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毒种类众多，功效也多有不同，何种配比，如何调配，会有怎样的功效，这都是讲究。周愿对这还挺感兴趣，影子来时，她正一手捏着两寸粗的长蛇蛇头挤毒，一手握着小皿接那毒液。这也算一项细致活，所以周愿的脸离蛇头极近，完全没有注意到影子的出现。
跟着陈萍萍的这些年来，影子干的活不少，杀的人能挤满三个鉴察院地牢，但是像这样的活确实头一回。
他看着周愿，平静地开口：“周愿。”
大约是与死人打的交道多了，他平静开口时声音沉沉，仿佛也有一股死气。这声儿太突兀了，周愿冷不丁被吓得手一抖，一滴蛇毒滴在了捏着器皿的手指上。
细嫩透白的指尖瞬间红了起来。
周愿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迅速且稳当地将盛了蛇毒的小皿放在桌上。旁边的师兄注意到她的情况，连忙从她的桌边拿起一只碧色的玻璃瓶，打开，倒出点儿里面的液体：“手过来。”
周愿一边口中道多谢师兄，一边将受伤的手指送过去，这才有空看向来人。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顶黑斗篷，一盏面具，和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周愿：……？
啥情况？
“影子……大人怎么来了？”周愿满脸茫然。
难怪她刚刚觉得三处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来是影子的功效。但他来做什么？
影子看了眼一旁帮她细致上药的同僚，顿了顿。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分量，四周的人怕是都在刻意留意这边的情况。他将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扔，道：“院长给你的。”
话没说完，他就见眼前的少女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那包东西：“谢谢大人！”
可一只手被蛇缠着，一只手又在上药，周愿一动，师兄就叫唤了起来：“等下等下，快好了快好了。”
周愿便不动了，又看了眼那包东西，这才抬眼去看影子。少女眼角眉梢都是笑，欢喜得十分纯粹：“谢谢大人。”
影子沉默地看着周愿。
他是一个杀手，杀手的直觉是极其敏锐且准确的。打从这人头一次出现在鉴察院，他就发现了她对陈萍萍的过度热情，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都觉得这份热情有些危险。可要说这份热情中别有居心，他却又察觉不出来。
事实上，如果这份热情当真别有居心，就算他察觉不出来，陈萍萍肯定能察觉。以陈萍萍的心性，绝不会对她这样好，好到让他亲自来给她送东西。
可是……这份过度的，甚至能令他感受到危险的热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到了他这个地步，这世间已甚少有事物能让影子感到危险了。所以如今，他想不明白，便有些耿耿于怀。
不过，想到眼前少女是那人一手教出来的，他便能理解她为何能让他感到危险了。
对方那么久都不移开视线，周愿茫然地和影子对视：“影子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不，没事。”影子回神，顿了顿，又张了张口，可到底顾忌这里人多，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周愿一头雾水，这位杀手可能内心戏比较足。
影子一走，大家便都围了过来，特好奇院长大人给小师妹送的是什么东西。周愿心里大约有数，可也经不住心里的好奇和期待，打开那只油纸包。
果然，里面安静地躺着满满一捧艳红圆润的蜜饯。
“操！”周愿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我怀疑萍萍在撩我！”
零六：？
整天勤勤恳恳制止宿主变身禽兽的零六再次被迫上线，这次她啥话都不想说了，在浩如烟海的数据库里准确地抠出一条语音文件，给她在大脑里循环播放：“绝无这种可能，你不要做傻事！”
“绝无这种可能，你不要做傻事！！”
“绝无这种可能，你不要做傻事！！！”
周愿：？
……这声音咋还挺耳熟？
“那孩子上午时便醒了，当时闹着要走，小小姐和他谈过之后才安分下来。现在小小姐应该在教他写字。”
“教他写字？他们谈了些什么，你听见了吗？”
“没有，小小姐也没说，只说他叫端康，让他跟着读书习字。”
“端康……好。”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周愿租的这个一进院不算多大，但整理一下，还能腾出个书房来供周星读书。平时女先生来，也是在这里教学。
