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连着两胎皇嗣出事,连寿康宫的太后亦被惊动,一时间层层关节查下去,雷厉风行,连敏嫔、嘉贵人身边侍奉的宫人也一个没有放过,一一盘查。
宫中大有草木皆兵之势,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连素日性子最张扬的仪贵人玫贵人之流也避在自己宫中,足不出户。
慎刑司的精奇嬷嬷们最是做事做老了的,慎刑司的七十二样酷刑才用了一两样,便已有人受不住刑昏死过去,有了这样的筏子,再一一问下去便好办得多了。
如懿与海兰亦是待着延禧宫中,所幸还有一个海兰与她做伴,如懿不至于成日闷着,好歹有个人讲讲话。殷弘少入后宫,仅有的几次也是在长春宫中,皇嗣出事,想来他也甚烦。
如懿与海兰一起绣着《清明上河图》,这样麻烦的功夫,也就此时才能静下心来绣一绣了。惢心捧上银耳红豆汤来,海兰搁下手中活计,用碗中调羹搅了搅,方才细细喝起来。在郁郁的沉水香间,海兰面容愈显沉静:“究竟是谁要害孩子呢?”
如懿闻言,搁下银针。她看着海兰,轻轻摇了摇头,面上神色略显郁然:“我也不知道。直到现在,我仍然是没有头绪。”
怎么会有头绪呢?皇后绝不会在这样的要紧关头,以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来换几个小奶娃娃的生死;慧妃?慧妃一颗心全扑在璟昭身上,如此伤阴德的事,况且很有可能伤及璟昭,她如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
而其他人呢?嘉贵人,仪贵人?不过是嚣张跋扈、有许恩宠的人罢了,纯嫔更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太后……若说要给皇后找麻烦,倒有些可能,只是绝不然是她做的,到底是她的孙儿,况且人老了,总是信佛的。
如懿叹了一声,“也罢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若她们牵扯到我们,也是她们该了。”如今如懿可就盼着那幕后之人一股脑扑进她的大网里头呢。
海兰的一碗银耳红豆汤喝完的时候,却是皇后身边的赵一泰先来了。他道:“请娴贵妃娘娘和愉贵人稍作准备,皇后娘娘请二位即刻往长春宫去。”
海兰搁下手中的碗道:“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姐姐还在病里,见不得风吹的。”赵一泰躬身道:“皇后娘娘相请,自然是有要事。何况事关娴贵妃,还请娴贵妃走一趟。”如懿心中已是有数,她与海兰默然对视一眼,不语。
赵一泰的话既说到如此地步,如懿便命人备下了轿辇,即刻往长春宫中去。
待得入殿,皇帝与皇后正坐其上,各宫嫔妃皆已到场,连在雨花阁静修的敏嫔也随坐其中。二人入殿后一一参见,便各自按着位份坐下。
慧妃扬一扬手中的丝绢,神色中颇有些倦意道:“此时刚刚过了午膳时候,阿哥公主都刚刚睡下吧,皇后娘娘怎么就这么急召了臣妾等入长春宫呢?”
皇后一向端庄温和的面庞上不由得浮起几分愁苦之色:“这几年来,宫中皇嗣遭厄,悲声连连,本宫与皇上都忧烦不堪。今日急召妹妹们前来,是因为五阿哥之事已有了些眉目,须得找人来问一问。这既是后宫之事,自然应该是后宫人人都听着。”
敏嫔听了神色一紧,忙问道:“皇后娘娘所说的眉目,是知道害臣妾孩儿的人是谁了么?”
皇后温言道:“敏嫔,你少安毋躁。此事关系甚大,本宫与皇上如今也只是略略知道点眉目罢了。至于事情是否如此,大家都来听一听便是了。”
殷弘道:“皇后既然查出了点眉目,有话便说吧。”皇后看一眼身边的赵一泰,赵一泰击掌两下,便见许太医与赵太医一同进来。
赵太医是看管敏嫔胎儿的,也是一同照料五阿哥的,而许太医则是负责当初嘉贵人的胎,如此看来,皇后是这次打算一齐查个清楚了。
皇后沉声道:“众人都知道五阿哥不幸,少时夭折,乃是受了水银的毒害;而嘉贵人的症状又与敏嫔极为相似。本宫却百思不得其解,敏嫔的咸福宫中都无水银朱砂,照理说是不会出事的。欲查其事,必寻其源,臣妾让人翻查了咸福宫中的器物,才发现了这些东西。”
皇后扬一扬脸,只见莲心捧着一个紫铜盘子来,上面放着一对雕银花红烛并一些烧碎了的炭灰。殷弘取过那对红烛看了一看,虽心中已然知晓是怎么回事,却还是佯装疑道:“不过是寻常的红烛,怎么了?”
