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chapter 70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后,我被送到了疗养院。

这件事是我自己要求的,因为我不知道去哪儿,我既不想待在医院,也不想回家。我没办法面对曾经给予我帮助的人,他们给了我那么多生存的机会,而我最后却仍旧选择了逃避。

和说好的一样,从我们决定分开的那天起,俞年就再也没来看过我。我以为至少在我离开医院时会来看一看呢,但结果并没有,他彻底消失在了我眼前。

好吧,我不应该期待这么多。

疗养院地处南城郊区,周围是山,再望远一点能看到南城密密麻麻的水泥楼栋。我房间的窗户面向主城,在夜晚可以遥望到温暖的万家灯火燃烧成冰冷的光。

这里说是疗养院,其实更像是一家私立医院,各种医疗设施一应俱全,就连床头旁边都有输液架。这里还有专门的精神科医生可以做治疗,他应该挑了好久才选中这里吧。

按照计划,我进院第一天就开始了治疗。医生让我做量表,带我去玩沙盘、去宣泄室打假人,还问我为什么不通过打假人宣泄自己的情绪。我告诉她我并没有什么情绪需要宣泄,只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但没过两天我就被用上了仪器,因为我拒绝和医生沟通,他们想看我的大脑是否有病变。好吧,虽然我觉得我的脑子没问题,但他们要查就查吧,我不介意,反正有病没病对我来说都一样,没有人来看我,更不会有人需要我。

检查的结果是我脑子没病,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因为不管换哪个医生给我,我都不想说话。最后是一个实习医生观察到我喜欢安静的环境和独处,才发觉这会不会与我不愿沟通有关。

她的结论有点道理,我确实是觉得和医生聊天有点烦,他们话好多,我时常听着听着就走神了,原来是因为这样。

在这里,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睡觉和发呆,躺在床上哪也不去,看太阳起床、下班,再等月亮接班,反正这里服务很好,到点会有人送餐到床头。不过这种好日子没过几天,因为他们说我不吃饭,就专门派了一个护士到点赶我下床,盯着我去食堂吃饭。

但我没有胃口,吃不下去,只能在她的监督下被迫喝了点稀粥。她说从今天开始,医生就会给我开药,都是饭后吃,以后必须要按时吃饭了。

好吧,吃饭就吃饭。

医生知道我吞过药,所以他们不敢一次性给我一整瓶药,而是让我每天定点到药房去取,再当着医护的面吞下,才能回床上睡觉。

这些药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副作用让我头晕眼花,顺带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从食道到喉腔有一股浓烈的灼烧感,比上次聚餐被俞潮乱灌白酒还难受。我就说我吃饭有什么用,吃了不还是要吐,说不定空腹吃药还能吸收更多。

“你再这样,我们就只能把你送去精神病院了。”

“啊……”

其实没什么,我就是把连接花洒的管道在脖子上绕了一圈而已,我以前经常这么干,短暂的窒息能暂时清空我的大脑,我什么也不用去想,不用开心,也不用难过。被他们发现后,我换了一个花洒喷头是用塑料管连接的房间,和学校一样,这样他们就不会担心我做这种事了。

但后来他们发现我会把鼻子和口腔对准花洒,就又给我换了个没有洗浴设施的房间,甚至连蒙头睡也不让了,我明明会把鼻子和嘴巴露出来的。

从那天开始,我一直睡不好,根本不习惯头部没有被子包裹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有什么问题,明明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睡的。

最后一次,也就是导火索,是我扣我手上的茧子,把我的手扣出血了。新换的病房隔壁住有一对老夫妇,他们经常牵手去吃饭、散步,我见的次数多了,也会不自觉看我的手。我的手并不漂亮,很多茧子都被磨破过,就再上面又生了一层更厚的茧,很容易把人抓疼。所以我就想——如果没有这些茧子,我的手会不会好牵一些。

然后半夜被拉进了急诊处理。

医生神情严肃,眉头气得拧成了“川”字,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注视我,道:“如果你不想去,就好好治疗、好好恢复,总有一天能治好回家。”

回家……吗。

我不想回家,我也没有家回,离开了医院我无处可去,我为什么要回家……

“贵吗,那边。”

“什么?”

