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运气不算太差。

木匠铺子里有张现成的床，样式简单，用料扎实。

她又定了一套桌椅板凳，谈妥价格，付好钱。店家用牛车载着，她在前面领路，把床送回来。

跟胡婶子借了扫帚，把东屋大概清扫一遍，安上床，总算可以落脚。

盘算着要去买的东西，她又准备出门。

刚走到前面铺子里，迎头见江婆婆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进门，怀里抱着、手里提着满满登登的东西。

“这是？”如意诧异道。

江婆婆笑着上前说：“你刚搬来，这些东西肯定缺，正好铺子里有，我就让他们带过来，也省得你再跑一趟。”

两人放下手里的东西，苕帚木桶、炭盆水壶。

正是她想要去买的。

“婆婆你真是神了，这些都是我正准备去买的。”如意笑道：“算算一共多少钱，我一会儿给你。”

江婆婆笑着摆手：“没事儿。记在账上，回头一并结算。”

朝身后比了比：“这是我的侄儿，宋淮书。”又对他说：“这是沈姑娘，糕饼铺子就是她开的。”

这就是相亲对象。穿着蓝色圆领袍，长身玉立，看起来文质彬彬。

如意正色，端端正正行了礼：“宋家哥儿好。”

宋淮书忙回礼：“见过沈姑娘。”

他生得白净，微笑起来，嘴角有个小小梨涡，显得有些腼腆。

如意看着空荡荡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

“您瞧我这地方，连个坐的板凳也没有，实在不像话。婆婆帮了我这么多，不如找个茶楼，我请你们喝杯热茶吧。”

“不用破费。”江婆婆说：“你这刚搬来，一无所有的，不收拾好了夜里怎么住。淮书正好没事，帮着干活儿也能快些。”

如意连连推拒：“那不行，我自己收拾就好了。”

才见第一面就让人家干活，可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宋淮书起先没反应过来，看到江婆婆使的眼色，连忙拾起扫帚：“没事。姨母说的对，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帮你收拾还能快一些。”

如意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举起扫帚清扫。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小姑娘，也歪着头问：“婆婆，那巧姑要干什么？”

看模样，总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但是她一脸的天真神情。

如意轻声问：“这位是？”

江婆婆低低一叹：“她和淮书是一个镇上的，还在襁褓里就被父母扔在后山，是一个瘸腿老婆子捡了她养大，人有些痴傻，却很能干。年前那老婆子去世，淮书看她可怜，就让她在医馆做些杂活，她又闲不住，常去山里采些野菜笋子来卖，逢上淮书进城，就带她来，想着能多卖几个钱。”

“原来如此。”如意心生怜悯，柔声朝她道：“巧姑什么都不用干。我给你铜板，你去隔壁买蜜饯零嘴吃好不好。”

“不要，婆婆说了，不能随便拿别人的钱。”她抿嘴一笑，竖起一根食指在嘴边偷偷道：“巧姑自己有钱。”

江婆婆看她这样也笑道：“如意你还缺什么，叫她跟你去买，多一个人提东西也好。”

如意的确要去买铺盖，再扯几尺布回来做窗帘。

想到留下宋淮书一人实在不妥，又有些迟疑。

但是没等她说话，宋淮书就抬起头说：“你们去吧，我留下看铺子。”又指指后院：“那里我能去吗？”

如意忙说可以：“除了刚买的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江婆婆在一旁说：“快去吧，别耽误功夫了。晌午去我那里吃饭，淮书爱吃我做的面。”

如意油然而生一股感激之情。

独在异乡为异客，能遇到江婆婆是她三生有幸，别人穿越有金手指，她穿越，遇到江婆婆就是最大的财富。

*

如意生怕巧姑走丢，一路上都紧紧搀着她，看到卖糖葫芦的，给她买了一根。

又看到卖糖炒板栗的摊子，她要去买，被巧姑拉住，又指指手里的东西：“够了！够了！”

“再买个板栗吃，刚出锅的，很香甜。”

如意当她是小孩儿，知道她凄惨的身世，就想对她好一些。

巧姑很懂事的摇头：“不能乱花钱，巧姑只要一样就够了。”

如意还要再说，谁知巧姑的手劲很大，直接把她拉走：“快走，哥哥还在等着。”

如意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带着她去买铺盖。

先去布行买了布，除了床单窗帘，还要做被子，花钱请人缝了壳子，拿到卖棉花的地方，称了棉花填进去。

她怕冷，铺的垫背做的是棉花瓤，盖的被子更是填了八斤重的棉花。

幸亏带着巧姑来，不然凭她自己一个人可扛不回去。

两人卷着铺盖回到铺子里，已经到了晌午。

如意看着打扫一新的铺子，有些惊讶：“……宋大哥，你这也太麻利了吧。”

虽然还是空荡荡的，但是角角落落都被清扫干净。

就连菜畦里的杂草都被拔得一颗不剩。

宋淮书擦干净手，过来接她的被褥：“平时在医馆做惯了，这点儿活计不算什么。”

