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林染第一次进入顶流的高级宴会，他还小，但没人会因为他小而让着他，没有任何人教他每一步该踏向哪里，他只能独自摸索。世上从不缺油嘴滑舌的人，重要的是，林染要有他们的把柄，而林染唯一的优势是，他虽已入泥潭，但干干净净。
林染知道各个豪门世家的所有情况.包括偷税漏税多少钱，有几个情人，几个和生子。其实这样也不是秘密只不过大众不清楚而已，每个人都有秘密，就算被曝出来也能弄个鱼死网破，但林染不一样，他可以毫无忌惮的把所有人的事情托盘而出，他干干净净，这是唯一的优势。
所以有些人死都要往他身上抹上点什么。
林染坐在车上，手上举着冰袋往脸上敷。外面下雨了，雨水打在车窗上透过路灯的灯光照进来，在他身上投射出水波纹的样子。好累。林染心想。
进入宴会厅，在厅口远远看见一个身着粉红色晚礼服的女生正和服务员争执着什么，服务员低着头连连道歉
“…我的衣服都弄脏了…”曲绡绡一转头，看见了正向这边走过来的林染，喊道：“染哥！”
林染快步向曲绡绡身边走去。
“染哥，”曲绡绡有点不高兴的嘟起嘴，“你看我的衣服。”她指了指自己衣服的肩侧，有一块很明显的红色污渍。
林染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大概是服务生把红酒撒到衣服上了。衣服很昂贵…他看了一眼那位服务生，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于是林染对曲绡绡扬起笑容，“好了，事已至此也别为难人家了。”他对服务生悄悄摆了摆手，让她离开又问曲绡绡：“你带可以换的衣服了吗？”
曲绡绡摇了摇头。
林染索性将白色西服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曲绡绡的肩上。
曲绡绡的父亲曲江是入赘到曲绡俏的母亲家的，当然曲江自己也相当有本事，最终将整个公司的权力都掌握到了自己手上。曲绡绡的母亲当年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有了曲绡绡这唯一一个女儿，对她自然是要星星就绝对不给月亮，而曲江不想让自己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公司最终又回到别人手上，所以自然也是宠着这个女儿，巴不得她越娇纵越好，其实曲江早就在外面有了一个私生子，他会以各种理由让公司继承到私生子手上。
这个私生子，林染认识。
曲灸。
曲江苦心经营二十年的计划因为曲灸的死而潦草收场，林染当然知道他不甘心。
“绡绡。”曲江来到了林染和曲绡绡的身边。“给爸爸拿杯红酒好吗？”
曲绡绡因为得到了林染的外套，正开心着，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林染笑着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小染，曲灸死的事你知道吗？”
林染在心中长叹一口气，心想，博奕开始了。
“才知道，曲先生。”
“我听他们说，当时只有你在那一层楼，林染，是吗？”曲江不再称呼林染为“小染”，而且将“是吗”两个字咬得很重.语气中质问的意味明显，林染知道正常人都会觉得曲江这是在问他是否曲灸是他杀的，而正常人都会出言辩解，说出类似“我没有杀人。”一类的话。
但是，问题就在于，其实曲江什么都没说。
如果强行辩解反倒会被倒打一耙。
林染面上依旧笑吟吟：“我当时只听见了一声类似于尖叫的声音，其他什么也没看到。”
曲江脸上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有因为没能套林染入坑的懊恼，但很快就一闪而过，他似乎还有什么想问的，但被林染先开口打断：“曲先生，不要把生活的事带到工作上，这还是您教我的呢。”话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右边的装饰石柱，石柱边上有一抹没有藏住的粉色，曲江这才意识到曲绡绡刚刚回来了，而林染竟然帮了自己一把。
林染想，曲绡绡不傻，她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如果曲灸没死，林染会找个时机告诉曲绡绡一切，而后帮助她做她想要的选择，但现在曲灸死了，大局已定，没必要把一切弄得如此极端。
他也不想曲绡绡和自己一样没得选。
林染转身进入宴会厅。
多说多错，他也怕自己会一不小心中了圈套。
林染拿出手机打开一个备注为“江衍”的聊天框。
“伯父近来身体如何？”林染点击发送。
“和我就不用客套了吧，他好的很，我死了他都死不掉，你还是关心关心我吧！他又把我卡停了。”对方秒回。
“帮我查个东西价格好说。”林染回。
“小林总大气，要查什么?”
“曲灸的所有信息，你能查到的都发给我，还有，你知道陈牧野吗?“
“一中的那个?”
