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秀杉

黎瑞池折了三大袋纸钱,才看到齐伯悠悠然踱步回来。

据灵婆说,她那儿不好找,好几年了,除了齐伯外并没有任何人来过她那儿,黎家的三太太她倒是有印象,她和三太太一样都是外江来的,早年灵婆还在庵里,她跟三太太也算是说得来,三太太身上印枭太旺,本是没什么子女缘的,但偏偏她又执着,每掉了一个孩子都会在庵里住上一头半个月的给孩子念经超度,累计起来三太太都在庵里住了大半年了。

三年前灵婆师姐圆寂,她也厌了庵里的大小事务,孤身搬到了山里,据说从那以后三太太也没再怀过。

除此之外灵婆还提到,她庵里曾经遗失过一枚天珠,是前面的庵主从西域带回来的,说是安魂定魄的,给了灵婆保管,灵婆只当它是普通天珠供着,没有真用过。

刚丢的时候找过保安队,但没查出个什么结果。

现在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颗天珠到哪儿去了,但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黎家到处都是启夬法师的眼睛,乐柏和秀杉都试过用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偷偷探三太太,但每次都是一试探就会被启夬法师挡回去,秀杉嫌麻烦,三番两次跑去黎家姑婆那儿想直接说说这事,可无论几时都能遇上碰巧在附近的法师或弟子。

再加上现下就只有乐柏和秀杉俩人在瑞城,俩都没出师的人凑一起势必是斗不过法师的,这个好人究竟还当不当,还能不能当,其实都是未定的数。

乐柏转头瞥了一眼还在哼哧哼哧折纸钱的黎瑞池,他倒是自始自终都十分冷静,就好像出事的并不是他家一样。

也不知道小师叔什么时候才回家,这一个个的没一个靠得住的。乐柏一边卷金银钱一边愤愤地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又一波冲的是蕙兰的这边,荣禧源拿钱的时候信誓旦旦说得好,说什么他一定会安安分分把人带到在南洋,再看看能不能在那儿做点什么活计,老婆孩子在瑞城麻烦赵禧词和乐柏关照下,等老婆身体好了孩子大点就也动身去南洋找他团聚。

这半个月都还没有,荣禧源又变卦了。

他答应接下这事儿后,除了蕙兰给的报酬外,秀杉和乐柏也一起凑了一笔钱给他,除了能清了赌债外,他那痨病媳妇也有了足够的医药费,童童也被宝欣嫂子接到了酒楼打杂,虽然一个小豆丁干不了什么活,但工钱按照普通跑堂的给。

按理说一切安排妥当了,他也不该有什么后顾之忧才是。

可方才秀杉赵禧词上门找他的时候,他就又反口不认账了。

先是说南洋也不一定有什么活路,要不然早过去了的几个叔叔婶婶怎么会一去就不回头,又说蕙兰就应该乖乖和黎瑞池成亲,黎家有什么不好的,她一个小女孩大字不识一个的学什么进步女青年搞逃婚呢?

至于那些收了的钱,就当是他借的,等他翻身,肯定加倍还上,这南洋,他就不去了。

这么一推脱下,赵禧词自然是怒气直往天灵盖上冲,他并不是那么支持钟蕙兰这么个大小姐逃婚,只是他妻子妹妹都掺了一脚进去,他作为家里唯一一个男的要顶起责任,何况豪言壮语也放出去了,什么都安排好了,面子和情理上他都得让钟蕙兰好头好尾踏上开往南洋的船。

外头稀稀拉拉的下着小雨,荣家这客厅的瓦片年久失修,客厅正中央位置不时会滴下水珠,童童拖来一个小木桶放在下面接水,秀杉背向大街,叉着腿坐在门槛上,面对着客厅,好像在看那俩牛高马大的男人演马骝戏,但思绪早就飘到了七八里外,幕离遮住了她神游的神色。

荣禧源那个小的孩子还是放在了邻居那老太那儿,秀杉现在这个位置能听到的仿佛要将肺都吐出来的咳嗽声,应该就是荣家那个病恹恹的媳妇的。

她兜里还揣着荣禧源签的契,心里老早有了打算,倒是不担心时至今日还会出什么变故,只不过这俩人吵吵闹闹的,有点打扰她想事情,她听得多少有点烦躁了。

左邻右舍在家的探出头窥探,也不知道这破落户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但荣家两兄弟从学会说话开始就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有相熟的婶母凑上前看了几眼,见两人都只是撸起袖子虚张声势,光靠声音吼叫,也没什么真要打起来的意思,就拽着自家男人回去了。

没等秀杉站起来参与骂战,荣禧源那个叫童童的大女儿就悄悄挨到了秀杉隔壁。

原先小孩只是冷眼蹲在一边,秀杉还以为她是习惯了,直到幼小的身躯贴到自己身边传来颤抖的感觉,她这才发现小孩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还没等秀杉说些什么就感觉有东西抓住了她的袍子,秀杉低头一瞧,小孩仰着瘦削发黄的小脸盯着她,秀杉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小孩冰凉的手。

虽然才不过五六岁的年纪,手却是有点粗糙的,秀杉两根手指拎起她的手看了两眼,连指甲缝都黑黢黢的塞满污泥,秀杉爱干净,受不了这个,不由得拧起眉毛。

荣禧源这段时间被他哥看住了没去赌档挥霍,但也没什么事儿干,说是照顾他那媳妇,但人也没病到吃喝拉撒都得假借他人之手的地步,总不至于连给孩子打点水洗漱的闲工夫都没有吧。

