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朝京城,玉京。
时值初冬,这座雄踞北方的都城已是银装素裹。高耸的城墙在纷飞的雪花中若隐若现,宛如一条蛰伏的巨龙。护城河面结了薄冰,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城南永定门外,排队入城的人群蜿蜒如长龙。商贩、农夫、旅人,各色人等挤在城门口,接受守城士兵的严格盘查。
人群中,一辆装载着药材的马车缓缓前行。驾车的是个面容朴实的中年汉子,车厢内坐着一位老者与一对年轻夫妇,看上去像是进城探亲的普通人家。
“记住,从现在起,你们是来自保定府的李姓药商一家。”驾车汉子压低声音,“我是你们的车夫王五,谢先生是李老爷子,你们是李家少爷和少奶奶。”
车厢内,易容改扮的图娅和墨尘对视一眼,轻轻点头。经过半个月的日夜兼程,他们终于抵达了玉京。这一路上,他们避开官道,绕行小路,多次险些与内卫遭遇,总算有惊无险地来到了目的地。
“京城守备比往常森严许多。”谢不言透过车帘缝隙观察着城门口的盘查,“看来皇帝已经有所防备。”
图娅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的天狼瞳。自从月圆之夜仪式后,她偶尔会感到挂坠传来微弱的温热,仿佛在提醒她肩负的使命。
马车缓缓前行,终于轮到了他们接受盘查。
“从哪里来?进城做什么?”守城士兵粗声问道。
驾车汉子——云雀假扮的王五——陪着笑脸答道:“军爷,我们从保定府来,送李老爷子一家进城探亲。顺便运些药材到城里的药铺。”
士兵掀开车帘,锐利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路引拿出来看看。”
谢不言颤巍巍地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路引,一副老迈病弱的模样。士兵仔细查验后,又看向图娅和墨尘:“你们俩,下车接受检查。”
图娅心头一紧,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墨尘轻轻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两人刚下车,另一队士兵走了过来,为首的军官手中拿着一卷画像,目光如炬地在人群中扫视。
“头儿,这是在查什么?”守城士兵问道。
军官冷哼一声:“搜捕朝廷钦犯,一男一女,可能还有同伙。”他展开画像,上面赫然是图娅和墨尘的肖像!
图娅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墨尘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将她挡在身后。
就在这时,云雀突然大声咳嗽起来,吸引了军官的注意力:“军爷,我家少奶奶身子不适,能不能快些检查?这大冷天的...”
军官皱眉看向图娅,见她脸色确实苍白,便挥了挥手:“行了,快走吧,别堵着路。”
图娅和墨尘重新上车,马车缓缓驶入城门。直到离开城门很远,图娅才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好险。”她轻声道。
墨尘神色凝重:“看来京城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谢不言撩开车帘一角,观察着街景:“先去我们在城中的据点再说。”
马车在繁华的街市中穿行,最终停在一家名为“济世堂”的药铺后门。云雀轻叩门扉,三长两短,门应声而开。
“谢先生!”开门的药铺掌柜见到谢不言,又惊又喜,“您怎么...”
谢不言摆手打断:“进去再说。”
药铺后院十分宽敞,几间厢房收拾得干净整洁。掌柜姓孙,是天机阁的老成员,三年前那场屠杀中侥幸逃生,隐姓埋名在此经营药铺。
“京城情况如何?”众人安顿下来后,谢不言立即问道。
孙掌柜面色凝重:“很不妙。自三日前起,内卫突然加强全城盘查,据说是在搜捕漠北来的奸细。”他看了一眼图娅和墨尘,“想必就是为了二位。”
云雀皱眉:“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来京城?”
“可能是猜到了我们的计划。”墨尘分析道,“皇帝知道我们手握证据,必定会设法公之于众。大朝会是最佳时机。”
图娅担忧地问:“那我们的计划...”
“照常进行。”谢不言坚定地说,“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沉着应对。”
孙掌柜提供了一些重要情报:明日就是每月十五的大朝会,文武百官将齐聚皇宫太和殿。同时,由于年关将近,各地藩王和使节也陆续抵京,京城鱼龙混杂,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有一条密道可通皇宫。”孙掌柜压低声音,“从前朝遗留的地下排水系统,可直达太和殿下。但那里守卫森严,极难突破。”
谢不言沉吟片刻:“我们需要一个进入皇宫的正当身份。”
“或许可以从藩王使节团入手。”云雀提议,“各地藩王都会派使节参加大朝会,我们可以混入其中。”
孙掌柜眼睛一亮:“明日恰有东海使节团入宫朝见!他们住在城东的四方馆,我们可以...”
计划初定,众人分头准备。图娅和墨尘被安排在相邻的两间厢房休息。
入夜,图娅辗转难眠。她推开窗户,望着京城夜空中的那轮明月,心中思绪万千。明日一战,关乎漠北的未来,也关乎整个朔朝的命运。若成功,真相大白于天下;若失败...
