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就不熟戲曲，光看行頭當然猜不出戲名。眾妃大眼望小眼，皇后見無人接話，就逕自說下去：「這《二進宮》講的是前朝四大奇案之一的『移宮案』，不過這戲文過飾非，美化了李妃。太子非李妃所出，李妃守在乾清宮，大概只想奪權。太子成年後還對李妃秋後算賬，可見這李妃為人窳劣。」

原來《二進宮》講的是後宮權鬥。我羞怍地答腔：「臣妾從前身子不好，甚少外出，所以沒機會聽戲。臣妾才薄智淺，不知道這故事，今天是圖個新鮮，才隨意點了這戲。皇后娘娘的解說真是令臣妾受教了。」

皇后對我微笑：「無妨。本宮也甚少看戲。妹妹飽讀詩書，怎算才薄智淺？妹妹太謙虛了。」

皇后此言一出，眾人都狐疑地看着我。我雖偶會引用經典，但畢竟不似皇后腹有詩書氣自華，所以她們從不覺我才識過人。如今，學識淵博的皇后竟讚我飽讀詩書，她們才驚覺我學問匪淺。

我卻無意賣弄，只好尷尬回應：「娘娘謬讚。臣妾若非得娘娘教導，又怎知讀書之樂？多謝娘娘啟蒙之恩。」

皇后見我謙遜，對我愈發滿意，更連聲誇讚我。我聽着《二進宮》的唱詞，略有所思。我刻意用眼神掠過鄭羨，然後暗示皇后：「臣妾覺得，李妃不過是個深宮婦人，若非他人挑唆，哪有能耐和膽量挾持太子？依臣妾看，要防範此事，必先杜絕宮內私相授受之風。」

皇后無視我的眼神，卻話中有話：「妹妹所言甚是。宮規森嚴，李良與李妃雖是父女，卻難以相見。此戲將李良當成始作俑者，實在偏頗。若說是李妃利用李家權勢挾持太子，反而更合情合理。」

我心裡一慌，皇后在影射妍貴妃嗎？今天眾妃齊聚，最是人多口雜，而東黨權勢滔天，我可不敢抹黑他們。我趕緊轉移話題：「臣妾聽說，妃嬪懷孕時，家眷都能進宮探望的，也算圓了宮妃的思親情意吧。」

皇后神色一澟，看了毓妃一眼，卻不接話。毓妃笑着應我：「確實有這規定。不過本宮懷孕時，碰上宮中選秀，六宮亦忙不過來，只能作罷。」

皇后目光旁睞，意有所指：「毓妃妹妹聖眷隆重，又福澤深厚，總有機會與家人團聚的。」

毓妃有些疑惑，但也不敢追問，只是微笑。其他人也沉默下來，直至戲班子謝幕，李美人才提議：「各位不嫌棄的話，請留下指教臣妾的茶百戲。」

其他妃嬪不知茶百戲是何物，均意興闌珊，唯獨我興致勃勃。李美人亦懶理旁人，只是嫻熟地碾茶、羅茶，然後一氣呵成地分茶。她以清水為墨，綠茶湯為紙，勾勒出數朵茉莉花。

李美人果然技驚四座，眾人隨即交口稱譽。李美人又端上一款精緻點心，那形狀酷似茉莉花，花蕊是淡黃色的，底下還有塊綠色糕點仿作葉子，驟眼看真猜不出口味。我拿起嘗鮮，細味後說：「糯米粉外皮包裹着白豆沙，那花蕊是豌豆黃，樹葉卻有鼓茶香味，但似乎仍有其他香氣，到底是什麼呢？」

李美人笑嘻嘻：「祁妹妹好靈的舌頭。綠葉其實也是豌豆黃，只是少了些糖，添了些茶末而已。」

李美人見我認真點評，就熱情地向我分享烹飪秘訣。和嬪是個老饕，味蕾遠比我靈敏，她不光能吃出材料和製法，還能想出改良方法：「妹妹下次能將豌豆黃過篩，形狀或會更像花蕊。」

我們三人樂不可支地聊着茶道和廚藝，直至夜幕低垂，我們才驚覺其他妃嬪早已回宮。我與和嬪也得趕在宵禁前回去，只好依依不捨地離開，李美人還千叮萬囑，要我下次與她鬥茶。

踏出長春宮後，我瞬間收起笑意，並按壓着那笑得快要麻痺的臉頰。和嬪與李美人都歸順西黨，我若要潛入其中，還得與她倆打好關係吧。

注釋：

1. 滿紙荒唐言：出自曹雪芹《紅樓夢．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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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满纸荒唐言[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