如意真心觉得难为情，脸上讪讪的：“宋大哥，太感谢你了，初次见面，就让你干活。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就相当于相亲第一面，人家就给你开荒保洁。

这不论放在哪里，都让人疯狂加好感。

宋淮书帮她把被褥抱到东屋床上：“这床我刚才擦干净了，你等会自己铺一下。窗户上的稻草我扔了，一会儿帮你用宣纸多糊几层，不透风还亮堂。”

要不是他一个大男人给姑娘铺床不合适，他顺手就能把床铺好。

如意只会站在那里说好。

见他高高挽起袖口，大冷的天儿，额上竟然是一层细汗。

她连忙道：“快歇会儿，别忙了。”

她后悔没先买几个板凳，四处看了看：“不然去西屋的床上坐着歇一会儿吧。”

宋淮书拾起抹布笑着说：“我不累，真的。”

如意十分过意不去，只好说：“宋大哥你爱吃糕饼吗？爱吃什么口味的，到时候我这里弄好了，给你做。”

宋淮书笑道：“我不挑，都行。”并不好意思看她，微微侧过头：“姨母说，你是从京城来的，想必你的手艺一定很好。”

如意笑着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说：“京城繁华，你见多识广，自然会比别人强。”

如意笑道：“借你吉言，到时候做了糕饼一定请你先尝，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如意本身是现代人，又是个心大的，面对相亲对象也不太害羞。但是这样一问一答，宋淮书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他暗暗吁了一口气，原本对姨母说的姑娘并没有兴趣，只是不好驳她的面子，也省得回去再听唠叨，所以才来见一见。

没想到会是这样大方明媚的姑娘。

虽然是外乡人，也并不了解，但是她言笑晏晏，出身来历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他愿意听她说话，也愿意和她说话。

巧姑拿着冰糖葫芦站在门口晒太阳，看他们两个人说话，忽然笑起来：“大哥哥，沈姐姐，你们两个的影子靠在一起啦。”

她指着地上，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影子却在地上重叠。

如意笑着上前拉过她：“那你看，我们的影子也靠在一起了。”

巧姑哈哈大笑。

宋淮书却心口一跳，如有鹿撞，乱了章法。

*

中午是在杂货铺里吃的饭，如意不好意思空手去，在巷口买了一只烧鸡、半只烧鹅。

江婆婆不必说，杂货铺里的账房韩先生，还有春生，如意都是见过的。

后厨还有个胖胖的烧饭师傅是第一次见，他们叫他王老爹，他做得一手好菜，不住的叫如意吃菜：

“咱们往后都是邻居，你今天尝尝我的手艺，等你做了糕饼，我也要尝尝你的手艺。”

能结识这样一群人，如意开始喜欢宜州这个地方。

她对未来的生活，有了美好的憧憬，有了温暖的期望。

下半晌，宋淮书又帮她挂好窗帘，加固好店里的几扇门闩，眼看日头偏西，才匆匆告辞。

如意在隔壁给他们买了蜜饯果脯，送他们出门，对巧姐说：“下回你再跟宋大哥来，我给你买好吃的糖炒板栗。”

巧姐笑呵呵的答应，蹦蹦跳跳跟在宋淮书后头走了。

她回屋里把炭盆取出来，草棚的墙角，有一小堆下午才买来取暖的炭。

她生火取暖，顺便把茶炉放在铁架子上烧水。

巷口有挑担卖的炊饼，就着茶水吃两块，就是她的晚饭。

“完了……没买碗筷。”她一拍脑门，想起早上胡腊梅端来的腊八粥，去木桶里舀水把碗洗干净，给人家送回去。

胡大婶见她来，满脸笑意：“一个碗值当什么，还特意送回来。”

见她在碗里还放了一小包蜜饯，更是笑得开怀：“你年纪轻轻的，还这么讲究。”

蜜饯也是在隔壁买的，如意笑道：“常听老人说，还盆还碗，不能还空，该遵的礼数不能废。”

初来乍到，胡婶子一家肯同她亲近，不管好坏，她也要和人家打好关系再说。

胡婶子又说了几句谦让的话，便问：“白天我看江婆婆领着人帮你忙了半天，都收拾好了吗？”

“将就能住，东西差的多，还得慢慢添置。”

胡婶子眨巴着小眼睛，凑近来低声八卦道：“你和江婆婆家是亲戚吧？上次我就看到她，亲自带你来看铺子。”

如意其实也有点疑惑，这条街上的人，看到江婆婆都十分热情，而且杂货铺里的生意也十分好。

她于是含糊道：“婆婆性格好，对我也好，我心里也是感激她的。”

胡婶子一脸了然模样：“我就说，有这样的靠山在，你一个姑娘家开铺子才不会吃亏。”

她话里有话，如意便问道：“婶子为什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