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丹雅收回目光却瞥见陈菡眼角有些湿润。她忍了半天的白眼最后还是冲破禁制,十分无语。她也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哭的,世界上那么多人,每天都有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总不能每个都哭一遍吧。

“你这是”

“那个......丹雅呀,有个事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一下”陈菡拿食指扣了扣眉尾,一张脸生生憋成番茄色。狠狠掐了下手心,大有豁出去的架势。

“你说”

“能先借我一千么”

“你打算给她交补习费为什么”

“我是她老师。”

“你这圣母病挺严重的。”

“呵，也许吧。我下个月工资发来就还你。”陈菡盯着白织灯苦涩地笑了一下。别说，她还真是病入膏肓了。

“你不是在还房贷么”许丹雅问。

“这不孩子都离家出走了,我作为她的老师不能不管。”陈菡摸了把伤心的眼泪,作为一个老师而已,她还真的圣母病晚期把学生当自家孩子。

“这不是长久之计,这次交了下次呢她家里没有其他人了么”许丹雅靠着墙问。

“听她妈妈说过,好像有个哥哥,跟他爸走了,很多年都没有联系了。他爸好像是欠了人家钱还是什么的,以前家庭算不上富裕,但是温饱是没什么问题的。哎......”陈菡最后也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孤儿寡母的惨状，只能长长叹口气。

“我靠!”许丹雅忍不住暴了句粗口。

“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事得想个长久之计。”

“嗯，是啊。还得好好合计合计。这孩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际倔得跟头牛似的。”陈菡有些虚弱地扶着墙，身心俱疲。这跟花样百出的作业相比，难度系数加了好几倍。“去给她买点吃的吧，看样子她可能一天没吃东西了。”

陈菡说完打算往电梯地方向走，刚放开墙壁就没忍住摇晃了两下。

站在不远处的苏烙终于放下摆了许久的造型,钻了出来。“陈老师你也累了一宿了，早餐这种小事就交给我们吧，这个时候何婧可能需要你。”

陈菡看了眼苏烙，最后只能长长叹口气，她确实不放心那个小孩子一个人在那里，刚刚人多，她也没有把事情交代清楚。

“这怎么好意思，”她虽然嘴上说这不好意思，还是掏了掏屁兜，掏出一张百元递给苏烙，“钱我来出啊。”

“真不要脸啊。”许丹雅在旁边啐了句。不等苏烙回答直接夺过她手中的纸币。

“跟宝贝儿你不用客气。”陈菡刚刚人民教师，知心姐姐的模样收了起来，对着许丹雅做了个飞吻，一点都不害臊。这两天接触，许丹雅已经习惯她陈氏变脸，拿着钱看了眼苏烙率先往电梯口走去。苏烙冲陈菡笑了笑，连忙敛步跟上。

陈菡对着苏烙的背影盯了两秒,对着空气联系性笑了笑，跟可怜的星期六正式说拜拜。

“阿姨打算帮忙”

“关你何事”

“是是是。”苏烙连说三声,心里乐开了花。“我这不是看阿姨有帮忙的心嘛,特地来奉上一计。”

许丹雅没有回答他。

苏烙跟许丹雅并肩站在电梯里,见许丹雅一路上总是冷着脸，歪着头打量了片刻,“阿姨,我觉得你对我似乎不太友好。”

“友好是相互的。”许丹雅收了笑容,没什么感情地地看了眼苏烙。电梯提示铃响了一声，已经到一楼了。他们刚出电梯就看到站在走廊上对着玻璃窗发呆的安楠枫。他也注意到走近的许丹雅，率先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她看了两秒，狭长的走廊白织灯清冷的光辉映照在来往行人的脸上，身上，低声叙述哪些藏纳在暗处的苦痛悲欢。

“阿姨。”苏烙在身边推了她一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住院部大楼。

“你会帮忙么？”苏烙跟许丹雅并肩往医院门口卖早点的集中地走去，苏烙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许丹雅问。

“你希望我帮忙？”

“你不觉得那个小女孩挺可怜的么？那么小的孩子，要不是走投无路没有办法，她能悄咪咪地跑出去么？再说，我看你心地善良，貌若天仙。”

“心地善良？”许丹雅盯着地面重复了句，不知苏烙从那里看出来的。

“是啊，有谁会整夜不睡，到处帮忙找人的呢，你看看我，我也是因为善良才勉强牺牲的，我觉得你比我更厉害......”许丹雅翻了个白眼，苏烙说的都是一堆屁话。然而他说屁话的热情并没有因为熬了一夜有所减少，依旧慷慨激昂，许丹雅觉得他这种自我吹捧的话他能再说一整夜。

“你能安静会儿么？”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正喋喋不休的苏烙，觉得聒噪。

“为什么？”苏烙傻乎乎地问了句。

“聒噪！”

......

“阿姨，你平常都是这样酷酷地么？是不是没什么朋友？你这样地人我见多了，其实你们也就是爱装装样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地？而且啊，你们是最胆小的，怕说多错多，不敢说话而已。”苏烙不知死活地点评到，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没有注意到许丹雅越来越暗沉地脸色，继续道：“你再看看那陈老师，那叫一个温婉，贤良淑德。你就不能学学人家，有点女孩子地样子么？还有啊，那个警察，你看看人家，那才叫真正地酷......”

