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布莱斯在枪林弹雨中抱着头伏低，他根本没想过要带枪，也没想过有人会在宪章山这种警力最充沛的富人区肆无忌惮地动枪。
V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莱克星顿”手枪塞到他手里：“拿着！”
“那你……”布莱斯只开了个头就住嘴了，因为他看到V卷起了西装袖子，捋到肘部以上，露出了整个小臂，那里有一道道金属质感的凹槽和线条彼此交错，是改造成了螳螂刀的义体。
此时枪火稍停，就在袭击者们换弹匣的瞬间，螳螂刀从小臂弹出，V的身形如同闪电一般冲出了掩体。
惨叫响起，枪声再现，但已经不复刚才的整齐和从容。
布莱斯没有冒险探出头去，他可不想被一枪爆头，事实上，这身由网络监察完全垄断的顶级黑客义体并没有什么防御能力，其真正的强大之处在于堪称恐怖的算力，以及不用黑客椅和外置冷却设备就能随时联入深网，与此同时他还可以像V那样进行快速破解，毕竟这身装备就是为了让特工可以出外勤用的。
他只用了几毫秒就连上了附近的所有监控，同时从几个角度扫视着战场，但监控中已经看不到V的身影，只有一个个正在盲目射击的袭击者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锋刃撕开骇人的伤口，喷着血倒下的诡异画面。
看来V使用了光学迷彩，那是一种能让自己短时间内近乎于隐形的义体，说不定他还安装了神经加速类的义体，同时安装这么多不同公司的义体对身体来说是极大的负担，但对于战斗能力的提升也的确是卓有成效。
袭击者们开始慌乱，布莱斯锁定了几个躲在死角里，正对着空气胡乱开枪的目标，V的攻击令他们乱了阵脚，完全顾不上防备黑客，而且他们粗陋廉价的操作系统在网络监察特工的黑客义体面前毫无抵抗能力，接二连三地冒着电火花，抽搐着倒下。
V的光学迷彩已经接近作用时限，在身形显露出来之前，他就躲到了掩体后，手上还拿着从某个敌人那里抢来的突击步`枪。精准射击的威慑力远胜过漫无目的的扫射，他一个人的火力就压得好几个袭击者不敢冒头，而布莱斯已经从别的角度黑进了他们的操作系统，让他们的义体陷入短路，冒着电火花抽搐倒地。
枪声停止了，袭击者已经全数倒下，V没有对他们下死手，至于他们最后能不能活，就要看运气以及送医的速度了。
周围的路人和酒吧里的人也都跑了个干净。V提着枪回到布莱斯附近，喘着气问：“受伤了吗？”
“没有。”布莱斯还保持着半跪在掩体后的姿势，年轻的佣兵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胳膊：“走，先离开这儿。”
袭击者敢在宪章山这种富人区动手，NCPD却迟迟没有响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事不简单，袭击者肯定还有别的准备，甚至有远程火力，这时候马上离开遇袭地点才是最明智的做法。布莱斯没有废话，跟着上了V的那辆石中剑，豪华超跑的引擎发出轰鸣，冲上了已经空无一车的街道。
***
在副驾上稍微平复了几秒钟的呼吸，布莱斯一边绑上安全带，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他们是冲我来的。”
V专心看着前方，把车飙得飞快：“看出来了，如果是想杀我的话，这点人手可不够。”
布莱斯看了V的侧脸一眼：“我的定位只有网监的内部系统才能查到，可能是我们网监内部出了鬼，幸好没有人知道我离开总部是为了见你。”
刚才如果不是V的敏锐，他很大可能会在第一波弹雨来袭时就后脑中弹，毫无防备地死于非命，就算没有，擅长远程黑别人脑袋的黑客也很难在这么凶猛的火力面前存活下来。
V还在专心开车，布莱斯脑中已经分析了很多事情，之前的暴力破解以及高强度运算令他的义体表面温度有所升高。他略微直起了身体，让背部的散热口离开座椅。
“我已经关闭了自己的定位，如果是网监内部有鬼的话，这个时候发出求援很难说先来的是NCPD，还是更多的杀手，甚至是远程狙击和轰炸。所以V，我想请你保护我一段时间。”
在对方开口答应或者拒绝之前，布莱斯又补充道：“我知道请你出手不便宜，定金我暂时没法支付，即使走我的个人账户也不能确保隐蔽和安全。不过你放心，事后我一定会给出让你满意的价格。”
“这个以后再说，先换辆车。”V说话间已经一脚刹车把“石中剑”斜停在了一个没有监控的偏僻停车场，毫不拖泥带水地下车，钻进了旁边一辆落了灰的暗红色“卷贝舞舞”。
布莱斯立刻明白了V的打算，既然是网络监察部门的内鬼，应该随时可以弄到道路交通监控，白金配色的限量版石中剑太显眼了。而这辆贴了反光膜的，只有两座的“买菜车”，低调、普通、破旧、烂大街，跟V那种冷峻张扬的气场不能说是天壤之别，只能说是毫不相关，没有人能想到大名鼎鼎的V会挤在这样的小破车里，也就没有人能追踪到他们的去向。
“这车也是你早就准备好的？”布莱斯把自己塞进逼仄的副驾，扣上安全带。
