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栖池挪开林霁的脑袋，打住煽情，就该算算总账。他提起一事，“九骏图为什么会在你的地界？不要跟我说，这里面没有你的事。”

令他头疼的是，参与此事的究竟是清醒的林霁，还是动不动就要拔剑发癫的林霁。

林霁一僵，倒似心虚了的样子。他不敢支支吾吾，想爬出红玉棺椁，却是被白栖池腿膝别梗住蓄势待发的动作。

两个人干瞪眼，真似碧溪冲撞上墨池，一个塞一个黑着脸，又有些阴沟里翻船的意味。

姓林的‘阴沟’在姓白的翻脸前，果断道：“楚极妍确实见过我，也跟我做了交易。”

“合着楚极妍在涂山山阶上说的汉露宗交易，原来是跟你做的？！”白栖池双眸泽光如利刃，“难道我们绣衣直指不比梅花内卫可靠可信吗？！”

林霁看着白栖池一脸你居然又瞧不起我？！胳膊肘碰到棺椁玉璧，觉着这棺材还够硬实，打起来应该不会损坏的太难堪。

他微做思虑，说：“我就是给你，你敢要吗？”

“……”白栖池顿口无言，“还真不敢要。”

林霁定睛，冷眼看着白栖池。心说，我都没嫌弃你扎手，你居然不敢要我给的东西。

这般想着，白栖池却率先开口嫌弃他说：“你就想拿张破纸敷衍我？人家十里长流的聘礼，你就拿张破纸来打发我？我家门槛这么高，怎么也得两张凑个双吧。”

“……”林霁对白栖池这个转弯真是心悦诚服，他为此铭感五内并觉得白栖池所言极是。再三思虑之后，他拍了拍棺壁，神情认真道：“红玉棺的玉料难得，也算价值连城，足以抵十里长流，送给你了。”

“……”白栖池抬腿扫开他，直接拉开棺盖，还是头回见人送棺材做聘礼的。他扒着棺壁一面要爬出去，一面说：“你可真会捡便宜。”

两个人前后跳出棺材，白栖池再次抹把脸，真是无言可对。居然跟林霁在棺材里躺着把公事私情了了。

他为此心中惆怅连发，边上这位祖宗却以为他是觉得红玉棺不够，又道：“那池鱼、月观的月，吹台的雾，琴室的琴，金刚丝，迷楼烟夜，长夜城，都赠你。”

白栖池张口欲言又止，他万分想问，他要这些有何用。但转念一想，林霁被这些自困在相思门，居然还能爬出去跟楚极妍做交易，捎带手的坑害自己一遭。

末了，难言地打量着林霁，见对方眉目清致，如山色冰雪遥相映，神情坦然。

他把疾言厉色收回，说了句：“你安得什么心，外面的青山碧溪不比这里自在逍遥，你就这么惦记墓穴？”

“……”林霁闭口不言，只是凝睛注视着他。

白栖池对上他的视线，心中了然，牙尖嘴利皆敛锷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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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水室，自长夜石室兜转几圈，才见一间尺宣垂展开的石室。四面的石壁皆由空白宣图遮掩，夜明珠光由光亮的白宣折射，将整间石室填满光。

白栖池看着石室陈设诧愕不已，不由得欣慰地对林霁说：“居然还有一应洗漱衣袍。”

他拍了拍林霁肩头，那意思好似在说未成鬼也未成仙，真是万幸。

“你在这等我，我要去换件衣袍。”林霁伸手拦了要进宣室的白栖池。

白栖池眼梢稍稍挑起，带着戏谑的意味，“棺材里你可没这么讲究？不给碰，不给看，”提足凑上前，“你看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不好意思？”

林霁眸光如平波，不见丝毫起伏，“我没看你。”在白栖池犹有疑虑的目光间，复言：“君子非礼勿视，见丝发，便挪开眼了。”

他少年时在汉露宗的晨昏课业也不是白读的。

白栖池面色如染缸打翻，斑斓缤纷，不可置信地问：“你一个都知道上花台的人，居然能谨守男——礼义廉耻。”

他男女大防换成了礼义廉耻。

林霁不自然的动了动修眉修眼，他转身进宣室取了副白宣，挂在石门以此做遮掩的帘子。进去前，还冷眼看着白栖池说：“你不要入内。”

白栖池冲他弯唇勾起一弧笑意，含笑双星眸不加遮掩的彰示着我进去了你能奈我何？

林霁面无表情，吐字清晰如楔钉，“到头来吃苦的还是你。”