皇后微微摇头,伸手将其中一根拗断了,道:“请皇上细看,这蜡烛有否不同?”殷弘对着日色一看:“虽然是红烛,但里头掺了一些红色的碎粒,可是内务府如今所用的东西越来越不当心了?居然用这样的红烛。”
皇后又道:“皇上细看这些炭灰。如今也是十月末,宫中只有敏嫔孕期以及诞下皇嗣后,因为怕冷且五阿哥身子弱,禁不得寒,所以还用着炭盆。这是她宫中所用的红箩炭烧下来炭灰,颜色灰白。可是细看下去,却有异状。”
皇后用护甲轻轻拨弄其间,却见炭灰上沾了些许银色物事,还有一些朱红色的粉末,若不细辨,实在是难以察觉。皇后抬一抬手,示意莲心端给众人都看看,众人暗暗诧异,却又实在不知道是何物。
皇后道:“这些都是敏嫔宫中所用的东西,请太医瞧一瞧,这蜡烛里头和炭灰里的,是什么好东西?”
赵太医掰开蜡烛,用手指捻了捻细闻,许太医亦翻看了炭灰里头的物事,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回禀皇上皇后,这里头的东西都是朱砂。”
赵太医道:“朱砂遇高热会析出水银,水银遇见热便会化作无色无臭之气弥散开来,让人不知不觉中吸入。这炭灰里烧剩下的朱红粉末,定是有人将少许朱砂混入红箩炭中,等到烧尽,也不容易发觉。”
皇后冷笑一声:“这还不算老辣的,皇上且看那红烛,雕了银花装饰,即便烧出朱红和银色的粉末,也会让人以为是烛泪和银花融化后的样子,根本难以察觉。”
晞月秀眉微蹙,颇为厌恶道:“拼上了这样的心思去害别人,哪里还有不成的。这个人还真是心思狠毒。”
皇帝道:“既然如此,那么敏嫔宫中的宫人都会有不适之状,怎么只有敏嫔一个人身体不适?”
嘉贵人握着绢子的手瑟瑟发抖,颤声道:“宫人伺候都是轮班入内的,而敏嫔娘娘身在其中,几乎每日不离,当然深受其害。”素来明媚张扬的她如今如此可怜模样,也真是叫人怜惜。
皇后看了眼皇帝,眸中含了几分不忍与厌憎:“这些都是小巧而已,臣妾听闻太医说起,先前嘉贵人有那般症状,所怀胎儿中毒甚深,显然嘉贵人有服食朱砂或水银的迹象。但那东西怎么吃得下去,一定是饮食方面哪里出了问题。”
纯嫔不解道:“皇后娘娘,嘉贵人、敏嫔的饮食一概都是从御膳房送了新鲜的来,由嘉贵人贴身的厨娘自己在小厨房中做的。瞧着也并无不新鲜的东西送来给她们吃过呀。”
皇后摇头道:“你们自己都还年轻,哪里晓得这其中的厉害。送来的鱼虾都是欢蹦乱跳的,可是这欢蹦乱跳离下锅也不远了,谁还管它有什么毛病。赵一泰,你来说。”
赵一泰道:“本来皇后娘娘要奴才去御膳房查问,两位主子在有孕时都喜欢吃什么,这才知道原来两位主子都很喜欢吃鱼虾。皇后娘娘的原意是要奴才看看这些鱼虾有什么问题,谁知到了御膳房,才发现说供给嘉贵人所用的鱼都死了,所以扔了出去。毕竟是时隔已久,奴才便格外留心,去找到了一小袋早些时候剩下的鱼食,想看看有什么异样。”
赵一泰转身取过一小袋鱼食捧到皇后跟前。皇后冷眼瞥着道:“这些鱼都是御膳房里养着专供有孕的嫔妃所食的,都是精挑细选过然后专门养在一个小池子,喂的吃食也格外精细。宫里这样重视皇嗣,没想到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便在这个上打主意了。”
仪贵人好奇地望着盆中的鱼:“这些鱼食有什么不同么?”皇后淡淡道:“有没有不同,叫太医看过了就是了。”
赵太医忙应了声“是”,与许太医头并头看了片刻,神色凛然:“回禀皇后娘娘,这些鱼食里都掺了磨细了的朱砂粉末,喂给鱼虾吃下后,初初几日是不会有异样的。因为朱砂本身只是甘,微寒,有微毒。但等鱼虾吃下养上两天后,这些毒素都化在肉里,一经烹制遇热,毒性愈强。本来少少食用也还无妨,但日积月累下来,等于在生服朱砂和水银,慢慢损害胎儿。其手段老辣之极呀。”
赵一泰又道:“奴才也在御膳房问过,嘉贵人与敏嫔有孕后所食鱼虾,的确是由此种鱼食喂养,绝对不会错的。”
嘉贵人吓得忙掩住了口,惊惶地睁大了双眼,下意识地按住了腹部,眼中沁出泪来。
纯嫔闭着眼连念了几句佛号,摇头不已。慧妃嫌恶地看着那些东西,连连道:“好阴毒的手段!”
敏嫔早已一脸悲愤,数度按捺不住,几乎立时就要发作了。
皇后颇为意味深长地瞟了如懿一眼,慢条斯理道:“你们来时,本宫已让素心带人去搜宫了,这事究竟是谁做的,待会便可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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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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