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清晨,郑昭醒得很早。
她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和自己那间客房全然不同,许多细节都显示了这是一间存在居住痕迹的、有主人的房间。
她此时侧着身躺着,只能看到床边的梨木雕花衣柜。
一股熟悉的白檀香气传来,郑昭心里一激灵,把最后那点瞌睡也吓清醒了。昨天阳台上气氛过于安详,她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居然一觉睡到大天亮。
可恶啊,周怜礼怎么没叫醒她!
周遭十分安静,只有背后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郑昭提起十二万分精神,仔细辨认着身边的人到底有没有被她的动静吵醒,十分专注。
过了五分钟,对方的呼吸声依旧很平稳。
很好。
她轻轻掀开被子,争取做到不多挪动一分一毫,蹑手蹑脚地坐起身来,迅速下床。
动作毫不拖泥带水,轻盈得简直可以去参加体操比赛。
她溜得飞快,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直接用手拎着就跑走了——在这儿多呆一秒就多一秒的风险,一定要趁周怜礼还没睡醒赶紧溜之大吉。
郑昭的背影慌乱得十分真切,宛如十二点之前一定要赶回家的灰姑娘。
她前脚刚迈出大门,躺在床左侧的周怜礼就缓缓睁开了眼睛,眸色幽深,涌动着猎人即将收网时,胜券在握的笑容。
……
崇元观里的日子过得悠闲极了,时间像凝固在了琥珀里,又像门前匆匆而过的流水。
像永恒,也像一瞬间。
郑昭最近早睡早起惯了,闲得无聊就喜欢在观里来回溜达,要么就点几根香到处拜一拜,这两天还迷上了跟王靖山学雕刻。
两个人吃了早饭,在院子里摆个小桌子,每人手里拿着一块木头,不知道在用刻刀刻些什么。
看表情,倒是一个比一个认真。
“你刻的这是啥啊?”王靖山自己刻了个大熊猫,快要完工了,凑过去看郑昭手里的那个。
又像树又像花,他一时间没看出来到底是什么。
郑昭功夫没理他,一心只盯着手里的活计,小刻刀上下翻飞,带起一阵阵木屑。
她的视线全都聚焦在手里那一小块木头上,表情格外地专注,仿佛对于外界的所有的纷扰都不在意。
就在她快要入定的时候,突然听到道观门口响起一个开朗清甜的声音。
“小哥哥,想要上香的话,在哪里领呀?”
工作日的上午并没有什么游客,偌大的崇元观里此刻十分安宁有序,所有人被这一道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也包括正在雕刻的郑昭。
一个穿着粉色羽绒服的女生叫住了恰好路过的周怜礼,表情有些羞涩,眼睛亮晶晶的。
严雅悦开心到有些发昏。
她今天百无聊赖翘课来崇元观玩,万万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竟然能偶遇这么帅的小哥哥——看样子不会是哪个网红吧?
她偷偷打量了周怜礼一眼,看到他穿了件颇有古意的袍子,却没有其他道士那样刻板。
倒像个来拍视频的网红。
不对,眼前这位小哥哥比可比那些网红好看多了。
她这么想着,脸一下子就红了,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周怜礼正好要去三清殿,突然被人拦下来,表情有些冷淡的不悦。他指了指门口的一间小屋子,示意她到那边去拿。
郑昭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余光不着痕迹地看了门口那两个人一眼。
“好的好的,谢谢小哥哥!”严雅悦羞涩地点了点头,站在他面前,“你是这里的道士吗?”
周怜礼皱了皱眉,显然觉得这个问题已经超过了正常范围,没说话。
严雅悦没料到他会是这个表情——简直比冬天的冷风还要冷上几分,甚至有些明显的无视,把自己那点儿旖旎的小心思全都看破了。
她的少女心顿时凉了半截。
“啊!那可以加个微信吗?”她的脸有些涨红,显然是还想争取一下,“我是在阳城这边念大学的,以后可以一起玩剧本杀什么的。”
少女目不转睛盯着周怜礼,把羞涩和期待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崇元观里安静得很,此时只有阵阵风声,将两个人的对话吹到了郑昭的耳朵里。
王靖山看到这场面,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借口自己去殿里帮忙,拿着雕刻好的大熊猫头也不回地溜了。
好家伙,修罗场啊这是。
小师叔你自求多福吧!
郑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冷哼了一声。她把手里的刻刀重重放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和周怜礼的对话框,直接把他拉进黑名单。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用时不超过三秒。
好啊好啊,快去加小妹妹微信吧,不打扰你们了。
以后别理我。
郑昭怒火中烧,还嫌不够似的,伸出手指狠狠戳了戳已经被拉黑的周怜礼的头像。
惨遭拉黑的当事人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视线越过面前脸红的小姑娘,朝郑昭看去。
两个人隔了一些距离,周怜礼看不大清郑昭的表情,但可以明确看出的是,小祖宗心情显然不佳,甚至连头都不愿意抬起来。
看她这样,周怜礼反而有些不露痕迹的窃喜。
终于,他终于肯看了眼面前的女生,淡淡开口:“不好意思,我老婆管的严。”
他的声音很好听,金声玉振,干净低沉。可这句话落在严雅悦的耳朵里,显然意味不同了,她方才还羞红的脸颊此时血色尽失,变得苍白起来。
“我随便给微信,她要骂我不守男德。”
周怜礼没再看她,朝郑昭的方向望过去,显然这句话意有所指,不是说给面前的女生说的。
你就是不守男德!
