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楠枫和贾林在街头巡逻。鹿临街酒吧一条街,进入晚这里尤其繁华。到处都是灯红酒绿,巡了一圈后,两人都有些疲惫,便挑了个街角休息。
靠着街角酒吧墙根抽烟的时候,他想起那个女孩来,他响起那段青葱岁月,想起弥漫过学校老墙的五月蔷薇......就连国旗下慷慨激昂宣誓的学生代表满脸青春痘都清晰起来。
青白的烟雾染着酒吧招牌的红色灯光冉冉上升,丝丝缕缕融在酒味烟火油味里,没有停下来,循着看不见的空气漂浮着,散在流光溢彩的街道里,吸入形形色色的人体中,一条看不见的线沿着这些嘈杂纷繁的事物散开,他看到鹿临街笔直的街道,绵软醉醺的人,看到整个新城区,看到笼罩在潮湿雾气里的安城,看到整个z国,看到地球蓝白相错的水色云雾,看到黑漆漆的宇宙,看到不停旋转的黑洞。
磅礴错杂的线被一声无息的叹息瞬间收回,一秒就定格在他染红的手上,烟已经烧到滤嘴,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灭了。
人和广袤浩瀚的宇宙相比,真的是渺小如尘埃。
几个穿着短群,踩着高跟鞋的女孩摇摆着婀娜的身姿走近,空气里充满烟酒和香水陈杂的味道,一排修长白皙的**在灯光中很是晃眼。她们笑闹着挽成一团,笑声却被掩盖在嘈杂的人声,音乐声和车辆行驶声中,听不见。仿佛一场盛大的哑剧。
“走啦,发什么呆”贾林不客气地在他肩上捶里一拳,将他游离的魂魄拉回体内。拐过街角,酒吧后面狭长拥挤的小巷,几个工人正蹲在后门洗刷东西,低着头和盆里的一大堆小堆盘子刀叉相看两相厌,机械地挥动着手臂在上面耕耘。灰褐色的建筑在色彩斑斓的花花世界和黑漆漆的朴实无华生活隔出一条清晰明了的界限,一面是醉生梦死,一面是累死累活。
贾林那个二百五不知怎么地还撞翻一堆空酒瓶,哗啦啦的砸了一地,几个人也只是抬头看了眼,依旧沉浸在机械般反复洗刷里,再也没人管他们。
他们打着手电检查了遍,发现没有破碎的瓶子,也没放在心上。
“这酒瓶质量还不错。”贾林感叹了句。很快两人就穿过黑漆漆的后街,闪入另一条街道。
“请你喝咖啡”安楠枫关了手电,去开车。
“这个点”贾林不想喝咖啡,如果有时间还是喝酒比较合适。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安楠枫启动引擎,贾林被他半拖着到枫丹白露咖啡店。
安楠枫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咖啡店里的姑娘。咖啡还是酒什么的都无所谓，主要是见见熟人打个招呼，聊两句。多年不见,陌生是当然的。人嘛，聊着聊着就熟悉起来了。
然而，车还没有驶出原地，就被吴队长一个紧急电话给拉了回去。
计划又泡汤了......
门框上的铃铛声还没有停下,苏烙已经走进店门，站在休息区的植物边上，冲两人礼貌地笑了笑。许丹雅抬眼瞟了来人,理智地遏制习惯性要上去迎接,继续把目光放在手中的书本上。
他并没有把她的冷漠放在眼里,抬着高贵的手指指着许丹雅，对韩菲说:“美女,我要她服务可以么”他笑得极其礼貌,语气温柔平和，韩菲还是觉得那笑容后面有些点阴谋的味道。一朵娇花恁是开歪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她生怕美男会找许丹雅麻烦。一时间一肚子担忧百转千回，虽然她韩菲是极爱美色之人,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也该挺身而出为朋友两肋插刀，但是，偶尔躲一下保存实力也是有必要的。
嗯，没错，就是保存实力。
于是，她缓缓转身对许丹雅抿嘴耷眼，欲哭还休。
许丹雅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韩菲也还是靠不住的。只能搁下手中的书,站起来笑得很服务生:“先生,这边请。”
达到目的的某人漏出了舒坦的笑，对上他无辜又清澈的笑,许丹雅知道今天怕是在劫难逃。这时门框上的铃声急促响起来,穿黑色冲锋衣的快递员抱着快件冲了进来。在看到韩菲的时候,神形一顿。
他飞快地说到:“包裹签收一下,我车还停在下面呢。”他把最上面的那个包裹递给韩菲,然后问:“你们这里有叫许丹雅的么”
“我的”
褐色纸箱,只有巴掌大小。上面还是一张蓝色马克笔署名“最熟悉的陌生人”,中二又没毛病。“谁寄的”
“这个不是我们公司的,刚刚在楼下有人给的,让我......”许丹雅果断抛弃还站在原地的苏烙,拉开玻璃门,催起一阵猛烈的铃声,然后消失在众人视野。
刚过午后的街上稀稀拉拉几个人,满街的桂花香,一时间她难以辨认出那个是送包裹的人。
“她怎么啦”快递员不明所以,看了眼韩菲,又看了眼跟他身高差不多的苏烙,一时间没有人能解释到底为何许丹雅如此激动。
看到还站在原地的苏烙,韩菲自然没有更多时间去理会快递员,只是说:“谢啦。”然后又对苏烙说:“不好意思啊,先生,这边请。”
快递员看韩菲忙,也没说什么,包裹送到他就转身下楼。遇到还站在树下张望的许丹雅。
许丹雅也注意到下楼的快递员,上前把包裹放在手上,问道:“你还记得给你包裹的那个人么”
“没注意,她问我是不是给枫丹白露送快件,然后就让我带一下。”
“男人女人”
“女人。”快递员心虚望着许丹雅的背影消失在花墙边上，他中意咖啡店小员工的心思也差点就没兜住。
回到咖啡店,她直接冲到吧台调监控。此刻在她手中的鼠标像是一根魔法棒,她清晰地看到时间的巨网被自己冲破,然后有力快速倒退。第一遍的时候她没有去找那个和快递员神秘人相关的画面,就着这视频看着咖啡店的人来来往往,看着自己推开咖啡店门,站在门口拿抹布一下一下认真清洗玻璃门,直到它变得干净透明。然后和韩菲擦肩而过,她在自己身上拍了一掌。看到店长最先到店里,站在吧台上发呆,看到店里空无一人,走廊上有几个人走过,看到黑夜......