砰！一声沉闷地响声，他们旁边棵孱弱的小树颤动了几下，簌簌落了几片叶子，苏烙呆若木鸡看着许丹雅还没有收回的拳头依旧撑在上面，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地胸口，要是那拳头砸在上面他可能跟那个老妇人一样要进急救室了。

“阿姨，冷静......冷静啊。”苏烙一边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两步，一边双手在空气中按了两下，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晨曦里飘荡一句“我去买早餐！”，就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许丹雅收回拳头，无所谓地抖了抖肩上两片叶子，看了眼苏烙消失地方向，也不想跟上去。但是现在她也不想回去，医院真的是个令人讨厌地地方。她刚拿定主意打断等苏烙回来一起上去，一转身就看到安楠枫正站在大门口吸烟区，嘴里叼着烟，一脸呆滞看着自己。

完球！

安楠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掐了烟往许丹雅的方向走。

“树惹你了？”这是昨日到今日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呵...呵呵......”一时间许丹雅不知道怎么解释。

“还不知道你有这么暴力的一面。”他没有把许丹雅的尴尬放在眼里，继续说道。她一直是个温柔恬静的女孩。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许丹雅心里嘲了句。

安楠枫看了眼许丹雅，叹了句：“你跟以前真的完全不一样了。”许丹雅最烦的就是听到别人说她以前怎么样怎么样，何况那个人是安楠枫。她以前是什么样子鬼才知道，这个世界每时每分都在改变，难道就不许人成长改变么，试问这世间有谁能十年如一日，分毫不改。

“那是你不够了解我。”

“是啊，我从来都不曾了解过。”安楠枫看着她，眼神晃了晃，也不知道一句话到底勾起些什么往事。末了他问：“你们打算怎么帮何婧？我能帮点什么忙么？”

“什么？”许丹雅不知道他一时抽什么疯，话题一百八十度斗转，转到何婧身上。

“刚刚听到你们再说帮忙的事，她也挺可怜的。我们能出点力帮她一把也算是好事。只是......”安楠枫忽地住了嘴，看着那棵无故被人拿来撒气的小树。

“只是什么？”许丹雅觉得安楠枫这说半句留半句的毛病一点也没改，平白让人觉得心烦。

“那小屁孩看起来一脸受欺负相，实则自尊心强，想帮忙也怕伤她自尊，这个年纪的孩子大都有有颗一碰就碎骄傲。”安楠枫没有看许丹雅，依旧注视着那棵树。

“你也这样么？”许丹雅盯着他，看到他在看树心底又心虚几分。一个女孩子再怎么不正常在暗恋的人面前一拳头差点折了棵树这种事，怎么说都是拿不出手的。形象份大大折扣啊。

安楠枫听到许丹雅这么问，怔了怔，歪过头看她，她那双纤长的眉眼被微微上翘的眼线拉得更长了，像是某种纤细的红线，影在白皙的皮肤里。那两根鲜红的线在他心底拉了拉，他恍然觉得一切都回到了从前，意味深长地问了句：“你觉得呢？”

许丹雅从那句你觉得呢咂摸出一种安楠枫似乎对自己有意思的错觉，愣了半响没有找到合适的话，她现在想起来关于安楠枫真的是了解极少，至于他是不是也和半夜撕心裂肺的少女有一样易碎的骄傲更是不得而知。

“算了，开个玩笑而已。”安楠枫收回目光，隐了失望，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以后别随便砸东西，坏脾气都收一收。你不是小孩子了。所里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便踏步离开。

许丹雅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她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目送着他离开，没有半句挽留。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安楠枫走后许丹雅在树下等了有一会儿才看到苏烙颤颤巍巍抱了一堆早点从大门口进来，远远地看到她还站在那棵树下，顿了顿脚步，给自己冲了点勇气才往她的方向走。还没有走近先战略性地嚷了句：“阿姨，你冷静点啊，早餐很贵的。”看许丹雅没有要再砸一拳的模样，他才敢抱着早点往她的方向挪了几步。又看了看她，觉得小命可保，才又挪了两步。

“你打算饿死上面的么？”

苏烙对着许丹雅傻笑了两下，快步绕过她往电梯口方向冲，期间还不忘回头观察敌情，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就看到许丹雅在背后一步距离，不住一股冷汗又加快脚步。

“我有那么可怕么？”

“不可怕，不可怕，阿姨你貌美如花，沉鱼落雁......”苏烙一边警惕着许丹雅一边往电梯角落移动。这下算是关门放狗，走投无路了。

陈菡倾尽毕生所学，用尽各种手段，才打开她的心扉，两人在医院白织灯光下谈了许久，才基本上把那个少女柔软破碎的心粘了回去。她接过苏烙手中的早点，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两人，明锐地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你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么？”陈菡把包子往嘴里塞，掀起眼皮望着苏烙，总觉得他在怕什么的样子。

“哈...哈哈......”苏烙干笑了两声，还没说话就看到许丹雅脸色黑了一分，随即凉悠悠地说：“为人师表，不要在孩子面前讲些玄学。”

陈菡狐疑地把目光转到许丹雅身上，她敢拿班级平均分第一名来发誓，这两人之间一定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