“还没睡?”墨尘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图娅转头,看见他站在院中,一身青衫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
“睡不着。”她轻声道,“我在想,若是父王在世,他会怎么做。”
墨尘沉默片刻,道:“今尊是个勇敢的人,他一定会坚持做正确的事,无论代价如何。”
图娅微微一笑:“你说得对。”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和你师父...和好了吗?”
墨尘的目光变得复杂:“师父隐瞒真相多年,自有他的苦衷。但我需要时间。”
就在这时,阿赫从屋檐上飞下来,落在图娅肩头,轻声叫道:“有人!有人!”
几乎同时,前院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孙掌柜的惊呼和兵刃相交的声音!
“出事了!”墨尘脸色一变,立刻冲向房门。
图娅抓起匕首,紧随其后。他们赶到前院时,只见云雀和谢不言已经与几名黑衣人战在一处,孙掌柜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
“内卫!”云雀一边迎敌一边喊道,“他们找到这里了!”
墨尘立刻加入战团,剑光如虹,逼退两名黑衣人。图娅扶起孙掌柜,发现他胸口插着一柄飞刀,已经气绝身亡。
又一位因她而死的人。图娅心中涌起一股怒火,拔出匕首冲向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显然都是内卫中的高手,武功路数狠辣刁钻。更可怕的是,他们似乎对天机阁的武功十分熟悉,招招克制。
“他们受过专门训练!”谢不言喝道,“不可恋战,速退!”
云雀从怀中掏出一枚烟幕弹摔在地上,浓烟顿时弥漫整个院子。
“走后门!”她喊道。
众人趁机向后门撤去。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后门时,门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后路也被截断了!
“上房!”墨尘当机立断。
他们跃上屋顶,在连绵的屋宇间飞奔。身后,内卫紧追不舍,箭矢不时从耳边呼啸而过。
“分开走!”谢不言下令,“明日子时,在太和殿密道入口会合!”
图娅和墨尘一组,谢不言和云雀一组,分两个方向逃离。阿赫在空中引路,带领图娅和墨尘在错综复杂的街巷中穿梭。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呼喝声此起彼伏。显然,内卫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誓要将他们擒获。
“这边!”墨尘拉住图娅,闪进一条狭窄的暗巷。
暗巷尽头是一堵高墙,无路可走。图娅心头一沉,难道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就在这时,旁边一扇小门突然打开,一个老者探出头来:“快进来!”
他们不及多想,闪身进门。老者迅速关门上门,插上门栓。
门外,追兵的脚步声匆匆而过,渐行渐远。
图娅这才有机会打量这个救命恩人。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朴素的棉袍,但气度不凡,显然不是寻常百姓。
“多谢老丈相救。”墨尘行礼道。
老者微微一笑:“不必多礼。老朽姓韩,单名一个‘琦’字。”
韩琦?图娅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忽然想起父王曾经提过,朝中有一位韩琦韩老将军,是少数敢于直谏的忠臣。
“您可是韩琦韩老将军?”她试探着问。
老者略显惊讶:“姑娘认得老朽?”
图娅与墨尘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如果这位真是韩老将军,或许能成为他们在朝中的助力。
“实不相瞒,晚辈乌兰图娅,漠北苍狼王之女。”图娅决定坦诚相告。
韩琦浑身一震,仔细端详图娅的面容,喃喃道:“像...真像...老夫与今尊有一面之缘,那是在二十年前的朝贡大典上...”
他忽然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老夫来。”
韩琦引领他们穿过庭院,来到一间书房。书房内陈设古朴,书架上摆满了典籍,墙上挂着一幅朔朝疆域图。
“公主殿下为何冒险来京?”韩琦直截了当地问。
图娅取出天狼瞳:“为了揭露一个真相——关于当今天子的身世。”
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道来,包括皇帝与倭国勾结、陷害苍狼王、血洗天机阁等事。韩琦越听脸色越沉,当听到皇帝有倭国血统时,更是拍案而起。
“荒唐!简直荒唐!”他怒道,“怪不得近年来东海防务屡屡受挫,原来是...”
他忽然停住,警惕地看着图娅和墨尘:“你们有何证据?”
图娅将天狼瞳的能力和血书的内容告知,但隐去了血书已毁的细节。
韩琦沉吟良久,最终长叹一声:“老夫早有疑心,只是苦无证据。若公主所言属实,那真是国之大难!”
“老将军可否助我们明日混入大朝会?”墨尘问。
韩琦踱步片刻,坚定地点头:“事关社稷安危,老夫义不容辞!”
他取出一枚令牌:“明日卯时,你们扮作我的随从,持此令牌入宫。”
希望重新燃起。图娅郑重接过令牌,感到它的分量格外沉重。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来报:“老爷,内卫在街口设卡盘查,说是搜捕逃犯。”
韩琦冷笑:“动作真快。”他对图娅和墨尘道,“你们今夜就住在这里,明日随我入宫。”
是夜,图娅躺在客房的床榻上,久久不能入睡。明日的大朝会,将决定太多人的命运。她抚摸着天狼瞳,默默向父王的在天之灵祈祷。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京城的冬夜,寒冷而漫长。但黎明终将到来,而真相,也必将如这破晓的晨光,驱散所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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