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晨雪初醒

云澈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头疼欲裂,仿佛有人用锤子敲击他的太阳穴。他蹙眉睁眼,发现自己躺在静室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连斗篷都被人仔细脱下了。

"......"

他撑起身子,指尖按揉着额角,目光扫过室内——

萧烬趴在床边睡着了,紫袍皱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折扇还攥在手里,扇骨上的雷纹微微发亮,显然是一夜未离。

洛洛蜷在萧烬膝上,小爪子扒拉着他的衣角,睡得正香。

云澈怔了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他没想到萧烬会守在这里......更没想到,自己竟会醉到不省人事。

"......"

他抬手摘下头上的骨钗,长发瞬间散落,如墨般铺满肩头。指尖穿过发丝,他熟练地将上半部分编成麻花辫,垂在锁骨下方,下半部分则任由其散开。

骨钗在掌心泛着冷光,钗尾的符纹若隐若现。云澈盯着它看了片刻,最终将它收入袖中。

萧烬似乎被他的动作惊动,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

"......醒了?"他声音沙哑,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头疼不疼?"

云澈别过脸:"......无碍。"

萧烬伸了个懒腰,折扇"唰"地展开,遮住一个哈欠:"'雪魄凝露'后劲是大,我忘了提醒你慢点喝。"

云澈冷冷扫他一眼:"......故意的?"

"哪能啊,"萧烬笑眯眯地凑近,"我要是真想灌醉你,用的就不是'雪魄凝露'了。"

云澈懒得理他,起身走向窗边。窗外雪已停,阳光透过云层洒落,映得积雪晶莹剔透。远处,天衍宗的弟子们仍在忙碌,为"玄霜祭"的最后一日做准备。

萧烬跟过来,倚在窗边:"今天祭典最后一天,有剑舞表演,去不去看?"

"不去。"

"猜到了,"萧烬耸肩,"所以我带了点别的。"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食盒,打开后,里面是几块精致的点心,形如梅花,透着淡淡的药香。

"药王谷特制的'醒神糕',"萧烬拈起一块递到他嘴边,"尝尝?"

云澈皱眉:"......我自己来。"

萧烬也不勉强,将食盒放在窗台上:"'玄霜祭'办三天,我闲来无事,正好陪你。"

"不必。"

"怎么,"萧烬挑眉,"怕我打扰你清修?"

云澈不答,只是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入口即化,药香在舌尖蔓延,竟真的缓解了头疼。

"如何?"萧烬问。

"尚可。"

"尚可就是不错,不错就是很好,"萧烬笑道,"云师兄的嘴,比天山雪莲还难撬。"

云澈懒得理他,自顾自吃着糕点。萧烬也不恼,倚在窗边看他,目光柔和得不像话。

洛洛醒了,蹦蹦跳跳地窜上窗台,小爪子扒拉着食盒,眼巴巴地看着云澈。

云澈掰了一小块糕点给它,洛洛立刻欢快地"啾"了一声,捧着啃起来。

萧烬看着这一幕,忽然道:"它倒是比你会撒娇。"

云澈:"......"

"说起来,"萧烬折扇轻摇,"你闭关三年,它陪你闷了三年,倒是忠心。"

云澈指尖微顿,轻轻摸了摸洛洛的小脑袋:"......嗯。"

萧烬眸光一闪,忽然凑近:"那我陪你闷了三天,怎么没这待遇?"

云澈冷冷扫他一眼:"......滚。"

萧烬大笑,折扇"啪"地合拢:"云师兄,你这人真是......"

