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跃阳快被丁仲气死了。
好不容易踩上狗屎运,让国际上大名鼎鼎的中安创投投资了公司,他巴不得把对方当祖宗似的供起来,却因为丁仲不知如何得罪了阎珺,搞得他这几天夜夜彻夜难眠。
丁仲倒好,非但不解释不认错,还处处跟他对着干!
卢跃阳隔空指着丁仲的鼻子,正要继续骂,手中电话突然震了起来。
满肚子气霎时一收。
“喂,安总……”
“没有没有,我们绝对听从安总指导,我已经让行政草拟……”
“走了啊,七点不到我就让所有人都……”
“……安总你来过了?!来拿资料……不是,安总您听我说,那个姓……丁仲不是我让他留下来加班的,他都没打申请,就擅自加班了,我正批评他……”
嘟嘟……电话断了。
卢跃阳愣愣瞪着丁仲。
眼球都快瞪出来。
指尖颤抖:“滚!明天也不用来上班了,立马开除!”
邢又春忙抱住他胳膊,劝道:“领导领导您消消气,不至于不至于,您都已经扣他20万奖金了……”
“20万有个屁用!中安投我们20亿,第一期就给了两亿!”卢跃阳挣开,又指着邢又春,“你给我闭嘴,再帮他说一句话,你也一起滚蛋!”
莫名其妙又挨一通怒火,丁仲也上来脾气了。
他一把拽起背包,不顾邢又春劝阻,踢踏着拖鞋大步离开。
“老子不干了!”
他是需要工作,可他不要跪着工作!
卢跃阳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气到脸色发青,只觉邢又春突然凑到耳边,低声道:“安总!”
手指点着他手中的手机。
卢跃阳这才发现,电话竟然没挂断。
刚才的嘟嘟声……不是安总挂电话,而是他转接了别的来电!
卢跃阳忙把手机凑近耳边:“安总……”
易安冷淡至极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低沉嘶哑:“你在,做什么?”
*
砰!
摔门声吓了阎珺一跳。
她捏紧手中报表,一看来人浑身寒气的模样,忙走过去。
“Ian,怎么回事?”没等易安回答,撇嘴道,“看吧,我就说你去新雲亲眼见过那副招蜂引蝶的渣男模样,肯定会失望!早该听我的,跟他摊牌,恩断义绝!”
“该恩断义绝的是你。”
阎珺悚然一惊:“你说什么?”
易安努力平抑着对最好朋友的怒气:“你周一去新雲,到底做了什么?”
“我去帮你揭露渣男真面目啊,还能做什么?”
“你不是把票据摔他脸上了?”
阎珺这才想起来这茬,那天实在太生气,光顾着和易安吐槽,完全把它抛到脑后了。
对她而言,这种锤渣的小事不值一提。
但很显然,易安对此生气了。
阎珺抱胸后退一步,面露一丝讥笑:“是啊,怎么,就因为这,你要跟我恩断义绝?”
“就因为一个十几年都没见过的男人,甩掉十年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
“易安,你发病的时候是谁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的?你泡在装满冰块的浴缸里快冻死的时候,是谁把你送医院的?你念不下去退学的时候,是谁果断退学陪你一起创业瞎闹的?”
“是,他是比我认识你要早,是一直在网上陪你聊天,可你们十五年没见面!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网友!”
“你了解的是小时候的他,他记住的也是小时候的你。你自己说,你了解他的生活习惯吗,了解他的喜怒哀乐吗,甚至连你所谓的嫂子,不也是连性别都骗了你的男人嘛?”
“还有他,他真正有一天了解过你吗?知道你是易家大少爷,易家唯一的继承人吗?”
阎珺口舌向来厉害,但对着最好的朋友,一通质问下来,语气还是软了。
“Ian,如果丁仲有一天发现你真正的身份,你觉得他会是什么反应?再联想起自己十几年来用微薄得可怜的钱,资助含着金汤匙的大少爷,又会是什么感觉?”