“精神病院那边。”

“你……”

医生这次是真的恨铁不成钢了,但或许想到我留在这里也是个祸害吧,就让我打电话和家里人商量。

打给……谁啊。

我家里没有人。

他们最后还是给我转院了,应该沟通过了吧。是疗养院这边的医生带我的去新医院,他们给我安排好各项事宜后就离开了。

“前些日子院里发福利,给表现较好的患者奖励小玩偶,现在还剩下了几个,你要不要看看?”

可能是看我比较乖吧,新医院的护士居然敢给我发礼物。

“嗯,看看吧。”还没见过有“入院礼”的医院,我想看看是怎么个事儿,他们能发出来什么东西。

她带我来到了一个小房间,像是储物仓,架子上确实还有几个玩偶,每一个都用塑料膜包着,长度和X光片差不多,高度和宽度……应该有三四个拳头吧。

“都在这里了,挑一个喜欢的吧。”

第一眼吸引我的是一个粉色的趴趴小猪,因为它的眼睛是星星眼,长得特别兴奋,像极了某位曾经不知死活在我面前蹦哒的小屁孩。

“就这个吧。”我指向那只兴奋的小猪。

“好。”护士姐姐帮我拿下了它,将柔软好捏的小猪猪递给我,“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名字?”要给玩偶取名字吗……取一个吧,有主人的小猪才会有名字。

“那就叫俞小猪吧,和我姓。”是有点随意吧……但我实在是不会起名字。而且“俞小猪”多可爱啊,一听就肉嘟嘟的,肉多证明养得好,健健康康。

护士没对这个名字做出评价,只是含笑念了一遍:“好,俞小猪,有名字了。”

我忍不住捏它软软的脸,某种被压抑的情愫也随之得到了释放,心情前所未有的欢畅。

小猪小猪~我来养你啦,和我回家好不好~

这里不是单间,而是和别的病人混住在一起,有固定的生活时间表,休闲娱乐的时间非常长,长到像是要上课。房间比我想象的安静,因为他们都去做休闲娱乐活动了,没有人。这里要穿统一的病号服,所以我的东西都被没收了,唯一能陪我的只有眼睛亮晶晶的小猪。

“午餐时间准备到了,收拾好后可以自由前往餐厅,就在后面那栋楼的一楼。”

我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看到了“食堂”两个招牌大字,“好,谢谢。”

我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所以我很快去往了食堂。排队的人不多,我很快吃上了饭,卖相比上一家医院难看,我不是很想吃。

“嘿,朋友,你是新来的吗?”

一位面容清秀的男生拉开我对面座位的椅子,紧接着,另一位男生坐在了他旁边,沉默地低头扒饭。

“嗯。”我点点头,“刚来的。”

“难怪我说我怎么没见过你。”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说:“我叫肖誉,他叫向荣新,”他侧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男生,“我住了三个月,他住了三周。”

“啊……”好正常的患者,一点也不像精神病院的,“我叫俞归。”

“俞归。”他边嚼米饭边念叨我的名字,“记住了。你是自愿进来的吗?”

“嗯。”他为什么能把这盘饭吃得好像很香的样子,“自愿进来的。”

“啧,聪明人。”他竖起大拇指,眼里是毫不吝啬的欣赏和夸赞,“难怪一来就来的心理科。”

“心理科?”

“对,这里是心理科。”他说,“自愿来的进心理科,不自愿来的可能会先进精神科。我那时不懂,被关进了精神科,那生活叫一个精彩。”

画风一转,他眉头狰狞一挑,开始给我讲述他在精神科的故事:“我和你说,和我住一起的那个半夜会起床唱歌跳舞,吵得我睡不着,还要拉我一起跳。我说‘你神经病啊’,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你不是神经病吗?你不是神经病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妈的,气得我一晚上都没睡。”

“天哪……”我没忍住笑出了声,“好有道理。”

“对啊!那群人就是一群逻辑正常、行为混乱的癫子。”他像是找到了发泄口,疯狂吐槽:“你千万千万不要去那里啊!虽然这边的饭难吃是难吃了点,但好歹不会碰上那群癫人。妈的,虽然他们被诊断为神经病,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好有道理,操。”

“我尽量……”感谢上一个医院的医生没把我扔进去,谢天谢地……

在他的影响和以身作则的带动下,我把这盘卖相有点……呃……的饭吃了不少。虽然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但至少先不要被关进精神科,尤其是封闭病区。

吃饱饭,我们一行三人返回住宿区。

“对了,你住哪啊?”他问。

“215,有十张床呢。”我说。

“诶!我们也住215!”他兴奋道,“那咱仨以后可以在娱乐室一起鬼混了!”

