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更衣室的易安，还不知道在他和阎珺阴差阳错的配合下，不小心玩儿脱了的事实。

他盯着手机中唯一的联系人。

【易安：八点了。】

【易安：怎么还没到？】

【易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想健身？】

【易安：再不来我安排别人的课了。】

【易安：是不是有别的事耽搁了？】

……

丁仲一句都没回。

易安走到丁仲昨天的更衣柜面前，打开柜子，闭上眼，深深吸气。

好似其中还遗留着丁仲衣服上的味道。

可理智告诉他，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健身，他和仲哥之间最直接的正面交集，面临着被切断的危机。

偶有进更衣室的人，看到一个衣着性感、帅气英俊的年轻男人直愣愣对着空柜子发呆，来时在，走时还在。

直到十点多，喝得头重脚轻被送上出租车的丁仲终于回了一句：【加班】。

然后又杳无音信。

易安顿时上了马达，驱车赶往新雲科技，从地下停车场坐上电梯，又在一层电梯厅临时出来。

太冲动了，直接去找仲哥，会吓到他的。

正巧，忙完一天、身心疲惫的卢跃阳去往地下停车场，在电梯停在一层开门的瞬间，看到了他。

三分裤、低背心、白跑鞋，若不是那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卢跃阳都差点认不出来他。

“安总！”

卢跃阳扒住即将关上的电梯门，胖墩墩的身体挤了出来。

“安总这么晚来公司……有事？”

带着三分打量的目光让易安终于察觉到自己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装束。

“嗯，夜跑，顺路过来看看。”

卢跃阳一怔，安总不是长住在星豪酒店么，离这快十公里呢，夜跑？

总不至于一路跑到这儿来的吧？身上明明一点汗气味都没……

见易安进到电梯，卢跃阳忙跟进去，原以为易安会去上面公司，不料他修长的食指直接按下B2。

那是地下停车场。

卢跃阳：……

开车了？开车来夜跑？

只听易安淡淡道：“我看这么晚新雲那两层还亮着灯，很多人加班？”

卢跃阳苦笑道：“互联网行业嘛，总免不了加班，不过比起其他同行，我们算好的了，加班的人不……”

易安直接打断：“有加班费？”

卢跃阳：“……没，都是大家各自职责范围的工作……”

“有调休？”

“……没，不过我们是双休，周末通常不用……”

“双休不是劳动法规定的事么？”

易安冷冷瞥他一眼，两人身高差距太大，使得他睥睨的眼神带着极强压力。

“卢总执掌新雲三年，不是创业新人了，应该知道加班文化会严重损害员工凝聚力和稳定性吧？初期还好说，但新雲都已经融完B轮走上正轨了，人员稳定性在我们的考核体系里占据很大比重。”

卢跃阳为难道：“国内企业的情况，安总多少了解一些，哪有完全不加班的地方？比起同行，我们真的……”

“人少活多就招人，浪费人力收效小的工作条线该砍就砍，很难？”

就跟上午一样，易安又一次被逼得说了大白话，完后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车，径直离去。

卢跃阳就跟平白无故挨一记闷棍似的，下意识抬头看向公司，却只见到停车场管道交错的天花板。

一个疑问升起心头：安总是怎么在地下看到公司亮灯的？

再说，都十一点了，他这个大老板是最晚走的啊！

*

第二天一早，恢复短袖短裤拖鞋老三样的丁仲连胡子都没刮，出现在自己工位上，又迎来一阵围观。

刘明生：“仲哥你这退化也太快了吧？当几天精英白领又回来跟我们一起当农民了？”

赵妮照例踹他一脚：“仲哥天生丽质，穿块抹布都比你帅一百倍！不过……仲哥，虽然不能穿太正式，你昨天健身那一套也很好看啊。”

