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蕊姬细白的脖颈宛如天鹅展身,姿态优美自然。她面容清秀,额间轻轻缀下一颗饱满圆润的赤红玛瑙,折射出一束一束的光芒。一双秋水眸底悄悄流淌的野心与不甘,全部映在了殷弘眼里。

殷弘垂首抚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唇角不动声色地勾勒出一纹不易察觉的笑。玛瑙美则美矣,可谁又知道那是狠心的毒药。他殷弘固然不信鬼神之说,可也不想自己的孩子是个畸儿,他量那金氏胆子还没那么大,不敢对着皇后下手,所以才在先前如此宠爱皇后,而小小的白氏,却是着实抵抗不过金玉妍,若是她也有了身孕,怕是后宫,便不得安宁,怕是更是遂了那老妇人的意去。

白官女子那年轻姣好的眉眼勾出一个略带挑衅的笑意,她不甚在意地抚了抚额间的红玛瑙,尖锐道:“臣妾不用想,也该晓得,若非当日臣妾言语不慎,得罪了慧妃娘娘,娘娘后头才送来了那桂花糕,臣妾哪里想得那里头还会有这腌臜玩意!若不是慧妃您,难不成……是贵妃?”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眉角轻轻提挑着,带着轻慢不屑。

皇后眉尖蹙起,似有不悦之意,略略侧首瞥见殷弘神色,便赶紧附言道:“禀皇上,那日原是高妹妹想着为皇上大清祈福,便往安华殿诵经去,回宫路上碰见了白妹妹,二人言语不过小小冲突,慧妃也没有掌掴白氏,慧妃先前来禀了臣妾,是臣妾让慧妃赔礼道歉的,送去桂花糕,臣妾也吃了,不无大碍。顷刻也前去永和宫瞧了白妹妹一眼,这脸上倒是安安好好的,什么也无差错……”

白蕊姬闻言不忿道:“皇后娘娘这话有差。这人世间的阴晦物多,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能让人头两天无事,后两天便狠狠发作的手段也不少,皇后娘娘高居长春宫,想来不闻这些腌臜事儿的,哪里晓得?再者桂花糕,娘娘哪里晓得慧妃又另外给妾送别的呢?”

殷弘佯装怒意,“砰”地一声将一侧小几上的果碟摔到地上道:“好了。”他顿了顿又道,“这件事你们说的没头没尾的,蕊姬,你来说个清楚。”

蕊姬眼角微微一勾,扫过一侧的晞月一眼,不留痕迹地笑了笑,旋即换上委屈模样,娇嗔挂泪道:“臣妾是好大的委屈。那日晨起,皇上召了臣妾伴驾,待午时回宫途中,却见了慧妃娘娘。那天儿虽还寒凉,可午时的太阳已是不小,臣妾自幼便禁不住晒的,心下便有些烦躁,可到底见着慧妃娘娘也是依了礼去的,谁知娘娘好大脾性,讽刺臣妾出生卑微,这臣妾也便认了,毕竟到底比不得慧妃娘娘的家室显赫。可,后头的话,臣妾实在是不敢说出口啊……”蕊姬说着说着便是又抽噎起来,如同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爱。

皇后凝了眸子正要说话,却是皇帝抢先一步,沉稳的声音一字一顿地打着众人心底:“蕊姬,你说。慧妃到底如何,朕自是心里有数。”

晞月心中忽地凉了下来,恍若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子冰水泄下于星火之上,此生再不得复燃。一个是蕊姬的亲切,一个却是慧妃的生疏。自己到底在那个男人心中算什么?那么多年,仅仅不过是捞得的这“慧妃”两个字?

白氏弯起唇角,带着一丝丝得意道:“是。慧妃娘娘斥臣妾是贱坯子,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玩意儿,是墙脚的烂泥巴,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皇后于一旁听着便是心知不好,帕子折出了一道道的折痕,似她心中那些个揪杂不清的思绪,烦乱而全无头绪,慧妃,八成是定要在此折一跤了。她敛下眸子,神色逐渐平静下来,既然已是定局,那就不必为此再多费心思。

蕊姬抽抽噎噎地啼哭着,瞧着皇后神色,更是心中一喜,紧随着便接道:“臣妾心知自己身份卑贱,可这慧妃娘娘明里暗里却是打着皇上您的脸啊,臣妾心中自然不平,这才出言略略顶了一句。贵妃罚妾反思,臣妾人微言轻,只能是打碎了牙齿和血吞,可慧妃娘娘事后又送了一匣子的桂花糕来,臣妾哪里敢不吃呐,忙不列颠就吃光了去,谁知,就是如今这副模样!”

白蕊姬这一番话下来,只顾死死咬着“娘娘”“恩德”“忙不列颠”,讽刺之意简直是溢于言表。

慧妃坐不住了,只见面色涨红,显然就是怒极的模样。她捂着心口仓促喘着气喝道:“白氏,你莫要信口雌黄,污蔑上者,该当何罪!”

