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栖池可以摸着良心发誓，他从未遇见过如林雨歇这般棘手的人。如果说一开始他就在攻心，那现在林雨歇是不是也同他一般在攻心？

用赤忱、真挚做武器，攻心者为上。

“林兄，我需要的是银屏的命。”白栖池把玩着自己的玉珠，“林兄也是能把命交到我手里作保的人吗？”

林雨歇垂眸看着他手里的珠玉，“你只要性命吗？不要其他的吗？”

话罢，他再次伸出手掌覆在白栖池肩背，他掌心似有热浪，源源输向白栖池伤口处，暖去隐痛。

“还疼吗？”林雨歇眉目有些绷着，“身上愈合的印记那么浅，是用烈酒浇洗的，想来你应该也是不会用什么止痛的灵药。”

白栖池神情寂静，“你喜欢我。”他语气很淡，听不出来任何意味。

林雨歇自然听不出来这句是疑问，还是肯定，他只是道：“这个理由值得你信，那也可以如此说。”

这算什么答案？白栖池皱眉，神色稍显不虞。

林雨歇知道自己只能给出这个答案，他在犹豫，因为白栖池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白栖池。当年那一池白浪如今像一口幽深古井，他应该如何处理往昔与今朝的情愫？

白栖池困倦地打个哈欠，不去纠结这意味。他说：“赬鳞门门主能与江湖正派为敌，能打杀四方，汉露宗少主却也能吗？”

“林兄，我和银屏是一类人，和你不是。”

无尽沉默，尽头日光也懒怠黯淡。

-

客栈里急急闯来一波人，为首的人直接冲向涂山愈出。

那人来不及抹额间的汗珠，双手紧紧攥着涂山愈出的袖管，“山司，山上出事了！”

“北宗今次前来的三位北宗宗主嫡子，被人杀死在青东阁！”

“什么？！”涂山愈出狠狠抽口气，“山上不是有守山阵法？北宗三子不是随身携了宗门高手护卫吗？！”

那人却是干嚎似地说：“守山阵法破了！大公子……迄今为止也没寻到踪影……”话尾已带着泣泪。

涂山愈出上面有位兄长，叫涂山浩歌，天资欠佳修不成疏风手，发扬不了涂山疏风手。幸而涂山浩歌勤能补拙，将涂山传承下来的阵法图背的滚瓜烂熟，才站稳涂山大公子的地位。

今次涂山老祖宗大寿，涂山愈出选择跟中天盟会一同下山盘查九月九，而不留在山上待客，便是想把代表涂山的荣耀留给兄长。

“搜山找兄长了吗？”涂山愈出一双白皙的手攥出猩红。

“北宗的人正扯着大掌门要说法，生怕北宗三位公子之死无人承担责任，眼下搜山搜不动，全是南宗的人帮衬着搜救。”家仆抹把泪，“北宗一下子来三位嫡公子本以为是给老祖宗脸面，看如今架势分明是要触老祖宗霉头。大掌门说了，请您务必先回山。这里的事先全权交给朱公子。”

涂山愈出顿了下，忽然问：“北宗的三位公子是怎么死的？”

家仆警惕的环顾四周，压低声说：“山里为避险没敢细细严查尸首，但是下山前大掌门交代我说，三个公子胸前都软塌了，摸着胸口就像注水的猪肉，里面一滩水。”

涂山愈出顿时醒悟，九月九客栈里南北两宗的人亦然如此——化心掌。

“糟了！”会使化心掌的歹人在涂山里！

涂山愈出忙不迭去寻朱真宰和闻惟昔，这二人见一素温和有礼的涂山山司神情畸变，跟他们说：“我们中计了！北宗与南宗因为贺礼贵重，所以南宗宗主和北宗三位嫡公子亲自来贺寿，以此转移江湖歹人和禁宗的视线。白璧剑与玄圭刀晚至涂山，神不知鬼不觉到涂山脚下的九月九客栈，却是被杀人劫货。”

“有人一早知晓白璧剑和玄圭刀何时至涂山，借着此事将涂山和中天吸引在九月九，自己却在涂山行凶杀人，甚至想离间涂山和南北宗、乃至中天盟会的关系！”

一番言论，朱真宰神色剧变，连稳重的闻惟昔都皱紧眉头。他们在九月九耽搁时间，就是助歹人行凶作恶！

一子落下，干戈四起。

那个黑影，闻惟昔心中一空。若是昨日就说了，涂山会不会加强警戒？会不会就此避祸？然而另一念头闪过，闻惟昔将这一丝的愧疚都剔除了。

-

山阴之处，青黛遮天。

四个怪物隐在浓影里，银屏身上的香料已然散尽。

尖细的指甲滴着血珠，曾如雪的肌肤如今如血。银屏望着几步外的戴着白纱幂笠的人，阴凉的风吹起一人高的白纱，她看清将自己逼入绝境的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青丝如云，绿鬓如墨。

“你们不是梅花内卫！”银屏妖娆里透着狼狈，“梅花内卫从不会这般遮掩。”