“啥???”

“说实话,虽然这里是精神病院,但日子堪比我爷爷的退休生活,除了没有退休金外。”我眼皮一跳,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无限畅往,“在这里也挺不错的,如果哪天在外面累了,可以回来休息。”

“……”有……有道理,不过我已经做好在这里住一辈子的准备了,成功跨过工作直通退休生活,算不算是找到了人生新方向呢。

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可以选择感兴趣的课程进行学习,也可以自己到休闲娱乐室打台球、打麻将或是读书看报,反正活动类型丰富多样,生怕有人闲着。

我拒绝了肖誉的台球邀请,因为我手疼,前两天扣茧子扣出的伤还被厚厚的纱布裹着,握台球杆不太方面。但我却鬼迷心窍地选择去做手工,因为我想给我家小猪添点衣服和饰品,不想让它跟着我太糟蹋。

不过我的手……实在是干什么都不太方便,拿不起钩针,于是我抱我的小猪看老师做手工看了一个下午。她做了三朵漂亮的铃兰,串成了一条手链,小小的,很可爱,如果做成头饰,戴在小猪头上一定也很好看。

“诶呀!走啦,别看你这书了,咱现在是放假,不学习哈不学习……”

我刚到娱乐室找他们,就看见肖誉一把抢过向新荣手中的——《X年高考X年模拟》?!这本书怎么混进来的?真的能出现在这里吗?

“没学习。”向新荣从他手中抽出那张在教辅店随处可见的书皮,露出这本书的真面貌,双手摊开以示清白,“你看。”

我走过去凑热闹,发现那是一本语文老师推荐过的世界名著,真不是练习题。

“哎呀!”肖誉可能是感觉自己被耍了吧,生气地把那书往向新荣身上一扔,“你看就看嘛!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吗!”

向新荣的情绪倒是稳定得很, “你也不看看我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你……”这句话把肖誉噎住了,可能是真的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怒火燃烧到极点却憋屈地化成了一声叹气,“唉,你开心就好吧。”

向新荣把刚刚袭击过他的书塞回书架,“得了哥,收点气吧,别又给送去精神科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肖誉不耐烦地摆摆手,但一转身看见我,脸上生成的阴霾又瞬间消散了。

“俞归?”他对我笑脸相迎,而后目光下移落在我的小猪上,“小猪~你怎么来了?”

“我想给它做件衣服。”我说,“但这手实在是没办法,只能过几天再做。”

“噢~”他戳了一下猪鼻子,道:“真好啊,还有人给你做衣服穿,我想想要不要给我家荣荣也做件。”

“啊?”

“是他床头那只恐龙。”向新荣揉了揉眉心,拿肖誉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说等我哪天不再假装刷题,他就给恐龙改名。”

“啊……”是一种新的激励手段吗?毕竟应该没有人会喜欢玩偶和自己撞名吧。

肖誉阴阳怪气附和道:“就是说,等你哪天不学习了,再给它改名。”

“……”向新荣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才进来的吗,不应该吧,他看起来并不像学渣的样子……

晚饭依旧是难以下咽啊……算了,乖乖吃吧,万一哪天吃着吃着就习惯了呢。如果我有一天能成为这个食堂的后厨大叔,我一定要改善伙食,起码能让我自己快乐地吃饭。

晚餐过后又是幸福的休闲娱乐时间,我开始和其他人学打麻将。正打上头之时,洗漱时间到了,我只能先去洗澡刷牙,等到点吃药后,就彻底结束一天的活动了。

说实话,在这里的日子还算快乐,彼此之间非常和谐,很少有矛盾的爆发。如果不是因为在医院里,我估计我根本就看不出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心理问题,可能是我们的症状没那么严重吧。

在这里待了几天后,我和大家渐渐熟悉了起来,一起做操、打麻将、看小说,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我们偶尔会畅谈入院的理由,差点因为讨论自尽的手段而被拉去打针,在医护眼中既听话又鸡飞狗跳的,打麻将时的自由感都少了些。

“昨天你在和其他人聊天中提到的‘完整’,是代指什么?”又到了常规的治疗时间,半秃头的胖胖医生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与我交谈。

“什么?”我揉猪耳朵的动作停下,“完整?”

