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话音未落,素心已带了人匆匆进来,福了一福道:“皇后娘娘交代的奴婢都已经做了,果然在其中一位小主的妆台屉子底下找到了一包朱砂,还请皇后娘娘过目。”
皇后先嗅了嗅,眸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欣喜,她再将那包朱砂递到皇帝面前:“请皇上闻闻,这包朱砂沾上了什么气味?”
殷弘取过轻轻一嗅,这上头的味道极淡,若不细细去闻,根本察觉不到。他道:“是沉水香的气味,娴贵妃,宫里可只有你一个用沉水香的!”
如懿心头掠过一抹笑意,却仍是装作惶恐气恼的模样,情不自禁跪下道:“皇上明鉴,臣妾的延禧宫中从未用过朱砂,若说抄写佛经,自然都在宝华殿里头。”
皇后闭目长叹一声,似乎在叹息着如懿死到临头仍然不肯承认:“素心,你实说吧。”
素心道:“皇上所言不错,奴婢便是在延禧宫娴贵妃娘娘的妆台屉子下找到的这包朱砂。当时娴妃娘娘的侍婢阿箬还左右阻挠,不许奴婢翻查。如此看来,阿箬也是知情的,所以奴婢也带了她来。”
皇后冷冷道:“先不必传阿箬。娴贵妃,你且看看现在进来的这个人,可是你认识的?”
如懿回首望去,却见素心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显然他们是刚从慎刑司出来,脸上还带了些许轻伤,看着倒不甚严重。
如懿摇头道:“臣妾不认识。”
皇后的笑意冷凝在嘴角:“你不认识他们,他们却个个认识你了。这个御膳房的小禄子,是你宫里小福子的哥哥,专管着给有孕嫔妃们养活鱼活虾的。”
如懿沉着道:“臣妾是知道小福子有个哥哥,但臣妾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他,从前从不相识。”
皇后取过那包鱼食丢在了小禄子跟前道:“说,是谁指使你给那些鱼虾喂朱砂的?”
小禄子偷眼瞟着如懿,嘴上却硬:“奴才不知,奴才实在不知啊!”
“不知?”皇后森冷道,“在慎刑司才一用刑你就招了,此刻还想翻供。本宫也不和你计较,立刻送回慎刑司就是。”
小禄子一听“慎刑司”三字,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求饶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是娴贵妃娘娘吩咐奴才这样做,奴才实在不敢不听啊,她对奴才说,只要奴才敢不乖乖听话,就要寻个由头杀了奴才的弟弟小福子。奴才只有小福子一个弟弟,从小相依为命,实在不敢不听贵妃娘娘的话啊!”
如懿逼视着他道:“小禄子,你好好想想清楚,本宫从未见过你,又怎会拿你弟弟的性命威胁你呢?”
小禄子苦着脸道:“贵妃娘娘,那日在御膳房门外的甬道里,这话分明是您自己说的。您说您还没有身孕,怎么出身低贱的敏嫔和不过是朝鲜贡女的嘉贵人都有了,简直让乌拉那拉氏的祖先笑话您!您说一定要出这口气,还说奴才不做,您杀了小福子后一样可以找别人做。奴才万般无奈才答应了的。”
另一个小太监小安子也哭着道:“娴贵妃娘娘,您当日到内务府找到奴才,要奴才做一些掺了朱砂的蜡烛送到您宫里。奴才送去之后您打赏了奴才三十两银子。奴才只当您是做了自己玩儿的,实在不知道您是去害人呀!”
皇后斥道:“娴贵妃,你如今还有什么话好说!”
如懿不卑不亢,端然下拜,下巴昂起一个自矜的弧度,她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道:“臣妾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没有做过!那包东西是不是朱砂,难不成皇后娘娘只凭眼力便可以区分?也该让人验一验,以还臣妾清白。”
皇后凝视着如懿,缓缓道:“娴贵妃所言甚是。本宫也觉得一面之词不可轻信,所以让素心带了阿箬来。”她回首看向殷弘,端然道:“皇上可还记得,素心说阿箬方才拦着搜查么?那这丫头一定是知情的,依臣妾看,还是要好好查问才是。”她转头看着素心:“阿箬带来了么?”
素心道:“已在殿外候着了。”
如懿看着阿箬神色谦卑地走进来,并无任何紧张不安之态,心中却微微提起一口气。阿箬到底是跟着自己多年的丫头,自己终究是怀了一丝可怜的希翼,哪怕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却还是希望,这些都是假的,假的……
阿箬走到殿中,沉稳跪下了道:“皇上万福,皇后万福,各位小主万福。”
皇后道:“今日也不说这些虚礼。本宫只问你,素心要去搜查延禧宫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拦着,还不许搜寝殿。”
阿箬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只是道:“奴婢伺候小主,就要一切为小主打点妥当。”
“打点什么?”