白官女子嗤笑一声,亦是咄咄逼人:“那慧妃娘娘口出狂言,辱陛下颜面,又是该当何罪?”

慧妃跪下,只定定瞧着皇上道:“皇上,臣妾伺候您的时日不短,是个什么样的人,皇上不清楚么?臣妾一向敢作敢当,没有做过的,定是有人污蔑!”她说着便看向白蕊姬,眸中蹦出火色,动怒不少。

殷弘瞧着这一出好戏倒是看得兴致勃勃,两个女人掐架,不见血光,却又有刀光剑影的紧迫之感,倒是有趣。只是如今扯上自己,到底得让这出戏更加好看才是呢。

殷弘沉声,面上不动声色:“皇后,你如何看。”富察氏倒是想的美,脱离出局还不付出些利息,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自然当初想要分一杯羹,如今便要割一块肉,这才是公平。

皇后心中不由得一提,她原想着不动声色就让此事到此为止就是了,只是看来皇上如今不想如此简简单单地善了。这个慧妃,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从前看她得宠,父亲高斌又受重用,方才提拔她一二,如今尚且是不如一小小的南府乐伎,难不成就如同金贵人所说的那句话――抬了旗也只是个妃位,不过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琅璍一时间心神有许恍惚,她忽地又想起先前莲心所说的王钦一事,便是慧妃的手笔。她蹙紧了眉头,只是慧妃还弃不得,她旋即换上一番端然淡定模样,沉声道:“臣妾竟是不晓得这些,慧妃,你到底是妄言失礼了。只是这白氏以下犯上,慧妃仅是让她反思,便如此不安分。”她说着,又使了个眼色给高晞月。

高晞月随即会意,朝着殷弘字字铿锵坚定道:“臣妾是看不惯白氏矫揉造作模样,心中不快。皇上是晓得臣妾为人的,什么也不肯憋在心里,臣妾有罪。只是白氏便不是出言不逊么?她那日斥臣妾仗势欺人,还拐弯抹角地说来日她定会位于臣妾之上,讽刺臣妾容颜不再已是美人迟暮,臣妾又岂能忍她!”

白氏欲要发作,却被皇后抢先一步。皇后亦是跪下诚恳道:“臣妾看着慧妃妹妹伺候皇上已是数年,亦是深知高妹妹的性子素来是直言直语的。况且……白官女子的话也忒不敬了。”她说着,轻轻扫了一眼白氏的面容缓缓道。

白氏心中急切不已,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慧妃劫了话头去,她忿忿地瞧着慧妃,心中郁结。

晞月到底得宠多年,这资本本就不差,亦是白蕊姬赶着马也比不上的。她神色淡然,却带着一丝丝看不清的朦胧哀意,一点星子的梨雨微落,戚惶道:“臣妾伺候皇上多年,晓得皇上不喜无礼取闹之人。自然是收敛着小脾性,事事也忍着耐着。只是臣妾却实实在在受不了那白氏的欺辱,若由了她去,岂不是日后便要在皇后娘娘处晃荡?这是谁给她的脸面?”

殷弘内心嗤笑一声,却面上仍是平静,不过如今故意地略带上了些心疼意味。他微微点头道:“这事也不能怪晞月你,到底让你受委屈了。”他顿了顿,又看向跪于地上的蕊姬蹙眉了半晌,方才缓声道:“只是蕊姬到底是受了委屈,这一张脸再如何,终究也是难以保养好。且就……晋为答应。”

皇后面上一愣,旋即笑颜道:“正是这个道理。只是妹妹如今成了答应,这小性子也该要好好地收敛收敛了,今日的闹剧,本宫希望莫要再发生了。”琅璍顿了顿,又道:“白妹妹既然身子不适,恐怕需要静养,不宜面圣,且休息三个月吧。”

白蕊姬得了晋封的消息,心中自然是愉悦不已,她自己谋划的事儿,自然晓得不会有什么后果,只心中舒爽快意,不曾想又闻禁足一事,急道:“臣妾……”

殷弘颔首,就算是敲定了此事,白蕊姬怒视慧妃,只是满心暗恨。

慧妃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却碍于皇上还在这里,不过道:“若是此番受教能让白答应长点记性,也不枉费了本宫陪你瞎扯的这一番功夫。”

蕊姬从鼻尖轻轻嘣出一声冷哼,转了转眸子眸中闪过一抹看不出不知为何的眼神,琅璍蹙眉再一看,她却是旋即又笑得灿烂。

皇后轻轻抚平了衣袖的褶皱,不着痕迹地看着底下的这二人,心中暗自揣测。而底下的二人亦是心中波涛汹涌,而面上不显。三人面上一派的和谐,仿佛真如姐妹一般,只是心里头的腌臜玩意儿,谁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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