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事过后,白蕊姬虽得了个答应位份,却也与慧妃拼了个两败俱伤,就是皇后琅璍亦失了颜面,连带着长春宫也萧条不少。只是皇后还有着腹中的龙胎可以去笼络帝心,而慧妃与白答应的恩宠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渐渐地也同当初的富尔库鲁氏一般沉寂下来。
承乾宫永和宫原是除了长春宫外最热闹的宫殿,如今却也都是门可罗雀。慧妃性子自那以后忽地大变,整个人都是一副淡然模样,旁人上门拜访也是说着身子不爽而推却,这平日里也是不爱出门,向皇后请安亦是由从前的日日必到变成了三番四次的告假。不晓得是觉得面上无光还是旁的,总之如懿甚是难得见她一面。
至于一同被冷落的白蕊姬,却是与高晞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今儿不是在御花园弹琵琶,便是日日不间断地往养心殿送参汤。只是可惜了一番她的好心思,皇后前往御花园散步时见到白答应,斥其毫无规矩,大庭广众之下表演技艺有失妇德,罚了抄写宫规二十遍;而每每送去养心殿的参汤,一开始皇帝还是体恤其心意都喝了下去,后来日日的上火,便是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还回了一份禁足两个月的大礼。如此一来,她也只好学着高晞月的乖觉,悻悻然地躲了起来。
而这件事情下来,似乎唯一获利的,是至始至终都未曾掺与到这件事的如懿。延禧宫的风头可谓是扶摇直上,连带着宫人也对着从前得势的三大宫要硬气些。只是如懿不喜欢这些股子风气,以阿箬为首的一派听了训斥,面上虽答应着,可心中却是不平的;而惢心等人素来不在意这些,自然更得如懿重用,阿箬瞧着,心中的怨气也就越来越多,如懿平日里看不到也不管着这些,却不晓得自己竟是在不觉中埋下一枚致命毒药。
然而,无论如何,宫中的一切传闻,也比不过如今这接二连三的天大的喜事。
乾隆元年五月廿七,皇后富察氏诞下一小阿哥,为四阿哥,乃帝登基第一子,帝子喜极,当众称其为“大清贵子”,赐名永琮,大赦天下。
乾隆元年九月初十,金贵人有孕,帝后欣喜大赏启祥宫。
殷弘轻沾红墨,笔头朱圆,身旁一鹅黄对襟旗装女子,伺候笔墨。那女子皓臂纤细,广袖浮动间,是盈盈暗香。
李玉方才奉命给如懿送去碧玉糕,皇上先前午膳对这糕点颇为赞赏,便给了如懿,可见其恩宠眷渥。李玉弓背垂首上前,方抬首欲回禀,却窥见那女子,一惊,不曾想竟是众人眼中早已失宠的敏贵人富尔库鲁氏。
殷弘微微眯起双眼,近来那白蕊姬倒是安分守己,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太后那妖妇哪怎么容易善罢甘休。前些日子朝堂之上不少臣子为太后打抱不平,明里暗里指责皇帝不孝。他在读着这本书的时候,犹然记得太后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暗地里的,从不曾明面上与着皇帝作对。那么,如今是她朝堂上的助力日益强大了不曾?殷弘心中嗤笑一声,到底是他还未曾顾忌如此之多,看来如今,是得注意那些个烦人而自以为是的糊涂老臣了。
养心殿是暗潮涌动,延禧宫又何尝不是心思千转的苦涩。如懿唤人将先前赐下的碧玉糕与绿筠海兰送去,自己接过惢心剥干净的柑橘,轻轻一瓣一瓣地掰开,送入口中。
味道是极为酸涩的。如懿不禁揪起了眉头,下意识看了看小篓里的橘子皮,是还泛青的。她不由得火气大了起来,怒颜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一个都这样懒怠了不曾?柑橘尚还泛青着,便递了上来,他们是怎么做事的?”
在里头伺候的宫人慌忙乌压压跪下,大气二也不敢出一声。如懿素来是好说话的主儿,脾气也不大,待下人也甚为和蔼可亲的。只是这些日子不知为何性子便急躁了起来,说的三四句话也是含着火气的。
正巧着,海兰与绿筠刚从御花园回来,听着声响便挑帘而入,见其中情景均是大惊,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海兰疾步上前至如懿身旁,担忧道:“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如懿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缓下声来道:“无妨,不过小事罢了。只是不知为何,近日来总是这般易怒,倒是连累宫里的人受罪了。”
绿筠轻轻朝底下跪着的宫人微微颔首,示意其都退下去,方才走上前来,自己坐在一旁软垫上,对如懿道:“这宫里头暑日热,妹妹又素来怕暑,想必是心燥了一些。”
如懿轻叹道:“确实如此。虽说如今慧妃等人失势,旁人皆道我延禧宫圣眷优渥,可底下人这就如此不安分,骄横跋扈,我岂能安心。”
海兰揪着帕子,轻声道:“姐姐,可是阿箬她?”