“去什么场合开什么样的车，这是佣兵的职业素养。”V发动了车子，两座的小车低调地滑出停车场后门，穿过几条布满垃圾的狭窄巷道，汇入到了车流中。
直到这时布莱斯才注意到V深色的西服上有一处破损，正往外渗着暗红的血迹，先前他还以为氤氲在对方身周的血腥味都是砍人时沾上的。
“你受伤了？”布莱斯皱眉问。
“不严重，没有伤到内脏和义体，血也已经止住了。”V面不改色地说，“坐椅后面有假发和衣服，你最好把你的义体遮一遮。”
布莱斯有些艰难地在狭窄的座椅上调整姿势，伸手摸出了那顶假发，棕红色的大波浪连接在巴掌宽的、花里胡哨的头带上，只需要往头上一套，莫斯利就从一个风度翩翩的精英男士变成了大波浪头的摇滚中年。
“车上随时准备着变装用的道具，这也是佣兵的职业素养？”布莱斯有些佩服地对着后视镜戴上了假发。
“当然，在有的场合，越显眼的装扮反而越不显眼。”V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抽出上衣口袋里的墨镜递了过去。
***
夜之城的天气说变就变，当车辆驶进沃森区的小唐人街时，原本就阴沉的天空下起了大雨，V将慢如蜗牛的卷贝舞舞停进一处停车场，通过停车场的电梯，将布莱斯带进一座老旧、混乱、肮脏的公寓楼。
沿路有不少人和他们擦肩而过，但都行色匆匆。冷漠是这个城市的主基调，大家各有自己的事情要烦恼，谁也没空去多看一眼西装上隐现血迹的年轻人和他身边外形气质毫不搭调的摇滚中年。
V刷开了其中一个房间，轻车熟路地翻出绷带和消毒药水之类的东西：“这是我在成名之前用假身份租的，我已经很久没有住在这里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查到。在这座混乱的城市里，真想把自己藏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说着他坐到沙发上，喘着粗气开始脱粘血的西装和衬衫。
布莱斯也摘下了假发，见状很自然地走过去拧开消毒药水：“我帮你吧。”
V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自己可以的。”
“V，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你不必对我这么警惕。”布莱斯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这个男人认真起来的时候总是很有说服力，“更何况你是被我牵连才会受伤的，让我帮你吧。”
“……我只是习惯了自己来。”V叹了口气，不再坚持。
他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习惯什么事情都靠自己的。曾经他有关爱他的父母，后来他有仿佛什么事情都能摆平的上司詹金斯，也有值得信赖的好兄弟杰克，而现在，他的身边只剩下一个三句话不跟他斗嘴都憋不住的脑中幽灵，而且这个幽灵还在缓慢地、一点点地杀死他的意识。
V的伤势确实不严重，能在枪林弹雨中左冲右突却只是被一颗跳弹划伤了表皮，已经算比较走运了。
布莱斯半蹲在他面前，动作沉稳地将消毒药水倒在纱布上，轻轻擦干净伤口附近的血污，接下来是喷药，用液体创口贴覆盖，最后再贴上一层防止刮蹭的胶布，等待伤口自行愈合。
布莱斯做完了这些，再抬头看时却发现V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弄疼你了？”布莱斯问。
V没有回答，而是捂着脑袋痛苦地低吟：“唔……靠……怎么这个时候……”
“V，你怎么了？”布莱斯刚想伸手，V就双膝一软跪坐在地毯上，继而倒了下去。
***
V现在非常后悔，他早该有所准备的。
可能是由于肾上腺素的激增和神经的高度集中，激烈战斗的时候relic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强尼·银手也不会出现，往往是在激战过后，他身上的义体逐渐冷却下来的过程中，再突然地给他来这么一下子。
这种情况都已经发生过好几回了，他之前怎么就没总结一下规律，稍微长点记性呢？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V痛苦地在地上抽搐，对着虚空无助地伸出手：“强尼……啊……救救我……”
他嗡鸣的耳中仿佛听见强尼·银手充满担忧的声音：“……V，坚持住，如果你现在昏过去，谁知道这个网监狗会对你做什么！操……我早就劝你别蹚网监的浑水了！”
V勉力睁开眼睛，在他昏花扭曲的视线中，强尼·银手的虚影似乎想要握住他的手，给他一些力量。
掌中传来了结实、温暖的触感，那一瞬间V确实是握住了什么，但那不是强尼·银手的金属义肢，而是一只大部分都被黑色的义体皮肤覆盖，只有手心和指尖还保持着原样的手。
是布莱斯·莫斯利，网络监察特工抓住了V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