绿鬓手里也是宫中内卫常使的仪刀，“难道只有梅花内卫所到之处会死人么？我们跟梅花内卫没有什么不同，我们所行之处亦然无活口。”

银屏当然不怀疑此事，因为她手下的十二花仙都被辣手摧花。眼下就要轮到她这朵艳糜的海棠。

不甘心！太不甘心！明明她已经把绣衣御史留在九月九，达成梅花内卫大阁领的要求！按照约定，大阁领要帮她铲除冻雀门四兽。

可现在，冻雀门四兽俱在，还联合着似同是内卫的人围杀她们！

银屏骤然转首看四兽，“你们四个和赬鳞门同宗！难道就看着赬鳞门如此下场？！难保来日冻雀门不是下一个赬鳞门！她们这些朝廷鹰犬惯来狡诈善变，我们同是江湖中人，难道不应该同仇敌忾吗！”

四兽尚未作出回应，绿鬓却已然笑出声，“蠢货。冻雀门门主跟我们是同类啊！”

“你说什么……”银屏吃惊的瞪眼，“这怎么可能，冻雀门门主……是…”朝廷鹰犬？

刀光已然劈下，照亮银屏眸底错综复杂的情愫。

朝廷鹰犬渗进江湖门派，他们要做什么？

-

绿鬓蹙眉，看着眼前塌陷的山窟窿，“填实了，就算是只老鼠也要活埋死。”何况银屏是个活人。

杀人的仪刀随手扔在血泊里，绿鬓不欲带着仪刀见楚极妍。

楚极妍使的也是仪刀，与她手里鲜血淋漓的仪刀一模一样。

正如银屏掉落山窟窿之前所言，梅花内卫从不遮掩。

楚极妍带着几个亲信，就这么不加掩饰的站在绿鬓眼前。

涂山脚下的血泥尚未干涸，楚极妍低下眉眼，看见绿鬓靴边沾着红泥。

随手向亲信要条帕子，楚极妍走上前，蹲下身要给绿鬓擦拭靴边，却被绿鬓靴尖一转踢开手。

楚极妍不恼不怒，“邑司令，脾气这么骄纵的吗？”

绿鬓莞尔，“待我以后做了梅花内卫的首领，大阁领再屈尊纡贵地给我擦靴也来得及。”

“胆敢对大阁领不敬！”楚极妍的亲信各个按住刀柄蓄势待发。

楚极妍冲她们打个手势，而后伸手挑着绿鬓下颌，“我们同为女卫，何必内讧呢。让他们男人自相残杀不好么？王府王傅和绣衣御史势必水火不容，梅花内卫和邑司坐收渔利多么好的事。”

绿鬓拂开楚极妍的手，“可惜我主想要我做大阁领啊。”

楚极妍垂脸笑的花枝乱颤，“是你要做大阁领，还是你主要做皇太女？”没等绿鬓再说话，“邑司令想做大阁领有何难？左不过是我回朝递録子请辞空位子的事，但是，邑司令想这么不明不白的上位吗？”

绿鬓眨眨眼，“应该说，大阁领想不想不明不白的跻身左藏署。女皇陛下的近卫，似乎只有左藏署。大阁领……还是照壁前拴着的——”言辞骤然犀利，“看门狗。”

楚极妍听罢，竟是鼓起掌叫好，“我上次见大女使朱颜，就在想，究竟是邑司令的绿鬓美，还是朱颜的红颜艳。我看着长明公主似是都喜欢，如今见邑司令在此，想来公主心里还是有杆称的。”

绿鬓笑容浅了，她看着楚极妍伸出的手，“我是女人，走到今日不易，将来若让东宫、王府成事，我什么下场可想而知。”见绿鬓不应，她便上前贴在绿鬓耳畔续道：“除了公主，别的选择，我都不放心。我们都需要更放心的前程，绣衣直指、王府王傅就是送我们扬帆搏锦绣前程的激流。朱颜还是花容，将来都是一把老朽枯骨，你看这世间绿松长青。”

“邑司令，大礼我已经送上了。”

绿鬓目光低垂着，阴翳难明。

‘江湖之远，江湖之阔，什么狗搁进去都会咬人了！’

“楚大阁领，真是高瞻远瞩啊。”绿鬓不吝赞词，“好个借刀杀人，只是江湖上这些人肯吗？江湖人作朝廷鹰犬的刀，真当他们都是没皮没脸、不知荣辱的癞子吗？”

楚极妍微微而笑，目光扫过远处四个怪物，“他们难道不是吗？开个门，创个派，就是宗师。可这宗师比得过大周宗室吗？”

“我们是被差遣的鹰犬，他们是被愚弄的黔首。我们食君之禄，他们徭役贡税。”

绿鬓目光顿厉，“你就不怕陛下听了此言震怒杀你！？”

“草创要猛士，守成要的不就是你我这种人吗？”楚极妍笑的无畏。

最后…请相信我，林真的是攻，真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