧野回,接着又敲下一行字:“我爱笑又细心?”

“我知道他们在套话,胡说的,别信。”林染又问“你刚才哭了?”

另一边的陈牧野也坐上了警官送他回学校的车,那位警官从后视镜里看见陈牧野笑了,问他是在和朋友聊天吗?

陈牧野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最后还是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他的眼尾还是红的,看着格外憔悴。

朋友?应该算吧…

那位警官也点了点头:“现在年轻人压力也大,多和朋友聊一聊也好.放松一下心情。”当这位警官把陈牧野的母亲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陈牧野时,他都觉得陈牧野要当场晕倒了。

林染在另一边等了好久,才看见陈牧野在对话框里打了几个字“我母亲去世了。”

良久的死寂。

林染指尖颤抖着,想打些什么,最后却没落下,把手机关上了。

他回到了从前的家。株染刚一推开门,还没看清眼前的场景,他的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过了几秒,脸才开始火辣辣的疼起来,林染将手放上去,针扎一般。他的头依旧保持被打后的位置,柔软的发丝凌乱的遮在林染眼前、让林一看不见林染的神情。

“再过两个月就是天山苑那块地开盘的时候,你知道我为这块地努力了多久,我不能失败,更不能让它因为你而失败,你知道你去一次局子,就能被他们挖出多少□□吗…”这是林一为这一巴掌作出的解释。

但其实林染从被打的那一刻就开始耳鸣,林一的声音在他耳中变得极其虚幻。

“父亲。”林染的声音有些发抖,他问:“我是你的名牌手表吗?”

需要时就带在身边,不需要时就可以随意丢,弃在一边,是他林一为了向自己身边的那群人证明自己不仅事业有成而且教子有方的工具。林染从他的话里从没听见过一点点父亲对儿子的怜惜,他想,在林一的眼里自己只是一个物品。

林一的语气终于稍微缓和了一些:“是我太心急了,但这不也是你母亲的愿望吗?”

“你不想完成她的遗愿了吗?”林一将这一句话说得很慢很细,因为他知道这是林染的催命符,他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乖乖妥协。

也的确,林染妥协了。

他在试衣间里换上以前定制的西装,戴上林—在他十八岁生日时送给他的金表。其实这表戴在林染手上并不合适,表带太大,在林染甚至可以称作纤细的手腕上看起来总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但这手表可以刚好遮住他手腕上的伤疤。

天知道林染其实有多怕痛,所以割下这些伤口的感觉他至今依旧记得。

每一天,尤其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合同没以更低的价格谈下来,要让出更多利的时候,他的心都痛到发慌。他一边在母亲从前的教诲与母亲的遗愿之间苦苦挣扎,一面又为自己没能做的更好而感到懊惊无论如何,他是厌恶自己的,所以他在每一个一如他母亲离去的那个下午,拿起刀伤害自己。林染知道他的母亲看到他这样会伤心,但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得到他母亲的宽恕。无论是因为什么,泪水滴在伤口上还是好痛…

林染轻轻摩等着淡淡的伤痕。

其实事情发展向这里已经相当难办,不过好在陈牧野并不知道会入这个局的人会是林染,不然他肯定会后悔,陈牧野只知道林染家庭富裕,却不清楚他家里的真实情况。今晚的宴会,会是一个很艰难的博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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