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法(已修)

陆煜见季徐冲眼中冷冽,杀机毕露,关上门窗后,拱手道:“殿下——”

季徐冲抬手:“老师慎言!这里没有什么殿下,站在老师面前的人,是皇帝陛下的外甥,是镇国长公主与常德侯所生长子——季徐冲。”

陆煜满脸疲惫,他对季徐冲此时的颓废感到痛心疾首。只是他也明白,能让一个冷静自持的人忽然间变得燥怒冲动,绝对是因为事情已经逼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

“你我都知,许岸是王磊安插在织造工坊的眼线。你杀许岸,无异于向王磊一党宣战。江南财政在你我的努力下,才刚恢复了些许生机。”

季徐冲看向王磊,肯定了他的想法:“老师,我今日正是向王磊宣战。”

王磊惊讶过后,情绪渐渐失控,“我希望自己正在辅佐的,是未来的明君,而不是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莽夫。在我心中,殿下一直是隐忍克制,知晓利害之人。可我今日只从殿下眼中看到仇恨、愤怒和冲动。我希望殿下能告诉我,是我眼拙!”

季徐冲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我今日收到奏报,亲眼见到他去了王磊的府邸。老师,王磊又要被复用。”

陆煜愣了愣,似乎有些明白了季徐冲的愤怒:“王磊复任宰相一事,我们不是早已知晓吗?殿下究竟在担心什么?如今这满朝文武中,只有王磊认为宇文成是一位明君,昏君与奸相珠联璧合,天下早已陷入混沌。我知殿下欲救苍生心切,然天下大事何其繁多,非一朝一夕功德可至善至臻。”

季徐冲冷笑:“救苍生?我也只是蝼蚁,如何敢言救天下苍生?他杀我父母,夺我江山之时,天下苍生为我说公道否?身为蝼蚁,天下苍生,与我何干?我如今连为父母报仇都艰难。”

季徐冲想起自己在马车上骂月盈只是蝼蚁,却敢救苍生。

他虽是骂月盈,却有何尝不是在骂自己呢?

他也不过是活在泥泞里的爬虫,却时时刻刻考虑着如何拯救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需要他去救吗?

陆煜见季徐冲神色颓废,把他手里的酒杯夺走,砸碎在地。

他又把桌上的酒壶也砸碎在地。

他整张桌上都掀翻,让所有东西都砸在地上。

但他却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忍了怒火。

季徐冲已经冲动,他不可再冲动。

“你实在糊涂!今日你将自己轻贱为蝼蚁,他日难免不会将旁人轻贱为蝼蚁。长此以往,你会成为视人命如草的昏庸之徒,与王磊之流无异。”

陆煜用力握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殿下,把愤怒和仇恨藏起来。宇文成弑兄杀侄,用不正当的手段谋取了皇位。你身为先皇之子,要堂堂正正把皇位夺回来。他的眼中只有权利、金钱和满朝文武对他的畏惧和臣服,可是我希望你能看到百姓、江山和天下所有人的疾苦。”

先皇在位时,善发掘人才,提拔能臣,满朝文武皆才智之士。

宇文成嗜兄夺位后,每每在政务之上有所见解,都会被臣子驳回。

时间一久,宇文成便生抵触之心,他决定做一番大事来证明自己是前五百年、后五百年都难得一见的明君,他迫切的想要让自己成为后世史书上的秦皇汉武。

在这个时候,泉州知府王磊带着一篇万字赋论越级呈到宇文成面前,在这篇万字赋论中,宇文成被王磊夸赞虽有尧舜之才,却被朝中大臣限制无法发挥他的才能。

两人一见如故,再见倾心,三见便成了终生知己。

从那以后,宇文成一步步将王磊提拔到宰相之位,而王磊不但排除异己,还将对他提出正确建议的知心朋友当成了政敌。他用种种手段将朝中贤德才智之士逐一肃清,整个官场变得乌烟瘴气。

五年前,王磊第一次提出新政和改革,他希望效法商鞅变法,让这个国家变得空前的富有起来。他认为当今天子乃尧舜之君,而自己则是辅佐尧舜的能臣。而皇帝也被王磊说服,认为自己的确是尚未被朝臣发掘的千古明君。

皇帝认可了王磊的大胆举措,鼓励推行新政,百姓从此民不聊生。

陆煜便是在这种时候主动辞去宰相之职,移居江南,为江浙两省巡抚。而季徐冲则担任江南织造一职,二人携手治理江南政务,在王磊第一次变法失败导致国库空虚后,季徐冲将江南赋税奉上,说服皇帝新政确有不可取之处,这才扳倒王磊。

如今国库渐渐丰盈,皇帝宇文成再次于朝政上收到挫败,便动了再次提拔王磊之心。

季徐冲叹道:“老师,我没有耐心再一次守株待兔,等着王磊犯错,这一次,我要主动出击,让他和宇文成毫无还手之力。”

陆煜叹气:“你若已决定,我也只能选择跟随!”

