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施孤

瑞城的教堂就在闹市边上,街坊邻居多,夜晚巡逻的衙役也多,想明目张胆送个人进入不太可能,幸好神父为人也活络,他在茶摊上状似无意,对前来作陪的师爷说,对民间纸扎有点兴趣,想买几个研究,随后便有热情的衙役搜罗了好一些精美的纸扎给他。

赶在七月十四前两天,蕙兰就被装进了纸扎小人里被送进了教堂。

蕙兰也终于见到了暌别多日的何妈,两人被安排在花园深处的杂物房中。

多日未见,蕙兰发现何妈瘦削不少,又想到自己一去就再难见到其他家人,一时之间也难免伤感,刚进到屋子就抱着这个和自己情同母女的长辈默默垂泪,弄得接引的修女手足无措。

好在她心情平复得也快,省城那边又拿来一封电报,蕙兰她小姨敲定好了最终接应的地点,现在就只等蕙兰去到槟城了,只是蕙兰要放脚的话,就又要去个有寒冬的地方,只因槟城四季如夏,常年酷热,不利放小脚。

蕙兰的小脚绑了也不久,是她过了九岁生辰后才开始缠的,这也是托了她所谓的好命格的福气,近些年朝廷也三申五令不许女子缠足,钟老爷有些顾虑,不愿意太过强迫她,再加之她身形小,连带脚也不大,这才使得她娘钟大太太找着机会给她缠时只折了脚趾,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她在山上的时候就已经将缠足的布条解了,乐柏也配了些活血通络药材让她敷着,要是顺利的话,不出五年她就能解放这双不利于行的小脚。

写有地址的电报被收进随身的行李里,何妈又想像在钟府一样伺候她更衣,蕙兰不想再摆这大小姐的谱,无声摆了摆手,和何妈一起蜷缩在了杂物房临时搭建的木板上歇息去了。

每逢七月十四瑞城上百姓都会做支幽,也就是在逢魔之前在路口或者自己家门前烧纸钱奉水果饭菜以招待过路野鬼,有些河边的人家更是会挤在岸边焚烧火烛放水灯,以示超度饿鬼。

一般酉时过半天快黑了的时候百姓就会回家紧闭门窗,以免直接与游魂碰面。乐柏正是打算利用这段时间避开人群送蕙兰到船上。

施孤仪式七月十四未时开始,申时结束,当天黎府除了设施孤台外,还会在南市建棚请戏班演戏,因此只要不是教堂有什么事情发生,也不会有人闲得无聊去那边转悠,施孤仪式结束后,秀杉就会马上去教堂送人。

乐柏与黎瑞池两人刚乘车进了城门就被突如其来的雷暴吓到,乐柏不知为何心里老是有点焦躁,以防万一便借口取物,又沿着定好的路线转了一趟。

黎家办事阵仗大,从南市一路走过去,不时能见到黎家仆人帮工们跑前跑后布置,路过的小丫鬟说明日演的是《秦香莲》,算是黎家请的那个戏班的拿手好戏,小丫鬟兴许是来黎家不久,不常能看戏,语气中带了些不会在黎家时出现的雀跃。

乐柏从侧门进的黎家,三房那边依旧是烟雾萦绕,日日诵经,黎文方算是命大的,没几天就又恢复了生龙活虎,据说早上刚收了个小丫鬟,响午没过又跑去西坊处理生意去了,完全不见一丝一毫受过伤的迹象。

至于三太太,依旧在二房的小佛堂里,据闻也已经三四天没见过人了。

除此之外再无要事发生,启夬法师连同几个弟子仍旧驻守在三房,见到乐柏从侧边进来了也好声好气打招呼,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平静到好像烧掉那两具女尸之后一切就都回归平常一样。

秀杉比乐柏早一些回到,乐柏步入房间的时候她正整理两人的法衣。

“安排好了?”乐柏下巴向南边撇了一下示意蕙兰。

“嗯哼,鸡毛蒜皮小事,好办得很。”

但随后又说,“我一踏进黎府就眼皮跳,但是算来算去都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你明天施孤要小心点。”

乐柏自然颔首。

时间一晃而过,七月十四当天天气异常晴朗,天空万里无际看不见一缕云,一反前几日的潮湿闷热,干爽又凉快,令人倍感舒适,又令人深感怪异。

乐柏第一次主持施孤未免心中有些许紧张,一来没经验,二来是着实担心又会发生什么棘手的事情。所幸她诵经撒米半个时辰都没什么大差错,顺利放了焰口。

南市的戏棚也已经开场,那边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和这边敲锣打鼓的声音齐齐鸣起,黎老爷站在施孤棚顶上放飞了两只肥鹅,其后又将备好的油柑、通菜、大米一把一把抛向了棚下拥挤着准备承孤的人。

寻常百姓则也开始烧纸钱在自家门前抛洒米饭蔬果,一切都非常顺利,顺利到乐柏不敢置信,反而让她心生警惕。

黎老爷只来走个过场,开了施孤的头后他便和姑婆携手过了南市戏棚那边。

施孤棚就剩下黎家的仆人们继续抛洒食物用具,而乐柏秀杉和几个合作惯了的师兄留守护法。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黎家施孤的仆人们早已经将备好的物品抛撒完回了黎府,现场就剩下乐柏一行几个道士、被安排等仪式完成帮忙化观音宝船和帮工和少数几个仍趴在地上拾捡着些零碎施孤品的穷苦百姓。

天色晴朗,偶有微风轻拂,乐柏紧张了一下午也没等到什么事情发生,紧绷着的心绪也不免开始放松,正巧是中场休整的时间,南边唱念做打的声音终于钻进了乐柏的耳朵里边。

现在应该是小生的唱段,乐柏只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并不能听清唱词是什么,但总感觉很陌生,刚巧有个从南市回来的丫鬟,便喊停了她,问道:“今天不是唱秦香莲吗?怎么听着不像的?”