丁仲摇摇头。

为了保住工作他都能住在公司，还健身？

中午也不再吃草，恢复惯例和同组聚餐外卖，正吃得满嘴油腥，收到小安子发来的微信。

【小安子：仲哥，最近工作忙么？】

【小安子：加班多不多？】

两人什么都聊，丁仲不疑有他，用乐呵呵的语气回复。

【丁仲：老样子，不咋忙，不咋加班】

【丁仲：起码不用996】

【丁仲：比你好多啦，你还要熬夜查文献写论文，记得注意身体】

发完，看到下方教练的头像，想了想点开。

【丁仲：教练，我这段比较忙，就不去健身了，这些天谢谢了啊】

【丁仲：感谢感谢】

创新大厦顶层，合伙人办公室里的易安眉头几乎耸到极致。

一边是不加班。

一边是最近比较忙。

他到底该信哪边？

控制不住的怒气蹿升上来，让他又生出摔手机的冲动。

仲哥他骗我！

他不老实！

一个可能性突然跃入脑海：难道仲哥……和前任复合了？

所以晚上才会没空？

下午六点，易安没有坐公司配的辉腾，开着自己的车停到新雲科技办公楼的马路对面。

车窗打开一线，墨镜后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办公楼大门。

下班时间的人流很大，但以丁仲出挑的个子，很难看漏，而且易安确信，即便仲哥化成灰，他都能一粒一粒给他拼回原样。

但等了整整一小时，都没看到人。

难道真在加班？

易安抬手看了眼表，决定等到七点半。

从前几天丁仲抵达健身房的时间倒推，他应该是七点到七点半之间下班。

新雲科技，埋头走路，步步沉思的卢跃阳下到员工层。

快走到邢又春办公室，一眼望去都是光亮的显示屏，眉头一皱，挥手大声道：“都这点了还不走？下班下班，赶紧都下班。”

还热火朝天的办公室忽然一静。

丁仲也拧着浓眉抬头望去，被扣20万，此时的他对卢跃阳只有怨气。

嘀咕道：“又作什么妖。”

刘明生不愧是个口无遮拦的性格，瞪着眼睛惊恐道：“卢总，平常不都这样么？不会吧，咱公司不会要黄了吧？难道投资人要撤资？！”

“胡说八道！”

邢又春打开门，把瞬间脸色极差的卢跃阳让了进去，过得两分钟，又探出头，扬声通知：

“卢总说了，这段时间赶项目抓融资，大家都很辛苦。今天给所有人补贴五百餐补，都早点下班，各自放松放松！”

“群里就不发通知了，大家相互转告吧，等明天财物上班，就会给每个人补发五百。”

“公司活得好好的，都别瞎想！这是卢总和公司对员工的人文关怀，要是嫌钱烫手，报我这儿来，我帮公司省一笔！”

三句话，打消了众人疑虑。

员工们欢天喜地地离开，人均五百说多不多，但以餐补的名义，也不算少了，更何况是意外之财。

“仲哥，真不去啊？”

“别啊，横财要赶紧花出去，留着犯冲的！”

丁仲摇头笑道：“你们去，喝好玩好，我那份贴给你们。”

见实在劝不动，三组同事们只好结伴走了。

丁仲看了眼邢又春办公室紧闭的门，把注意力放回屏幕上，继续干活。

反正今天也没打算健身，老邢说了是特殊时期，他还是悠着点。

*

又一帮人涌出办公楼大门。

易安认出来其中几个，正是见过两次的新雲员工，还有几个中层。

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其他不认得的长相显然都是同一家公司的，看数量，好似整个新雲倾巢而出一般。

易安无声笑了笑。

看来昨夜那一番话，卢跃阳终归听进去了。

可眯起眼等了几分钟，大门处回归门庭寥落，依然没看到丁仲身影。

他坐不住了，打开车门，向那边走去，径直上楼，打眼望去，玻璃门后果然空荡荡的，好似都在那一波走光了。

易安在门口顿了顿，刷开门禁。

就像潜入敌方阵营的特务一般，判断着从丁仲方向看不到的视野盲区，迂回前进。

终于在茶水间门口，远远望见那张熟悉的侧脸。

从额头到鼻尖再到下巴，近乎完美的侧脸线条被屏幕光照得纤毫毕现，虽然理智上判断不可能，但易安只觉自己看到了那双眼睛中专注工作的神采。

于他而言，有着迷致死的吸引力。

不知不觉中，易安几乎忘了特务身份，直到那张脸出现微微的转动。

他顿时缩入茶水间，几欲窒息。

感知到诡异盯视的丁仲皱眉摇摇头，没发现人，只当是错觉，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屏幕上。

易安这才听清他手底下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原来不是仲哥加班。

而是只有仲哥加班啊……

愤懑的情绪在心中酝酿着，易安原路退回，都等不及回到车上，在一层大厅直接给卢跃阳打电话。

*

就在易安撤离的时候，卢跃阳和邢又春的讨论也已接近尾声。

对于安总昨夜突然造访，两人其实都聊不出什么头绪，只是进门前刘明生口无遮拦的一句话，击中了卢跃阳最担心的点。

“我是怕中安后悔投了我们，故意借加班的事拖延我们的项目进度，让我们完不成对赌条款，好理直气壮的撤资。”

卢跃阳叹气道：“还是小心为上，这段时间加大招聘力度，同时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能不加班的都别加班。”

邢又春提醒道：“还有加班费……”

“是，还有加班费，明儿你来找我一趟，一块儿跟行政拟定一份方案……”

卢跃阳说着，打开门，语声一顿。

脸色一变，怒气冲冲：“不都让走了吗？谁准你擅自加班的？！”

电脑前的丁仲茫然抬起脸。

我加班还有错了？

又望向门口同样一脸惊愕的邢又春。

不是老邢说特殊时期，别走太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