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妃处也得了传召,她只是心下慌慌的,问了传话的小太监,却不料竟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可恨不是王钦,要不自己怎么会问不出个缘由来。她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多年伴驾,小心觑见小太监一脸肃穆,便晓得事情估摸着不简单。
外头下着细雨,地上湿湿滑滑的,连着绵绵细雨不断的天气,长街的砖缝里一溜一溜地冒着湿腻的霉气,连带着朱红色的宫墙亦被湿气染成了一大片一大片泛白的暗红,看着失去了往日被岁月沉淀后的庄严与肃穆,只剩下累卵欲倾般的压抑。
因是皇帝传召,暖轿是走得又疾又稳,不过一炷香工夫,便到了养心殿前。茉心正打了伞扶了晞月下轿,却见一旁的白玉台阶下面,跪了**一个人。晞月匆匆看了一眼,好似是御前伺候的李玉,不过到底没有时间,她也只不过瞥了一眼便往前走。
晞月才跨进暖阁,却见皇帝与皇后二人都正襟危坐着,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她心头不由得一沉,便福身下去:“皇上万福,皇后万福。”
暖阁的窗下铺着一张樱桃木雕花围炕,铺着一色青金镶边明黄色万福闪缎坐褥,炕中设一张白檀木刻金丝云腿细牙桌,上头放了些茶点,想是帝后二人本在此闲话家常。因是寻常对坐,皇后只简单绾了个高髻,簪了小朵的攒珠樱桃绢花压鬓,并几支小巧的流苏银簪,身上一件紫棠色芍药长寿纹缂丝袄,小腹已是略耸,添了她三分的和蔼可亲之态,又被暖阁里地龙的暖气一烘,倒衬得面容微红。
皇后见了她请安,便让素心端了小杌子来让她在跟前坐下,方微微扬了扬嘴角,还算是和颜悦色道:“慧妃,下着雨还叫你过来,实在是有件要紧事得问问你。”
皇后正要开口说话,皇上却捻了一块玉露核桃糕入口,蹙眉左右环顾道:“怎么贵妃还没来?”
皇后闻言,含了谦和的笑容,向皇帝道:“先前传旨的小太监来禀了,说贵妃的身子自午后便不知怎的忽起了高热,怕是来不了了。”
殷弘心中不觉好笑,到底这皇后说话是极有技巧的,含沙射影地说这病来得蹊跷古怪,三两句的便给如懿扣上了一顶“心虚装病”的帽子。殷弘垂首,面上仍是淡淡的:“叫她且好生养着,今晚朕去瞧她。”
琅璍面上一僵,旋即换上温婉的笑:“是,这几日阴雨绵绵的,贵妃得好生养着才好伺候皇上。”她朝一侧的素心扬了扬脸道,“仔细挑了好的补品给贵妃送去,叫她安心歇着就是。”
皇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面上的笑意凝在唇角,似一朵将谢未谢的花朵,凝了片刻,还是让它张开了花骨朵:“臣妾忽想起来一事,却不知道是当说还是不当说。”
殷弘微笑道:“皇后跟朕,还有什么不当说的?”
皇后笑容微微一滞:“午膳过后,白官女子来找臣妾,给臣妾看了看她的脸,臣妾一时间不敢定夺,只好带了她过来见皇上。白官女子哭哭啼啼的,现在也不敢进殿来。臣妾想着贵妃是有协理六宫之权的,便想唤来一起看着,而慧妃到底还是皇上思虑周全,那日见过白氏的,也独有慧妃一人了。”
晞月在一旁听着,忽然想起来,皇后所说的见白官女子一事,她暗暗含恨咬紧了牙,心中不住唾弃那白氏忿忿:果真是该死的狐媚子,怕是自己今朝便是因着她才来的。
殷弘心中有数,只作惊讶道:“白官女子也来了?人在哪里?”
皇后郁然道:“人在偏殿等着,就是不敢来见皇上。”琅璍见皇帝眉心渐渐起了曲折,便扬声道,“素心,你去请白官女子进来,有什么委屈,让她自己来说吧。”
素心出去了片刻,便领了白官女子进来。白官女子如常穿着娇艳的衣裳,身上的香粉味仍旧浓郁,慧妃嫌恶地用帕子掩住口鼻。白氏只是脸上多了一块素白的纱巾,用两边的鬓花挽住了,将一张清水芙蓉般的秀净面庞遮去了大半。
白蕊姬眼里含着泪花,却也依足了规矩行了礼,殷弘暗衬,左右应当是毁容的情节了,那自己也做一出好戏来看看。如此想着,便未等她行完礼就拉住了道:“这是怎么了?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朕到现在也不清不楚的,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白官女子撑不住哭起来,娇声娇气道:“横竖是伤在臣妾脸上的,皇上看个乐子,还觉得红肿着挺喜兴的呢。”
晞月坐在一旁小几上愣愣听着,手中的帕子只恨未能揪断。她曾是几时也与皇上如此交谈嬉闹,“郎情似酒热,妾意如丝柔。酒热有时冷,丝柔无断绝”。她从来都以为自己不会捞的如此模样,却没想到,如今真真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晞月神色麻木痴然,心中如同是醋洒了遍地,涩到了心底。
白官女子哭着,便将脸上的纱巾霍地扯下,晞月轻轻瞥了一眼,差点没吓了一跳。玫答应的脸原本只是轻微红肿,此刻不仅肿成青紫斑驳的一块一块,嘴角的破损也溃烂开来,蔓延到酒窝处,起了一层层雪白的皮屑,像落着一层霜花似的,底下露出鲜红的嫩肉来。
皇帝惊得脸色一变:“你的脸……”
晞月用帕子捂着鼻口,嫌恶道:“白官女子好大胆子!如此容貌也不怕惊着龙体!”
皇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慧妃,后朝着殷弘肃然凝声道:“皇上,这断然不是慧妃妹妹做的。”
白氏仍咽咽呜呜地哭着,闻言只呛声一句道:“那日碰着臣妾的就只有慧妃娘娘,不是她,难不成还是臣妾自个儿觉着好玩来胡闹的么?”
皇后横眉怒喝一声道:“白氏,你放肆了。慧妃的位份高于你,至于是不是你胡闹,本宫尚且不知,不过你此番举动,倒真真是胡闹!”
慧妃揪着眉头,从鼻尖蹦出一声冷哼道:“白官女子,如今真相不明,你如便同疯狗一般死死揪着本宫不放,本宫倒要疑你,是何等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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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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