如懿凝眉道:“阿箬自幼被我娇惯的没了规矩,从前邸府之中不成太大问题,可如今进了这皇宫,处处皆要小心,她反倒愈发高调得意起来了。”
海兰道:“阿箬跟了姐姐许久,又是从家中带来的陪嫁丫头,姐姐与她之间自然是要比旁人更加情谊深厚的。可妹妹不得不多嘴说一句,人心叵测,何况皇宫。”
绿筠打断了她,笑道:“海兰妹妹到底想的太多了,阿箬性子直爽,可为人却不坏,一味防着她,反而愈发疏远,没的也成了有的。”
绿筠见如懿面色不太好,又道:“到底叫太医来好好看看,暑气入体,稍有不慎只怕留下病根子。”
如懿略显迟疑地点了点头,她仍在忧心着阿箬,是斩草除根,还是再信她一次?
海兰觑见阿箬回来了,便招手唤了她来,直叫她去请太医。阿箬手脚麻利,听了吩咐便提起裙角,面上喜滋滋地往太医院奔去。要知道如今自家的主子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万一太医诊出了个皇嗣,那可不是作了皇后也行得?
阿箬想着,便扬着头,趾高气昂地随意指了指一位太医:“贵妃娘娘身子不爽,还不快请了太医来去好生瞧着,要是慢着了,可仔细你们的皮!”
那太医慢吞吞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又重新低了回去。
阿箬气得跺脚,直囔囔道:“好个没规矩的小王八羔子!不过新来的、毛还没长齐罢了,呸,给贵妃娘娘提鞋也不配!”
其他的太医已是蹙起了眉头,只那人仍是一派云淡风轻模样,只是如今略略皱起了眉头,好像是嫌她吵杂一般,不悦道:“这位姑娘慎言。可莫要辱没了贵妃娘娘的好名声才是,吾初入太医院不过几时罢了,不懂规矩,只是入了宫才知道是见识少广了,难不成这延禧宫就是这样的好规矩?”
阿箬气得发抖,粗粗喘了几声气儿,也不理他,只看着一侧的另一位太医道:“你,快随了我去。耽搁久了,仔细没有好果子给你吃!”
那太医面上不虞,却又不敢同那一位一般与这阿箬顶撞。要知道如今这贵妃娘娘有协理六宫之权,非同小可,那个阿箬姑姑又是她的陪嫁,谁又敢惹怒她呢?恐怕也只有那个不怕死活的家伙了。
他轻轻瞥了一眼身侧的那人,犹豫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只是默默提起了药箱走去。
延禧宫这厢三人等得焦急,阿箬这头却是不紧不慢地走着。阿箬得意洋洋地向那太医炫耀道:“你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来,要是一不小心怠慢了贵妃主子,我可是不饶你的……”
话还没说完,却见迎面而来一身姿窈窕女子,阿箬定睛一看,原是同金贵人一起住在启祥宫的柏常在。柏常在先前着实的霉运,她是邸府最后进来的人,原本应当是万分得宠的,却不料才风光几天,便染了风寒,再好时,皇上身旁已有了敏贵人白答应,哪里还有她什么事?
不过对于这个,阿箬倒是幸灾乐祸得紧。她在邸府中便与这柏常在结了梁子,可不是要结么?一个恃宠生娇,一个蛮横无理,不结才是怪事。
只见那柏常在莲步盈盈走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阿箬道:“哟,这不是阿箬么?趾高气昂的,逞什么气儿呢?不过一条有点身份的狗罢了,还真当谁都看得起你么?”她意有所指,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太医。
那太医只匆匆低了头,不言不语的。阿箬心中甚为恼怒,却又不敢直言顶撞,只拐了个弯讥讽道:“哎呀,奴婢近来眼花得紧,只瞧见花花绿绿的一团来,旁的,什么也没有瞧见……”
那柏氏满头珠翠,镶金带玉的,如今听阿箬一番讽刺,心中着实恼怒,登时也不多言,只上前一步扬起巴掌掴去,“啪――”的一声清脆让阿箬神色好生恍惚了一阵。
柏氏打完也就罢了,正眼也不瞧她一眼,径直从她身旁而过,冷冷留下一句:“你信不信,今儿无论我打你多重,你的贵妃娘娘也不会对我有半分的训斥,你且好好跪着,跪满了两个时辰再起来。”
秋至,天气已是渐寒。青石板的生冷让阿箬不禁低低啜泣起来,过去多久了?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她不知道。她只是明白,那柏常在的话渐渐接近了真相,她的主儿没来找她,没来……
延禧宫中,如懿急得冒火,终是按耐不住,自己打着个灯笼便往外头跑去。惢心慌忙拿了一件裘皮大氅跟上,为其披上。
如懿心中忐忑,只恐阿箬出了什么事,只是心里头越着急,便越是没有头绪,心思烦乱。好容易在一街长巷里找到她时,天色已黑。
如懿同惢心匆匆将阿箬带回宫中,扶至床榻上,如懿见她手掌紧闭,也试着掰了掰,却是无果。她也不以为然,只起身去唤人拧来热帕子,又如同火燎眉毛一般叫着请太医瞧瞧。
惢心于心底轻轻叹了一声,接过婢子手中的帕子,一点一点细细擦拭其娟秀明媚面容,心道:你又何苦糟践自己,主子向来最是疼你,就是如今的我,也半分比不上你。
只是阿箬从来不知道,她只看见了上头对自己的不公平,却从来没看见过,他人的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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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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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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