陆煜和季徐冲不欢而散。

这几日季徐冲在衙门里与属下共同商讨对付王磊的办法,完全把月盈忘在脑后。

好在月盈和季徐冲不欢而散后,并没有因此而陷入恐慌和惊惧。

季徐冲不来,她看书、赏花、爬树看星星,把日子过得悠然自得。

这段日子,唯一让月盈忧心的是玉漾姨母的病。

月盈在被阎黑瓦伤了的那次,季徐冲待她去了芝草堂问诊,月盈认为芝草堂的大夫医术很好,建议玉漾带着姨母去芝草堂看病。芝草堂的大夫知道月盈是武林侯的家眷,也对玉樣的姨母也很照顾。

芝草堂内,玉樣对月盈感激涕零,跪下道:“姑娘不但给奴婢银钱治病,还亲自陪奴婢来给姨母看病,奴婢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姑娘。”

月盈把她扶起,“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刚才大夫也说了,你姨母的病并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需要多费些心思罢了——”

月盈正在跟玉樣说话,余光一瞥,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玉樣顺着月盈的目光看过去,也跟着认出了他,“那不是侯爷吗?”

玉漾话音刚落,季徐冲已经闪身进入对面的客栈里。

季徐冲正跟踪宇文成身边的侍卫,没有看到一旁的月盈和玉漾。他跟着侍卫来到客栈的二楼,这时,忽然有人发出一声尖叫:“啊!快来人,这里有人上吊自杀了。”

那侍卫见客栈发生混乱,立即跳窗逃走。

毕竟人命关天,季徐冲见打草惊蛇,也没有再追。他让伙计去对面的芝草堂找个大夫来,看看这人是否还有救。

季徐冲将上吊之人从绳子上取下,这才发现,此人竟是自己的另一位老师——枢密院使欧阳易。

半个时辰前,欧阳易刚接到罢官的消息。

如今国家形势好转,皇帝又想恢复王磊的丞相职位,鼓励他推行新政。王磊支持重农抑商,希望将商人的利益,转移到国家手里,皇帝也同意他的想法。

这件事对于欧阳易的打击,好比一名外室怀了夫主的孩子,正兴高采烈的等着夫主回去,让孩子认祖归宗。可是夫主得知他怀了孩子后,非但不承认这个孩子是自己的,还命令这名外室把孩子打掉。

欧阳易接到圣旨后,立即向皇帝写了一封信,检举王磊的种种过错。

幸亏季徐冲来得及时,也幸好对面就是大名鼎鼎的芝草堂,欧阳易这条命好歹救下来了。

季徐冲将欧阳易带回织造局府衙安顿,并安抚欧阳易:“老师,再等等吧,不用多久,我定会将王磊等人连根拔除。”

欧阳易道:“怪我识人不明,若非我的举荐,王磊也不会有机会从泉州知府一跃成为奸相。”

季徐冲道:“老师是性情直率之人,认为天下皆好人,自然比不得王磊那种沽名钓誉之徒。老师又何必为了这样的人放弃自己的性命呢?”

欧阳易愣了一下,说:“我不是自尽!我接到圣旨后,准备写一份信检举王磊的重重罪过,谁知忽然有人将我打晕……”

“难道是王磊的人做的?”

“我不能轻易下定论。”欧阳易问:“只是,侯爷怎么会恰好出现在客栈里呢?”

季徐冲这才明白,为何宇文成身边的护卫会忽然出现在自己的实现中。看来,宇文成也担心王磊会因为私怨而害死欧阳易。

将欧阳易送回之后,季徐冲再次来到金陵城外王磊府中拜访。

王磊第一次担任丞相的时候,朝廷里的一些老臣纷纷被罢免,就连御史台也换了一批新的血脉,所有谏臣都是王磊的门生,朝廷里成了他的一言堂。

王磊当政两年后,国库空虚到皇帝连大臣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这时,所有大臣站出来公开反对王磊,可王磊在退出丞相职位时,竟然还说服了皇帝,让他觉得大臣们反对他当丞相,是因为大臣们反对国家权力落到了皇帝一人的头上。

对于王磊的巧言令色,季徐冲已经提前领教,所以他并不打算跟王磊多说废话,只是警告他:“离我老师远点!”

王磊皱眉,露出不惑之色:“我没有听懂侯爷的话。”

季徐冲说:“王大人,欧阳先生已经被陛下罢官,再也对你构不成威胁。请你不要去骚扰他!否则后果你自己承担。”

王磊被季徐冲威胁了,也没有露出生气的表情,他一直自诩道德君子,想要在别人面前树立起一代贤臣的风范,此时哪怕被季徐冲用如此轻蔑无礼的语气斥责,他也没有露出不悦。

“侯爷恐怕还不知道,陛下昨日已恢复我的丞相之职。侯爷用这样的语气对陛下亲封的丞相说话,是对陛下有所不满?”

“当今陛下是我的亲舅舅,若轮亲疏远近,王丞相只是陛下养的一条狗,而我却是陛下的亲人。丞相确定能挑拨得了我和陛下的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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