堂前那俩兄弟吵架半真半假,总归闹不出个什么大事件,秀杉甩甩袖子,麻布衣袖裹住童童的小手将她牵出了门。巷子的转角处蹲着个休憩的货郎,不知道是从哪儿过来的,他担子上的皂角倒是香,不用走近就能闻到甚是馥郁的花香气。

当然价格也是死贵的,寻常皂角顶了天才五十文,他这儿直接要价到了九十文钱去,老板也倔,硬是不松口,半分没让秀杉讲下价来,僵持了老半天,见老板还是不为所动,秀杉一边咂嘴一边忍痛掏出了钱袋子。

公井在荣家的背面,早几十年还是他家私井,后边荣禧源他爹把老宅给拆分开卖了填赌债,私井也就变公井了,荣禧源这十来年也没怎么出力修葺过,好在街坊邻舍也厚道,这才让他家不至于要到街上买水用。

屋内传出的争吵声时高时低,叫童童的小孩在秀杉的要求下将手泡进了洗衣盆里。

她手指里的污垢经年累月下来变得干硬顽固,秀杉把皂角捏碎了给小孩搓,用尖细的小木棍一点点挑都挑不干净,一旁打水的大婶递来的猪毛刷刺得跟针似的不好用在小孩手上,思来想去也只能让小孩的时候泡在皂角水里边,等污垢自己软下来。

这儿折腾一下那儿折腾一下的,秀杉的幕篱都湿了大半,正站在小孩边上拧干云纱的水时,小孩带着迟疑开声问道:“你要把阿爹卖去南洋?”

秀杉脸上的轻松神态都垮了下,说道:“小妹妹,你几时见过有人卖猪仔还倒贴钱的?”

“你不想你爹走吗?”秀杉又问。

童童也是老实孩子,她毫不犹豫点头说:“想。”

但是又继续说:“阿娘不想。”

另一侧捶打着衣物的大婶‘啐’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插了进来:“你娘都傻的。”丝毫不顾及小孩的脸面,把小孩说得很是窘迫。

又过了约莫半刻钟,小孩的手终于清洗干净,秀杉却没有再牵起她的手,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果然已经开始发暗,屋内也没有了吵架的声响,于是便叫童童在屋檐下待着,又摸了摸袖子,略微盘了一下稍后的走位,大步流星朝荣家走了回去。

屋内赵禧词已经不知去向,还剩下个衣冠不整的荣禧源蹲在矮缸子边舀水喝,他见秀杉走进来,脸上挂起了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心虚的笑,开口道:“秀杉姑娘,赵保长那边也松口了,你看下你们……?”

话未说完,只见秀杉直勾勾盯着自己,左手伸进右边衣袖内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枣色木牌,荣禧源还没认清是什么,就听见她一手持牌一手作诀,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没等反应过来,一道电光就砸在窗框上,把他吓得腿都在发颤。

一道没完,另一道紧接着又劈了进来,整整好劈碎了方才他舀水的瓦缸,这下荣禧源知道要跑了,可秀杉也没想放过他,一个箭步就到了他跟前将他撂倒在地,看起来与寻常女子无差的瘦弱的双臂犹如铁制般坚硬,不由分说钳制住他的下巴,将一团粗糙又略带湿润的黄色纸张塞进了他的嘴巴深处。

黄纸卡在喉咙口不进不出,偏偏秀杉的一手制住他的肢体一手按着他的咽喉,几次作呕之下黄纸还是被送下了胃里。

从打雷到被迫咽下不明来历的黄纸也只不过一息之间,虽然天色还是暗着,但从天井可以瞥见雷云已经散去,秀杉也起了身,她头上的幕篱被甩到一旁,纵横交错的伤疤显露在外,半张脸藏在昏幽中,眼睛亮得发青光,正如画报里的夜叉一样。

原本还时隐时现的咳嗽声也莫名停下,荣禧源只听得见自己惊恐之中发出的粗喘,秀杉那半张脸扯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右手缓缓伸出向着地上的自己,忽地作了个鸟爪状,荣禧源只感觉自己的肠子被什么东西搅作一团,疼痛直冲脑门。

凄厉的惨叫从昏暗的屋子中传出,赵禧词原本只是去帮他那病秧子弟妹拿了点药,刚好走到门口就听见了这骇人的叫声,他急匆匆两步并一步冲了进门,就见到他那不成器的弟弟捂着肚子不住地翻滚叫喊,嘴里不干不净喷着些粗言秽语,间中能听清有几句是“妖道”,“报官”什么的。

被骂的对象显然是站着的秀杉,她也不恼,笑呵呵道:“明日戌时,码头见不到你你知道后果。”

边说边捡起幕篱,拍拍尘土继续说道:“蕙兰到了会给我发电报,到时再给你解咒。”

她转头见到赵禧词,很是客气地打了个招呼,递出了个牛皮水囊,眼神示意了下背后还在打滚的人,“待会儿给他灌下去,缓解的。”

童童还站在屋檐下盯着两人动作,赵禧词将小孩挡在身后,狐疑地拧开盖子闻了一闻,只嗅到几丝甘草味。

天色已经大亮,雷云来得快散得更快,仿佛是专门为了吓唬荣禧源而来,秀杉步伐轻松还掩盖不住雀跃的神情,她人灵活天分高,跟着小师叔学观天其实也不足一年,但是已经小有成果,这还是第一次真用上,不免得有点沾沾自喜。

就是私自用了小师叔的马钱子,等他人回来铁定要挨骂。

工作了三个月,之前写的东西都忘了,工作害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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