她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玩了。
她像着了魔,继续拖动着漫长的时间轨,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看到咖啡徐徐的热气,看到安楠枫走出去又走进来......她是上帝的手,杀着时间。
“阿姨!”洪荒宇宙在一瞬间被这句突兀的“阿姨”打破了,她看到到处飞舞的金灿灿的碎片。等她抬起头看那个尖锐的声音来源,眼底还有没有收起来的冷漠。
苏烙微微一愣,先笑了起来。“我桌上没水了。”
许丹雅收回目光,说:“请稍等。”关了回放页面,视频又直接跳到实时监控画面,视频有一两秒的延迟,当她起身拿到水壶的时候,画面还在她站起来时。
苏烙没事，单纯找麻烦的,她刚给玻璃杯满上饮用水,对方就嫌弃水温不够,让她倒热水,热水又嫌弃太烫嘴,让她加冰。
许丹雅对于苏烙是个麻烦精这种事没有多少挂怀，反正人各有志，他只是兴趣爱好有点点偏离大众而已。只是现在又出现一个包裹,她没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苏烙注意到她的眼神,摸杆上爬:“阿姨,免费看的,不收钱。”
许丹雅很懒,懒得计较一切,跟不想在格调还不错的咖啡店里跟一个陌生人计较。反正她脾气不好,得罪过不少人,不多也不少他一个。她态度谦和,也不是为了讨好,只是觉得服务员就该有服务员的样子。
许丹雅还是想得太简单,只半天功夫,苏烙就很轻松地给她制造一箩筐麻烦。好几次他把蛋糕“不小心”落在沙发上，落在地板上，然后要丹雅过去清洁。嫌上餐姿势不标准什么的,花样百出,还不带重复的。许丹雅依旧保持着服务员该有的风度，一言不语样样照做了。
当她累得瘫痪在沙发上,身体疲惫的时候,思维反倒像龙卷风一样活跃猛烈。它毫不留情席卷而来,肆意破坏。她觉得自己就快控制不住那卷到处乱撞的风。然而更猛烈的暴风雨还在后面。
刚收到包裹,这次没有玩偶,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封手写的短信:早上起来，看见床头陈旧的闹钟。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舍得扔掉。
照片是一直老旧的闹钟,再也没有其他。应该是用手机拍的,打印出来的照片不是很清晰。那是她送给安楠枫的礼物。还是和上次一眼,送信人没有透漏身份。这人似乎真的喜欢玩捉迷藏类似的游戏。
韩菲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她,想安慰一下她,却找不到啊合适的措辞,只能坐在旁边默默刷电视剧,觉得陪伴就是最大的安慰。她不太敏锐地看到对面女人身上像是漏了的油壶,潮湿的气息顺着一个细小的洞慢慢溢出来,缓慢的,从她身上,到沙发上,到地板上,然后到自己脚边。
店长端着一贯优雅的姿势扭腰挎走过来,说:“咖啡店的客人都走了,临时决定要开个小会。”然后韩菲发现那股似乎要淹没所有的气息一瞬间像退潮一样收了回去,再也没了踪迹。许丹雅已经站起来,嘴角还带着微笑,看着像春暖花开。
会议的主题是欢迎老板来视察。
除了双手负立站在一旁的店长,其余几人都跟塞了鸡蛋张嘴看着闹了半夜的老板——苏烙。
许丹雅回味起他那句“来日方长”,觉得眼前一黑,深知以后在咖啡店闲散日子到头了。
苏烙人摸人样地开始他的讲话,“这两天在店里我深深感受到了各位的热情......”许丹雅矗在吧台旁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心头一阵乱糟糟想要发泄,但是她不得不努力克制着,她几乎用上全部力气才勉强将那股劲儿憋在胸口。
“各位都特别耐心~”他拖着腔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绽着花。
许丹雅暗道一声不好,果不其然,紧接着就苏烙莞尔一笑,“尤其是小许。”众人目光自然落在许丹雅身上,苏烙继续到:“下面,我们请小许讲两句。”
许丹雅顺着他欠揍的目光看过去,有些无语。讲官话耍花腔都手到擒来。“谢谢苏老板。”然后......然后就没了。
......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
一贯温婉端庄的店长机械地看了看新老板又看了看小员工，喊了一声“好。”然后一阵铺天盖地的掌声把刚刚的安静撞地七零八碎，众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苏烙怔了一秒，原本还准备的其他恶作剧生生被切段扔垃圾桶了。看着众人“诚恳”、“开心”的笑容，深感老板这把座椅有些硌屁股。
会议结束后,众人鸟兽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