“……”白栖池转身，扶着墙，专心欣赏长夜城漫漫长夜。

寂静如死的长夜城，万籁俱哑，一片漆色。白栖池在这漫漫漆色间，不由得喜笑盈眸。

正如林霁所言，倘若钉在玉棺之中，真是再好不过之事。世间璀璨，万象繁华，美酒佳酿，俱是无用稀珍。

旁人可以争权夺势，他为何不能在这局棋中另辟蹊径。浮世万千，不求千秋入怀，不求名缰利锁，但求与一高山流水长共春秋。

这局，他诚愿先破。

林霁换袍出来时，白栖池还在老老实实蹲在石壁边，他俯下身，乌发率先落在白栖池颊侧。

抬首望见一张五官若雕琢的面容，“你发冠呢？”

“……”林霁顿了顿，“碎了。”

白栖池哑口无言，皱眉寻思一息，“你等等。”

半晌未去，白栖池从水室去而复返。他手里还攥着一支通体滴血似的簪与冠，临时起意打磨的东西几分粗糙，却胜在朴素应急。

白栖池颇为庆幸地说：“幸好你那具棺材不似风亭那里石壁一样坚不可凿。”

林霁一霎眉动，他已然能料想到红玉棺如今何等面目全非。眼见着白栖池的杰作，不吭声，想着红玉棺也算是为主捐躯，‘死得其所’。

白栖池约能看出林霁心里话，但笑不言，把簪冠给对方戴上。

末了，功成名就似的说：“比你原来那个好看多了。”

林霁阖目，只言片语都不愿出口，凭白扰他兴致不如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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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桑乍然见到主子形容，着实为簪与冠惊的跳脚。他憋着话，等姓白的去跟涂山愈出商谈诸事，他才鬼鬼祟祟哆哆嗦嗦地凑近主子。

他话说的极其慢，生怕牙舌打起架，“您这个是簪冠的红玉，怎么那么像红玉棺的红玉？”

“……”林霁呼吸一沉，沉下眉头，说：“就是红玉棺的红玉。”

东桑两眼一直，直接目光杀向姓白的，此事绝对是姓白的所为！无声痛诉一番，他转头看向自己主子，问：“少宗主，那剩下的玉棺，我来处置？”

应当还能剩许多红玉。

林霁定睛看他，东桑低头，只当从未说过此言。

脚步声骤然密集接近，涂山愈出与白栖池一同行来。涂山愈出一双手已然有腐化痕迹，幸在腐肉不多。

也不知白栖池同人说什么胡话，竟让涂山愈出对林霁礼敬有加地说：“涂山山门涂山愈出多有叨扰，竟连累门主搅和进纷争，还替我等亲手料理禁宗檀衣客，我等真是无以为报。”

江湖正道果真是不抵内卫的歪门邪道。林霁淡然受之，摆出隐门高手姿态，不多言语。

白栖池见林霁如此配合，他也就跟涂山愈出说：“涂山兄，我的身份已然同你说清，此番为追缉内廷叛徒而来，不想对方在你们涂山兴风作浪之后，又与禁宗联手在相思门杀害本使同僚，来日追缉叛徒还需涂山兄等人相助。”

涂山愈出拱手，“今日若非白兄与林兄在此相助，我等定然中了禁宗与内廷叛臣的毒计，被悉数歼灭于此处，皆是江湖大乱，正派宗门互相残杀，才是真的万劫不复！”说罢，还向二人郑重致谢，“涂山愈出谢过二位，白兄所言之事，待我出去后，定然会联合诸家相助白兄。”

听涂山愈出一席话，林霁便知白栖池是将楚极妍与南宗郑思敬勾结一事出卖，以此解了涂山那场灾祸的幕后凶手谜题。

相思入门之处与出门之处皆遵循狡兔三窟，来时和去时完全是两条路。东桑在长夜城开辟出一条平坦大道，以便江湖名门好带出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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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洪泽湖朱家数日耽搁，白栖池再次站在洪泽湖边，风拂水镜，荡出縠皱波纹。岸边湖石正与水波相击，可听淙淙水声。

白栖池未有立时见此地候命的绣衣直指，他在岸边问林霁：“楚极妍到底要寻找什么？以至于要将我们这些人和江湖这些人都吸引至此。”

林霁沉默些许，末了摇摇头，“右藏署虽是梅花内卫顶头上司，然则废止多年，如今再度启用——”恰时顿住话，似乎不愿将再度启用的目的说出。

白栖池念及右藏署直领天命行事，也不便问他，就此打住。揣摩不出楚极妍所行，便只能看看朝中如何言说。

待看了绣衣直指蝶网传来的消息，白栖池面色凝重，他看着林霁说：“神都加急，召我等回去述职，说楚极妍带着梅花内卫数人枉顾圣命，叛逃内司。”

两个人相视，眉目严肃，白栖池续道：“不仅如此，长明公主邑司递録子说，楚极妍为夺九骏图杀害王府王傅，静德王在神都天堂之中直言要楚极妍、绿鬓……还有你我为王府王傅之死——赔命。”

湖风微漾，拂面而来扬一缕乌发而去。风声相携至耳，“不仅江湖要乱，神都也要乱了。”

剧情线=_=把控的不好，不求原谅了，直接打就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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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