“对，要他的信息，尤其是关于他的家庭。”
不出意外，林染今晚睡觉时还能见到陈牧野，他们现在可算是同盟了，对自己的盟友一点都不了解可不好。
这时，曲绡绡端着红酒杯来到了林染身边，自顾自地和林染的酒杯相碰，然后喝了一大口，她犹豫着不知要怎么开口。
林染记得曲绡绡不会喝酒。
“染哥，你知道些什么对吧，关于我父亲的。”曲绡绡低着头，不敢去看林染的眼睛。林染知道其实她还没做好迎接这一切的准备。
“绡绡。”林染喊她，举起酒杯回敬，“现在说这一切都不是时候，相信我，等到时机合适我会将一切告诉你的，别再查下去了。”
曲绡绡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从小在父母全心全意的爱里长大，在她的眼里其实父母很相爱，她不会想也不敢想是否这其中有一方给她的爱是虚假的。直到她去年无意间翻到了父亲手机的支出记录，看到了一大笔钱打向了一个她从没见过的个人帐户。
她当时可以点开的。点开，记下帐户帐号，再随便找个人查清楚帐户源头……
然后呢？曲绡绡不敢再想然后。
发现父亲给自己的爱都是假的，父母之间的感情也都是假的，他们这个家庭里从来没有情感只有利益，终于有一天这层羊皮被揭开了，里面只有丑陋的恶心的真相？曲绡绡从此开始失眠。
林染也不止一次的怀疑，母亲对父亲说的话啊，父亲告诉他所谓母亲的遗愿啊，是否都是假的，那么他这三年的痛苦，一次又一次自我否定，辗转反侧，算什么？所以他害怕，他只能用身体上的疼痛麻痹自己。
陈牧野躺在床上，最后拿着手机给林染发了一条“你今晚还回来吗？”就将手机随意丢在一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关心别人可不像是自己的作风，于是又转身拿起手机，想把消息撤回，却看见林染刚好回了他的信息。
“今晚不回去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意外，但陈牧野是不会承认的，曲灸的电脑里现在还安静躺着陈牧野给他发去的他这些年霸凌同学的所有信息，足以让他身败名裂，曲灸会自杀陈牧野清清楚楚，但在陈牧野所看到的未来里，他从没见到过林染。也就是说他其实不知道今天林染会去五楼，更没有什么所谓的圈套，不过是他胡诹的借口。在林染质问他的时候，他的心里生出一丝丝的愧疚，尤其是在林染问他“你是不是哭了”的时候，那种已经六年没人给予过的关爱又一次来到了他身上，那时天空下起了雨，陈牧野的心也跟着湿润了。
如果他妨碍我的计划，陈牧野心想，我还是一样要除掉他。但是，尽管他心里这么想，他也无法再不在意林染了。
林染回到家里已经快十点了，学校寝室早关门了，他把金表摘了扔在一边，去洗澡。他喝了不少酒，酒气一直在他鼻腔里环绕，怎么洗也洗不掉，最后颓废地躺在床上。
这个家他既熟悉又陌生，没了母亲，他想，不论是哪都不能再称作家了。
林染夜里睡不看，去翻那些他收拾在箱子里他儿时的东西，看见了一本涂鸦本，看着那些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猜这应该是他小学以前的东西了。林染伸出手，抓着涂鸦本内页的一角再往后翻，却看到整整一页密密麻麻的字。
字迹娟秀，林染一辈子都认得，这是她母亲的字。
林染的血液凝固了，指尖颤抖。他从没觉得自己的血能这么的冷，眼睛酸涩。林染没拉窗帘，柔和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
他仔细看了看日期，是十年前。十年前，林染才八岁。
“今天中午，小染还在午睡，有个女人找上门来，说她是我丈夫在外面的情人，要我和我丈夫离婚。我只好告诉她，要离婚的话请让林一亲口和我说。后来她气冲冲地走了。我什么也没提，我也知道林一对我早就没感情了，但是我还有小染，小染还小，不能变成单亲家庭的孩子，只要小染能开心就好。”
林染用指腹轻轻抚摸着最后的几个字，仿佛这些字一用力就会消失。他的泪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流经他的下巴最后滴落在纸页上。
只要小染天天开心就好。
林染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林染关了灯，抱着那本涂鸦本无自蜷缩在床上。林染一直以为她母亲不清楚这件事，所以他一直在他母亲面前极力隐藏，他们早就开始互相守护了。
月光好温柔，林染想。
人是需要被爱的，没人爱的人是可悲的。
林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