“对。在与其他人的交流中,我们发现你似乎对‘完整’,有一种执念。”

我的思绪在脑袋中溜达了一圈,没找到对应的事件,“有吗?”

“比如你们昨天聊到的‘方式’。”

“方式……”呃……我昨天打了一晚上的麻将,“打麻将的方式吗?要把麻将拼完整?”

“……”老医生欲言又止,最终道:“选择自尽的方式。”

“啊……”原来是这个啊。我迅速在脑海里编排语句,说:“完整的死好看啊,你不觉得一个正常人缺胳膊少腿又毁容的不好看吗?而且化妆还不好画。我长这么好看,当然也要死得漂亮啊。”

“……”

我感觉医生最后其实是想把我轰出去的,但他工作这么多年,见过的大风大浪应该也不少,我不该这样恶意揣测他人才对。

而且他有句话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是因为漂亮才想“完整”的。

我揉揉星星眼小猪的头,若无其事走回手工室,“走吧,小猪,我给你做新衣服。”

在老师的指导下,我给我的小猪成功做了一条铃兰手链。但这一切停止在某位病友病情突然恶化那天。我不太清楚他遭遇了什么,只知道他在和他的亲属见面后,疯了似的从我手中抢过小猪,狠狠摔在地上。

“你做什么……”心脏一阵抽痛,我的思绪突然崩裂,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和他、还有我的小猪。

“你干什么!”记忆空白的那瞬,我对他挥拳而出,将他打趴在地,把小猪重新抱入怀中,警告:“你再敢这么对它试试看。”

他的眼底划过一瞬阴暗,眼皮突然向上翻开,暴露出那双血红狰狞的双眼。

“妈的,它算什么东西!”

他的面容变得扭曲,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从地面猝不及防扑向我,再次与我争抢、扭打。

我大力抓他扯我小猪的手,和他硬碰硬,“你又算什么东西。”

“我是唯一的孩子。”他的眼珠从消瘦的眼眶中爆出,在距离我不过二十厘米的地方无限放大,“你个孬种算什么?!”

刺耳“嘶啦”一声,雪白的棉絮从空中飘落,遮住了我的眼睛。

“哈……哈哈……”

“你给我滚开!”

我疯了,我彻底疯了,我的理智不受控制,我薅住那人的头发把他往地上撞。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寄托,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倚靠,他凭什么毁掉、他凭什么摧毁我的家!

“镇定剂!”

“把他的东西拿走!”

周围一片混乱,凭空出现了很多人。一股力道突入与我挣扯,想把我的俞年抢走。

“快!镇定剂!让他放手!”

手臂上的刺痛刺激我揪紧我的玩偶,他们扯住已经被撕裂的布料,迫使本就断裂的缝合线再次崩开,彻底把剩下的棉絮蹂在肮脏的地面。

“可以了,把他们带走。”

可恶……我的力气渐渐松散,他们给我注射了东西……最后一点抓在我手中的布料也被夺走了。

“还给我……”

“带走!”