阿箬脸上的悲伤之色愈浓,忽然转首向如懿磕了三个头道:“小主,奴婢伺候您已经八年,这八年来不可谓不尽心尽力。可是小主入宫之后,性情日渐乖戾,每每逼迫奴婢去做一些奴婢自己不愿做的事。奴婢知道,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只能为您去做。可奴婢做这些事的时候心里并不好受,今日既然事情抖了出来,奴婢也无法了,只能知道什么便说什么。”
如懿只觉得好笑,她看向阿箬,问道:“阿箬,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阿箬转头再不看她,只向皇帝和皇后道:“奴婢知道皇上和皇后要问什么,奴婢一并说了就是。自从嘉贵人、敏嫔娘娘有孕之后,小主时常伤感,喜怒更是无常,常常抱憾虽然抚养了大阿哥却没有自己的孩子。敏嫔娘娘有孕后得宠,小主更是恨得眼睛出血。先前的落水不过嫉妒敏嫔娘娘的恩宠,而后敏嫔娘娘有孕……主子有一日终于叫了奴婢去宝华殿搜罗了一些朱砂回来。”
慧妃道:“娴妃突然让你要朱砂,你也不疑心么?”
阿箬摇头道:“奴婢何曾想到这个。当时小主也只是说用朱砂抄写经文祈福,可以早些有自己的孩子。有一次小主带奴婢去看望敏嫔娘娘的时候,悄悄在敏嫔娘娘的炭盆里撒了些朱砂,因为朱砂的颜色与红箩炭相似,颗粒又小,几乎无人察觉。只是每次去,她必定趁人不备这样做。几次之后奴婢就觉得奇怪,嘉贵人怀孕的时候,小主突然想去御膳房,便带了奴婢在御膳房外的甬道那儿放风,奴婢隐隐约约听见小主吩咐了御膳房的小禄子什么喂朱砂,掺在鱼食里什么,还提到了小福子,小禄子当下便哭着答应了。奴婢吓了一跳,问小主要拿朱砂做什么,小主不许奴婢多问,还让奴婢继续去宝华殿搜罗。”
如懿心里一阵复一阵地惊凉,仿佛成百上千只猫爪使劲抓挠着一般。她的面色一定苍白得很难看,她怎么也不相信阿箬会这样镇定自若地说出这些话来。
惢心气得浑身发抖,怒喝道:“阿箬,小主待你不薄,你受了谁的好处,居然说出这样没良心陷害小主的话来?”
阿箬冷冷看她一眼:“正是因为我还有良心,所以受不住内心的谴责说了出来。哪怕小主待我不薄,我也不能昧了良心。”
惢心气道:“好!好!哪怕你说的不是昧心话,我和你一同伺候小主,怎么你说的这些话我都不知道。细论起来,平日里还是我伺候小主更多些呢。”
阿箬轻蔑道:“你是伺候小主多些不错。但我是小主的陪嫁,有什么事小主自然是先告诉了我,你又能知道什么?而且这样狠毒的事,难道还要人人皆知么?”她目视如懿,毫不畏惧:“小主,这样的事你自己做过自己不知道?难不成奴婢和小禄子都要冤枉你么?”
如懿双目紧闭,忍住眼底汹涌的泪水,睁眸道:“很好,很好,本宫不知道你与谁合谋布了这个局来害本宫,当真是天衣无缝,对答如流。”
阿箬躬身道:“小主若要怪奴婢,奴婢也是无法,自知道此事后,奴婢心里日夜不安,眼见得嘉贵人胎死腹中;敏嫔娘娘的五阿哥夭折。奴婢夜夜噩梦。当时遵于主仆之情,奴婢不敢说与人知。如今事发,乃是天意,奴婢也只得说了。小主任打任罚,悉听尊便。”
阿箬的话音刚落,忽然门外又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小太监,他后头跟着乌泱泱一众人,想来是去西六宫搜寻的人回来了。为首的太监恭声回禀:“禀皇后娘娘,奴才在仪贵人的居所,太极殿西暖阁中,找到了朱砂。”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阿箬方才铿锵有力的话还在长春宫绕梁,那几个仿佛句句属实的证人如今却畏畏缩缩不敢言。
便提及姓名的仪贵人霎时从椅子上滑下来瘫软在地,她的唇在哆嗦着,一双眸子失神,只顾乱瞟。她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不会这样的……”
忽而便发起疯来,仪贵人柏氏尖叫道:“怎么会这样?我分明藏好了……”她转而想起什么来,冲上前去要抓阿箬,她嘶吼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我,我明明让你藏好了,我让你藏好了的!”
海兰冷笑一声,出列道:“皇后娘娘,不妨让太医也查一查,姐姐和仪贵人宫里头的那包东西,究竟是不是朱砂。”
殷弘沉着脸色,道:“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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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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