这句明显讨饶的话飘进郑昭的耳朵里,让她沉郁的脸色缓缓晴了一分。
但不守男德就是不守男德。她心里的气没消,冲周怜礼的方向偷偷哼了一声,拿起桌子上的木头转身就走。
就算再被美色冲昏头脑,严雅悦此时也明白过来,自己不小心成了这两个人之间的插曲,她尴尬地笑了笑,跟周怜礼说了声“抱歉”,快步离开了。
……
整整一天,郑昭都没给过周怜礼什么好脸色。周怜礼找她搭话她也充耳不闻,小脸鼓鼓的,显然是还在生早上那件事的气。
周怜礼逗了她半天,也不见好转,最后干脆拉着她的手腕走出崇元观,往外面的人潮繁华处走去。
“你带我去哪?”
郑昭第一次被他这么紧紧地牵住手腕,挣脱不得,心跳声又快起来——周怜礼这人看着清瘦,力气却大的很,大手像铁钳一般攥住她的手腕。
“去了就知道了。”
他走在前面牵着郑昭,没回头,声音却随着夜风传进郑昭的耳朵里。
两个人走了十几分钟,走到了一条老街上。
这条老街很长,不同于崇元观的安静清幽,街两旁摆了许多小摊,卖小吃的,卖小玩意儿的,甚至连摆摊算命的都有,十分热闹。
郑昭窝在崇元观好几天,竟然不知道相隔不远的街上居然还有热闹的夜市,一时间注意力全在形形色色的小摊上,连周怜礼的手仍旧箍在她的腕上都忘了。
在她生活的繁华海城,像这种热闹的夜市已经不多见了。
两个人还没走多久,就被一个戴墨镜的中年人拦下了。
“两位,算卦吗?”中年人压低了声音,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郑昭对这种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况且她身边还跟了个能写会算的周怜礼,一般算命的哪是他的对手,何必要再找别人算?
她刚想走,就被周怜礼拉住了。
“算。”
周怜礼平常性子淡漠,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对这种一看就是糊弄人的东西来了兴趣。
“五十一次。”中年人一听他说算卦,从袖子里掏出个龟壳来,摇了几下,排出了三枚古钱。“看二位的样子应该是一对吧?这个卦象,上上大吉之兆。”
“琴瑟和鸣,天造地设。二位实在是一对良配佳偶,如果在一起那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和和美美到老呀。”
他这卦算的十分糊弄,甚至连两个人要求什么卦都没问,摇了几下龟壳就说了一大堆吉祥话来,简直就是明晃晃来骗钱的。
“什么啊,一点也不准!”
郑昭显然听出来他在瞎扯,而且,谁说要算姻缘啦?她明明更想算能不能发财好不好!
她拉着周怜礼想快步离开,身边的人却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沓粉红色的票子,递给了中年人。
“嗯。”
周怜礼点点头,没说什么,看表情却十分满意。
两个人走出一段距离,郑昭才皱着眉教育他,语气严肃,“你是钱多的没地方花吗?那个人明明就在乱讲,你还给他那么多钱!”
有不要的钱可以留给她,谢谢。
“没乱讲,挺准的。”
佳偶良配,天造地设,这不就是在说他们两个吗?哪里不准?
郑昭看他又在耍无赖,心知自己说不过他,视线干脆扭到别处,注意力被旁边小摊卖的冰酪吸引了过去。
阳城是座古城,很多小吃历史悠久,连郑昭也是第一次看到,不免有些新奇。
“想吃?”周怜礼发觉她的视线紧紧黏在冰酪摊上,问道。
郑昭没说话,眼睛却没从冰酪桶上移开。
“冬天吃这个对胃不好。”
周怜礼知道郑昭身为明星,为了保持身材经常节食,饮食又不太规律,身体本来就比较脆弱。现在外面天寒地冻,吃了冰胃肯定不舒服。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听起来很像个严厉的家长在教育小朋友。
没吃过嘛,有点好奇。
郑昭盯着他的脸,发现周怜礼不说话,神色严肃,并没有半点要妥协的意思。
小朋友郑昭看着家长周怜礼,发现硬碰硬是没有用的,语调不由得拖长了几分:“就吃一点点……”
声音软软,像只小猫。
她向来就是这样,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知道自己的撒娇可以解决世界上大部分问题,肯定也能解决掉眼前的周怜礼。
虽然还在生气,但并不耽误她对周怜礼使用撒娇**。
就是这么能屈能伸!
周怜礼叹了口气,没办法再故作冷峻下去,拿她没办法:“……就吃一口。”
五分钟后,两个人一人手里拿了碗冰酪。
“好吃!”郑昭挖了一勺冰酪送进嘴里,满足地眯上眼睛。奶香浓郁,冰冰凉凉,把今天心里的火气都压下去了大半。
周怜礼也吃了一口,点点头。
他小时候经常来吃这里的冰酪,时隔多年再次品尝,依旧充满了儿时的味道。想起童年的种种,周怜礼心里盈满了回忆,神色也下意识柔软了几分。
渐渐,他想起什么,微微附身,朝郑昭的方向凑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两个人之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夹杂着奶油的甜和冰霜的冷。
郑昭被他突然靠近的动作吓了一跳,面对周怜礼凑过来的那张英俊的脸,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血液都涌上头顶,让她动弹不得。
周怜礼的呼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暧昧,简直要贴在她的脸颊上。
而后挖了一勺她捧在手里的冰酪。
——“吃口冰酪而已,你闭上眼睛干嘛?”
朦胧夜色里,郑昭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到周怜礼那充满调笑的声音。
茶礼:老婆闭上眼睛干嘛,不是很懂捏0.0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