周星要教那孩子写字，自然也在这里。
周愿推门进去，就见自家妹妹负手握书，像模像样地看着书桌前的小男孩写字。而那小男孩一身不太合身的青袄，低头站在书桌后写字，手臂都有些颤抖了，却也没停下。
见到她，周星眼前一亮：“姐姐！”
“嗯。”周愿笑道，“我看看你的教学成果如何。”
那小孩看见她，连忙将笔放下，向她作揖行礼：“周……大人好。”
孩子年纪不大，礼仪却很标准。周愿同他打了个招呼，看向书桌上的纸。
说是周星教他写字，实际上他的字写得还挺好，虽然尚且稚嫩生疏，却也有了清瘦端正的骨。
周愿收回视线，随意地拉开椅子坐下，看着那孩子：“你叫端康？”
“是，大人。”这叫端康的小孩手放在身侧，眉眼生得挺端正可爱，说话时面向她垂着眼，很是规矩。
“姓什么？”
小孩僵了僵。
还是周星开口：“他姓李，姐姐。”
周愿点点头：“李端康。”
她念完这个名字，又问他今年几岁。这回李端康没有隐瞒，说十岁。
周愿便再问：“家里出了什么事？”
这孩子行止有礼，看字迹显然也读过书。这般教养，不是一般穷苦人家教得出的，更不是一个普通乞儿该有的。可他流落街头，那必然是家里出了事。
李端康又陷入了沉默。
周星见状，插话道：“姐姐，端康的事儿咱先放放吧，我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李端康怔了怔，下意识地向她看去。
周愿也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周星连忙赔笑，狗腿地凑过来给她捏肩，顺便给李端康使了个眼色。
这小姑娘，还以为自家姐姐没发现。周愿好笑，便配合她，装作没发现的样子，哎呀一声，道：“对，今天说好带你们出去吃的，咱们走吧。”
说着她看看李端康：“你也一起。”
事情要问，饭也要吃。这孩子戒心重，现在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还是先吃饭，吃饭要紧。
昨晚因为捡了个小孩没去成夜市，今天周愿特意挑了一家大酒楼吃饭，金碧辉煌的很是漂亮，往来的客人非富即贵。
当然，价格也很漂亮，一餐费用抵得上平民百姓近两个月的口粮。季二和叶乐不知周愿家底，听她点餐听得颇为心惊肉跳，感觉比年少时初次上阵执行任务还刺激。
周星倒是不当回事，完全信任姐姐，丝毫不担心银钱问题。李端康刚来，更是啥都不明白，连要心惊肉跳还是要放心吃饭的觉悟都没有。
点完单，周愿看出季二叶乐的忧思，让他们别怕，放心吃。
季叶二人就算是真担忧，也没办法。只能思量如果银钱真不够，光凭他们两人够不够打出去。
毕竟，虽说周小姐会武，可到底女流之辈，又是主人。他们哪里能让周小姐和他们一起打架，实在有损女子名誉……虽然他们觉得周小姐应该不在意这些。
因为这位小姐活得实在太不像个女子了。
周愿不知道自己这两位借来的下属心里的想法，菜上来了就快快乐乐地吃饭。周星也是快快乐乐。
其他人见她这般，不由得也跟着快乐起来。
然而不快乐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梅兄，听闻你在江州看上了一个姑娘，追得那叫一个火热，连天儿地守在人家门前，如今怎么样了？”
“嗨，还能怎么样，梅兄要是追上了那姑娘，还能不和我们说？”
“哈哈哈，那就是还没追上了？梅兄一向风流多情，红颜知己多不胜数，什么样的女人搞不到手？这还是头一回败北吧？”
“那梅兄刚回京的那些天，天天闭门不出，莫不是被那姑娘伤心了？”
一个男声有些郁闷和不耐烦地打断他们的话：“别提了，这事儿提起来糟心，我们到抱月楼喝酒去。”
他们便哄笑开来，人挤人地下楼梯，还在纠缠这个话题，想知道更多的八卦。
平日里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贵公子，多喝了几杯酒便有些不顾忌了，话题跑偏，用词和语气也愈发下流。
周星都听见了，也认出人群中所谓的梅兄就是之前在江州追求姐姐的人。她不由得有些气闷，开口要说什么，却被一筷子肉圆堵住了嘴。周愿淡淡地道：“吃饭，别理他们。”
周星“哦”了一声，乖乖咬肉圆。
待到那群人走到门口了，周愿才看了他们一眼。见那群人各个头顶漆黑浓密的长发，没一个锃光瓦亮的，也没一个板寸或半长的头发，不由得吹了声口哨：“好头发啊……”
众人：？？？
周-郭保坤-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陈-好长辈-萍萍：这孩子爱吃蜜饯，便多给她一些。
零-郭攸之-六：你不要做傻事！！！
影-迷弟-子：一个徒弟也能让我感到危险，不愧是五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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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