眼皮越来越沉重,我逐渐看不清,最后一缕光亮也消散在了我眼前……彻底不见了。

“把俞年还给我……”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老旧的天花板泛着黄,许久未清的蛛网结在发霉的墙角。我的手脚被束缚带捆住,粗糙的束缚绳磨得我手腕疼,哪儿也去不了。

很久以后,太阳落山了吧,两位护士解开桎梏,带我去往一个新的病房。这里不是我原来住的那个,只有四张床,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扔在地上,很脏、很乱,没有我的小猪。

就这样恍惚的过了几天吧,我记不清有谁走了,又有谁来了,只记得他们时常会和我说些毫无逻辑的话,有时却又围在一起谈吐人生哲理,思维极度混乱。我的舍友白日里平静得像正常人,晚上医护下班后却不受控制地狂欢,将我的灵魂捶打在脏乱的地面上,让它们随理智和尊严一同搅碎。

又过了几天吧,我在夜晚和他们一起狂欢,一同说着些疯疯癫癫的话,在黑夜里享受真正的自我,再于日出之时枯萎,把所有人的眼光都抛弃在外,腐烂在曾经不服输、不认命的俞归之上。

“26号,你的家人来看你了。”

“嗯?”

我睁开朦胧睡眼,被迫随护士走到又一个不认识的地方。房间里很干净,分不清是什么时间点的阳光被磨砂玻璃模糊成一面光墙,皮质沙发完整得不像是会存在的物品,上面放着的抱枕也摆放整齐,房间里的色彩和谐得美妙,让人看起来很平静。

有家人来看我吗……是俞年吧,除了他,我也想不到有谁会来看我了。

“小猪?”视线逐渐恢复后,我发现粉色的星星眼小猪安静又兴奋地趴在沙发上,感觉变胖了点,手感也从软软的变成了弹弹的,被养得更好了。

恰巧在这时有人走进房间,我抬眸看了一眼,是俞年,干干净净的俞年。

“俞归。”

他选择坐在我身旁,一伸手就可以摸到我的小猪。

“嗯?”我的心情十分愉悦,轻轻压着小猪的脖子教它点头。

“你想和我回家吗?”

“你看我的小猪。”

我把小猪转向他,抓住短短的前腿和他打招呼,“可爱吗?”

他短暂怔住了,而后微笑着摸小猪的脸,回道:“可爱。”

“我也觉得。”我家小猪肉嘟嘟的,大饼脸圆润了不少,眼睛还会发光呢,一看就是个有在天天开心的宝宝。

“它叫什么名字啊。”

“俞小猪。”莫名的,我有点小开心,“和我姓。”

“哈哈……”

“是你把它养成这样的吗?”

“嗯。”他轻轻揉小猪扁扁的耳朵,“我换了里面的棉,是不是能感受到……它在回应你的触摸。”

“嗯。”以前的小猪一捏就陷,现在会“反抗”了,有活力了不少。“你要养它吗?”

“什么?”

我说:“我把它送给你养,你养得比我好,你想养它吗?”

或许是因为日光的影响吧,他眼眸中有流光闪动,“那你呢?”

“我……”我吗……“我不知道。”

要回去吗……可我已经很难回去了。我找不回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和小猪一起回家吗?”

“我养不好它。”

“有我啊。”

他想牵我的手,可我下意识躲开他的触碰。我的手还有伤,或许还会留下疤痕,不好看……不舒服。以前、现在、以后,都不会漂亮。

但他反抓住了我的手,紧紧与我十指相扣,“俞归,我们回家好吗?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们回家。”

“不回了吧……我住得很好。”

“回家”对我来说是遥远的词汇,我没有一个真正的、完全属于我的落脚点,太空了……那些词对我来说都太空了,没有接纳、没有包容、也没有等待,一离开或许就是永远,没有地方会为我传来“回家吃饭”的呼唤。

“不好,一点也不好。”

这一刻,我看清楚了他眼中朦胧的流光,是来自于被泪水晕染的流光。

“我们回家,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我……”

“那就当是为了我好吗?”他掌心的温度越来越高,和他的眼泪一样灼热,“俞归,我需要你,我离不开你,和我走,答应我……”

【小年记事簿】

我把俞归接回家了,我就不该答应他……不该答应他去。

他瘦了很多,完全变了一个人,眼睛里一点生气也没有,他真的以为没人在乎他了,就连他自己也不在乎了……从安静自由的花园走到封闭拘束的病房,他一步一步往下坠,主动或被动的堕落。他向上找不到方向,所以就向下走……完全抛弃了自己,谁也不牵挂。

明明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啊……如果我再早一点、再早一点发现他离不开我,他是不是就不会……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回家就好了……回家俞归就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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