那小丫鬟笑着说:“换啦,花旦唱着唱着嗓子不行了,临时改了火烧阿房宫。”

‘宫’字话音未落,顶上的太阳在倏忽之间被黑云所盖,妖风骤起,施孤棚旁边盛放着纸钱的观音宝船被掀翻,纸钱的灰烬漫天飞舞,一股刺眼的红光直冲秀杉的眼睛,艰难睁眼的那一瞬之间,她见到遍地的黑气朝着施孤台涌了上来,嘶吼着喊道:“小心鬼王!!!”

乐柏早在观音宝船翻倒的时候就将小丫鬟推到一旁,与几个师兄连跑带颠赶到鬼王像前一手执剑一手作诀将黄符贴到供奉着鬼王像的桌面上,只可惜毫无用处,那蔓延的鬼气凶猛至极,棚顶的黄布被妖风撕了下来盖住了鬼王像的眼睛,笨重的石像只晃了两下就整个跌落在地,整个像身四分五裂。

几个还承孤的百姓也被掀到一边,天色骤暗,施孤棚上的幡布条不安定地向四周晃动,在场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能四散逃离,乐柏见不到所谓的黑气也只能靠直觉四处张望。

“秀杉,还看到什么?”其中一个师兄问道。

秀杉方才被红光刺了一下后双眼一直止不住流泪,她眯着眼睛却再也找不到那黑气的踪影,“看不见了。”她回。

施孤棚也停止了晃荡,领头的师兄咬破手指双手作诀将血点在自己的额中,确认了秀杉的说法。

几个帮手的衙役已经跑去通知市令,几个还在旁围观比较胆大的帮工被乐柏叫去疏散南市聚集的人,她和几个师兄留在施孤棚戒备,而秀杉则担心蕙兰上船的事情有变,朝几人示意了一下就往教堂方向跑去。

不多时,黎家忽然冲出了几个帮工,大喊着“三房着火了!”“快来救火!”“火扑不灭!!!”,此时在南市那边看戏的黎家人也已经回到,乐柏扫了一眼发现黎文方和他的莺莺燕燕都不在场,心下一凉。

黎府的人兴许都跑去了三房救火,一路上鬼影都不见一只,顶上的乌云一直掩盖着日头,周遭都阴恻恻的,乐柏取了门口的挂灯提着照明,越走越觉奇怪。

也不是没走过去二房的路,为什么今天过去二房的路特别长呢?

直到第二次路过花园的池塘乐柏才发现不对,是鬼打墙了,有什么东西一直阻碍自己去找三太太。

原来不是不见鬼影,是整个人都在鬼影里面了,乐柏想。

她单手掐诀,心中默念净心咒,又沿着记忆中的路走了一遭,但显然净心咒并没有办法让她走出这个圈子。

她又回到了池子旁边。

让她鬼打墙的人或鬼显然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要不然就不会一直让她无谓地打转,但这一刻乐柏是真的开始后悔没有认真听小师叔讲课了。

花园十分静谧,静得乐柏听得清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她站定在池边的小楼门口,面朝着出口,略一用力,咬破了中指指头,溢出的血被抹到了清心符咒上,双眼紧闭再双手掐诀念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感受不到任何动静,极大可能现在还在屋内晃悠。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也感受不到什么强力,是小鬼。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逐渐平稳的心跳声中似乎出现了与自己截然相反的频率。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眼前忽然有什么闪烁了一下,是头顶东北方向传来的动静。

乐柏猛然睁眼抽出袖子里的法索,一个跃步朝头顶抽打过去,只听见一声孩童的尖叫在头顶短促地响起,眼前的花园蓦地变成了小楼的花厅,小楼门窗都紧闭着,原来她被带进了小楼里。

那小鬼尖叫了一声后立马往窗外逃去,乐柏动作更快,随即掏出黄符分别飞到门窗上,将小鬼困在这小楼里。

小鬼一头撞上了门框,发出沉闷的‘咚’一声,除此之外并无任何攻击的意思,只是抱着头到处乱窜,不多时就被逼到了角落,乐柏用法索将小鬼捆了起来。

说也奇怪,这小鬼只有寻常女人的手臂大小,并非是虚无缥缈的魂体,而是切切实实有一副冰冷的身躯,整个身体都是皱巴巴的,样子像刚出生的婴儿,眼睛半睁不睁,被抓到了也只会哇哇大哭,看得乐柏心底发毛。

有实体的小鬼没办法将祂收进法器中,还是婴儿的样子也让乐柏没好意思将祂提着直接走,犹豫了一会儿后,乐柏撕下了小楼中的飘纱将被法索捆着的小鬼裹了起来单手抱着,像抱着真的婴儿一样向二房小佛堂走去。

重新看了之前写的东西发现了很多问题,把文发给俺哥让他提意见,结果哥发现了更多问题让我全部重写,我决定当没问过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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