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睡了一整天的陈菡牵头三人在枫丹白露开了个小会。

何婧的问题不不解决，她这个老师实在是没哟颜面再去面对全班四十几个小崽。而且许丹雅和苏烙看上去条件好不错，自然......

然而，两人对陈老师的手段还一无所知。

苏烙还好说，也睡了一天，现在真是精气神十足，再去冲锋陷阵摸鱼打鸟都没什么问题。然而跟前面两人比起来，许丹雅简直就是在心源猝死的边缘徘徊了，她连着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已经在员工休息去断断续续打了几次盹。连喝了两杯美式才颇为提起点精神，听两位激烈讨论。

其实这个小会并没有必开不可的条件，苏烙和陈菡估计在梦里早就合计好绝佳的方法，至于许丹雅这一天迷迷糊糊上班，迷迷糊糊偷闲打盹儿，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件事。反正在两人的计划里，她就是那个传说中不动脑筋的冤大头。

当然，这个冤大头依旧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没有听到其余两人合计怎么把自己给卖了。最后还是迷迷糊糊换下员工制服，跟两位精力充沛的大神往医院去。

医院病房里，在各种激素氨基酸的呵护下，何母已经醒了，且精神看上去比昨晚好上不上，只是脸色依旧蜡黄，无声地告诉众人她仍然病重。何婧正坐在她脚边，趴在病床上用来放饭菜的小板子上写作业。

“何婧。”陈菡先两人走进去，看到她在写作业愣了一下。随即笑问何母：“好点了么？”

大概是女儿已经找到了，何母没有昨晚那种要死不活的惨状，看到进来的几人还笑了笑，只是一堆皮肉挤在一起，像一只皱巴巴的橘子干。“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已经够麻烦你们的了。”何婧在陈菡喊她的时候已经下床，把教材和练习册收起来，又小心地把小板子放回去，才腼腆地冲众人笑了笑。

“孩子跟朋友出去玩了,回去发现你不在,又出来找你,你们这你找我,我找你,白担心一场。”陈菡笑着把水果递给何婧，为了不让何母担心，这套说辞昨晚几人就对好了。果然，何母听完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

他们都没有提在什么地方找到何婧,也没有提在夜里少女哪些撕心裂肺的吼叫,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一宿的奔波,难免还是在几人心底落下些灰尘。

几人问候完何母，便借着吃晚饭为由把何婧单独带出病房。他们时间挑得很好，专门逮着饭点去，进门到离开也就十几分钟，不会因为没有话题而过分尴尬。

何婧还要照顾何母，一行四人便挑了医院旁边一家餐厅。这样结束之后她也能快点回去。许丹雅不禁感叹这两人在为人处事上圆滑的程度。

吃罢饭，才正式进入今天的主题。

陈菡看了眼放下筷子的何婧，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老师这哥哥姐姐讨论了下，给你想了个法子，你看看可不可以？”她那询问的眼神看着何婧，手上力度轻柔了几分。

“老师，苏哥哥，许姐姐，谢谢你们，帮了我这么多。”何婧说这说这眼泪又要往外蹦。

“不用谢，谁没有个困难的时候。”许丹雅柔声安慰了句。睡意已经快飞出天际了。

陈菡收回手说：“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合计了一下你打算借钱的事，你许姐姐答应借给你。你看怎么样？”

许丹雅正看着何婧，不知道这个方法是不是行得通。正好对上何婧的目光，一双大眼睛蕴满雾气，可能因为眼眶容积大的缘故，始终没有掉下来。

“真的么？”她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嗯。”许丹雅确定地点了点头。“你老师都跟我说过了，我手里有点闲钱，可以借给你。”许丹雅一度揣测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够诚恳，生怕伤到少女那个骄傲易碎的自尊。头一回觉得自己借钱给别人这么卑微，当然她似乎从来没有借过别人钱这回事。

随即陈菡说道：“小婧，老师是这样想的，你看行不行？你多借点儿，这个你和你妈妈也要生活，你许姐姐每个月借你一千块，你看怎么样？”

“一千？”何婧不可至信抬头盯着许丹雅，“不行，太多了。我怕还不起。而且我们也用不了那么多，五百就够了。我给你写个欠条，等我毕业找到工作就还你。”