说到底,这才是易安心底最恐惧的事情。
他脸上寒气逐渐褪去,眸中光彩也一点点黯淡,微微摇头道:“阿阎,你不懂……没有他,我活不了。”
“不,我懂。”
“每次看你用空调,用冰块把自己折磨得快死的时候,我都懂。”
阎珺从来没对他这么冷酷过。
“但你必须跨过这一关,Ian,丁仲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和你想象的也不一样。你爱的是记忆中的仲哥,不是现在28岁的丁仲,不是新雲员工。”
“你要克制住那些异常波动的情绪,只要冷静的正视他,你就会发现,丁仲不过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人,那些几乎把你勒死的执念就会消散。”
“Ian,这个人不配,也不值得你爱。”
随着阎珺步步向前,易安步步后退。
迷乱的神情忽然一顿,他正视上阎珺的双眼。
“不,无论仲哥变成什么样,他都值得。”
*
在很多人眼里,丁仲都是个好人,脾气好,做事靠谱。
但除了邢又春两口子,他几乎没有朋友。
因为他没时间,连身为男朋友的袁晓宁都做不到天天见面,更别提和其他人培养友情。
自从高二开始,车祸去世的父亲被判定酒驾全责后,家里所有存款都拿去赔偿受害人,他就开始半工半读的生活。
没几年,母亲高月姿又确诊阿尔兹海默症,急速恶化,若非有张姨在,只怕他连上学都抽不开身,更别提一路念完硕士。
所以碰上今天这种倒霉事,他想了一圈,除了邢又春,找不到任何人喝酒。
但现在的情形……自然是不能叫老邢的。
最终,丁仲拎了两瓶二锅头回家。
张姨又是一听开门声就走了出来,看眼墙上的挂钟,说道:“哟,都九点半了,大仲啊,吃了没?”
“吃了张姨,不用管我。我妈呢?”
“吃完晚饭闹腾半宿,可算哄睡了。”
张姨答着,扭头一看,神色关切:“不过年不过节的,买酒做什么?大仲,碰上烦心事了?是不是工作不顺利?”
丁仲刚换完鞋,闻言一愣,扭头时脸上已挂起平素大咧咧的笑。
“哪有,这不楼下搞活动买一送一,顺手买的。”
他把白酒递给张姨:“张姨你帮我收着,我去看看妈。”
住同小区的张姨也算看着他长大的,清楚这孩子能扛事,却藏不了事,追问道:“真没事儿?喝点也行,我去弄两个下酒菜,陪你。”
“真不用,张姨,真没事。”
丁仲推开母亲的卧室门,轻声走进。
床上的高月姿形容枯瘦,老年痴呆加一些基础病,这几年憔悴不少。
但她的头发还是乌亮的,是张姨坚持每隔一段时间就帮她染一次,说是她年轻时最喜欢的就是自己又密又黑的长发。
丁仲坐床边椅子上看了会儿母亲,又无声退出去。
“大仲啊,啥事都别憋心里,我虽然听不懂,但也好过憋出病来,啊?”
“真没事儿真没事儿,张姨你早点儿睡吧,我洗洗也睡了,明儿还得早起上班。”
“噢……”
丁仲回到屋里,注意着外面的响动,听见对面卧室门关上,才走出来,从架子上悄悄拿下一瓶刚买的二锅头。
可真把酒摆在房间桌上,又喝不下去了。
不像很多没成家的年轻人,丁仲的生活永远潇洒不了。
放到现在,他还真不一定能说出那句“我不干了”。
打开微信,算算时差,米国那边还不到早上七点。
小安子应该睡觉呢。
手指下滑,视线落在另一个微信头像上,星豪酒店健身教练易安。
停顿许久,终究还是退了出去。
没有谁的生活过得容易。
没有谁有义务接受别人的负面情绪。
酝酿一晚上的酒终究没喝成,丁仲刷了一晚上的招聘软件。
第二天一早就出门,去小区门口的废品站花几块钱了个大纸箱子,前往公司。
一路上又吸引无数目光,只不过和之前不一样,估摸大半都是冲那只纸箱子去的。
没办法,按卢总现在的态度,只怕连只离职用的整理箱都不会给。
八点半就到公司楼下,不料今天不少人都对昨天早早下班的事隐隐不安,都早来了,看到丁仲手中的纸箱,纷纷讶异追问。
“仲哥,咋了?”
“仲哥要抛下我们了吗?”
“有事儿吭声,别想不开啊仲哥!”
……
“没啥事,就是收拾收拾。”
丁仲笑呵呵搪塞,熬了一通宵的黑眼圈突然一颤,只见前面不远处,邢又春也抱着一个整理箱,正走过来。
“老邢!”丁仲拔腿跑过去,“你什么情况?!”
下意识抬头望了眼天花板,怒气冲冲道:“我去找他!”
被邢又春一把拉住,在众人注视下,拖进办公室。
邢又春神色古怪,从整理箱中拿出一块长条牌子:“念念?”
丁仲浓眉拧成麻绳,等看清上面的字,绳子忽攸解开,变作满脸震惊。
“研发部三组组长丁仲”。
不等他出声,邢又春又问道:“还没收到短信?”
“什么……短信?”
裤兜里震了一下。
丁仲下意识拿出,只见屏幕上悬浮着一条来自银行的短信提示,详情里正好能见到一串数字——200,000。
邢又春瞥了眼,点头道:“嗯,也对,这个点儿银行也刚上班。”
丁仲整个人都乱了。
我不是来离职的么?
怎么变升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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