“可以。”许丹雅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温柔。

“你现在也可以找工作，有家咖啡店在招兼职，星期六和星期天上班，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去面试一下。”苏烙笑了笑，得意得冲许丹雅抛了个飞眼。“不用担心，我跟咖啡店的人都很熟的。”

“真的么？”这次何婧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喜出望外看着三人。不敢相信现在除了借到钱之外，还找到了工作。

“比真金还真，不行你问你老师。”

何婧立刻转过头望向陈菡，果然看到她对自己郑重点了下头。她几乎上从来没有在这么高兴过，觉得所有的绝望在这寒夜里都被一阵温柔的风吹开了，看到了希望。她所有的挣扎终于在这个饭厅里得到保护和安慰。

这种绝望和希望交杂出的一股热气一只窜到天灵盖，她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眼泪啪啦啪啦往外掉，她本想笑笑，最后只能捂着鼻子哭起来。但是眼前的这种泪水和最近一只控制不住的那种泪水是不一样的，她知道自己再也不用再死死挣扎了。

“老师！”最后她只能抱着这个给她希望的人，扑在她怀里把所有的委屈都倾倒出来。她从来不知道在人前大哭是怎么幸福的事情。

几人耐心等她把情绪发泄完，才继续讨论借钱的事。

按何婧本人的意愿，每月借五百块，一直到高中毕业，也就是刚好二十个月，共计一万块。苏烙找服务员要了张干净的A4纸，递给她，让她自己写欠条。

这世界上奇奇怪怪的事许丹雅也见过不少，自己也做过不少，但是像今晚这样伙同两个流氓，三个成年流氓对一个未成年少女行诓骗之事，似乎还是头一回。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奇怪。

何婧写完欠条，递给陈菡检查。陈菡欣慰地看完欠条，也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那利息呢怎么算”何婧吸了吸气，不让鼻腔里的液体流出来。重新读的时候才想到没算利息这回事。

苏烙算是被她吸鼻子的动作逗笑了，但也没敢放肆笑，“哟,你还知道利息呢”

“我又不是小孩子。”

苏烙笑了笑,没有说话,似乎真的在认真想怎么算利息。末了,他说到:“利息嘛,跟银行一样咯。对了,我跟你讲,我老板其实很抠门的。”于是何婧小心在后面加了句：利息按银行算。

然而她并不知道银行利率是多少，只是恍惚间记起政治课上似乎有提到过，但是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记得提到过，至于是多少完全想不起来。于是，她深深以此为教训，觉得明天星期一回学校一定要重新把教材翻出读两边。

许丹雅心甘情愿被两人合计进去，因为安楠枫那句“她挺可怜的”，死心塌地配合演戏也因为安楠枫一句“骄傲又易碎的自尊”。但是也不知道为何收到那张笔记稚嫩的欠条却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像是多了一分活着的证明,觉得自己荒芜的人生里张了颗细嫩的绿芽。她没真心想过要管这件事，但是被两双红肿的眼睛盯着时候她又想不出拒绝的词汇。

看来，偶尔做回诈骗犯，诓骗一两次也还不错。

苏烙很实在,说到做到,反正又不是他掏钱。等何婧在欠条上签了名摁了手印,就开口要银行卡号。一开始他要微信,可是对方连手机都没有。拿到卡号后,他十分欠揍地对许丹雅扬了扬眉,然后伸手,要钱。

一小时后,何婧在医院楼下的ATM机上查到转账,看着屏幕上的余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愣是站在原地看了好半天。许丹雅一行人站在ATM机不远处,没有叫她,等她自己看完想完走过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未来漫长的人生道路还要靠她自己走。也许会遇到比现在更绝望,更无力的事。但是现在,至少他们都努力活着,并拼命认真活着。

球没打成,却平白折腾了两晚上,还被人坑了一笔帐的许丹雅。第二天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上班。韩菲还以为她被人揍了。

然后遇到同样顶着黑眼圈的苏烙。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难得和平没有争执。

苏烙到了咖啡店,捡了个包间,胡乱点了杯果汁就倒头大睡。

她一直觉得苏烙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可一旦细究下去又找不到源头。难道他是寄包裹的人一旦有了疑虑,其他行为就会被放大,许丹雅惊奇地发现似是个人的“败絮”对她颇有成见。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许丹雅生出一种苏烙对自己有点不一样的错觉。

难道是自己美到丧心病狂的地步,苏烙看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