他话未说完,忽然伸手拂去云澈发梢上的一缕尘埃,动作轻柔得不像话:"......让人拿你没办法。"

云澈僵在原地。

窗外,阳光正好,雪映晴空。

而静室内,一时寂静,唯有心跳如雷。

午后,萧烬被九耀宗的传讯符叫走,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醒神糕记得吃完,酒别再喝了。"

云澈冷着脸关上门,却在转身的瞬间,唇角微扬。

洛洛蹲在食盒边,小爪子扒拉着最后一块糕点,冲他"啾"了一声。

云澈弯腰抱起它,指尖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贪吃。"

洛洛眯起眼,舒服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窗外,天衍宗的钟声悠悠响起,"玄霜祭"的最后一场仪式开始了。

云澈望着远处的人群,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萧烬走后,静室内又恢复了沉寂。

云澈倚在窗边,望着远处喧嚣的庆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壶。酒不离身的毛病,他从未想过改——也改不了。

"醉仙酿"的辛辣在喉间蔓延,他仰头又灌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萧烬的脚印还清晰可见,一路延伸至山门处。

那人总是这样,来去如风,嬉笑怒骂间搅乱一池静水,却又在人心泛起涟漪时抽身离去。

云澈垂眸,指尖轻轻敲击酒壶。

萧烬的身世,他从未问过。

不是不好奇,而是......没必要。

他们之间,本就该是萍水相逢,各取所需的关系。

可为何,那人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闯入他的世界?

"......"

云澈仰头饮尽壶中残酒,将空壶随手一抛。酒壶滚落墙角,发出清脆的声响。

洛洛被声音惊醒,从软垫上抬起头,冰蓝色的眸子眨了眨,似在询问。

云澈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出去走走?"

洛洛立刻竖起耳朵,"啾"地一声窜上他的肩头。

云澈推开窗户,翻身跃出。寒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几分酒意。他拢了拢斗篷,踏着积雪向后山走去。

天衍宗的后山,名为"静雪峰",常年积雪不化,是历代宗主与长老的安眠之地。

云澈很少来这里。

不是不想,而是……行吧,就是不想。

幼时,他不信父母已逝,日日守在墓前,直到江雪眠强行将他带走。后来长大些,他学会了逃避,用修炼、任务、闭关来填满所有时间,不让自己有片刻空闲去回想。

可今日,或许是酒意上头,或许是雪景太寂,他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里。

"......"

云澈站在墓前,望着石碑上熟悉的名字,指尖微微发颤。

云念柳

江清

简单的两个名字,却如千斤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

洛洛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

云澈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拂去碑上的积雪。冰冷的石碑触感让他指尖发麻,却还是固执地一点点擦干净。

"......"

他想起四岁那年,自己蹲在墓前,固执地等着父母回来。江雪眠来抱他,他就咬她的手,咬得鲜血淋漓也不松口。

后来,他渐渐明白,父母不会再回来了。

可明白,不代表接受。

"......"

云澈抬手,指尖轻轻划过碑文。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母亲的手——那双总是温柔抚摸他发丝的手,如今只剩下一块冰冷的石头。

洛洛跳下他的肩膀,在墓前转了一圈,小爪子轻轻拍了拍石碑,似在安慰。

云澈看着它,忽然笑了:"......他们若在……罢了"

洛洛歪头看他,"啾"了一声。

云澈揉了揉它的小脑袋,起身望向远处。雪峰连绵,天地苍茫,唯他一人独立。

"走吧,"他轻声道,"回去了。"

洛洛蹦蹦跳跳地跟上,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巧的脚印。

云澈望着它欢快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玉佩。这枚"平安玉"他确实一直带在身上,只是何时回到手中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或许是江雪眠某次来静室时悄悄放下的?又或许是某位长老代为转交的?

不重要了。

他收回思绪,抬眸望向远处的静雪峰。暮色渐沉,最后一缕残阳映在雪峰之巅,将整座山峰染成血色。

"......"

忽然,他心口一紧——封情咒的纹路隐隐发烫,似有什么东西在试图冲破束缚。

云澈蹙眉,抬手按住胸口。

"终于想起我了?"

心魔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带着几分戏谑。

云澈眸光一沉:"......滚。"

"哟,主动叫我?" 心魔低笑,"怎么,封情咒松动了,终于舍得放我出来透口气?"

"少废话。"云澈冷声道,"你最近太安静了。"

"安静不好吗?" 心魔的声音忽远忽近,"还是说......你其实在期待我闹腾?"

云澈不答,只是指尖微微收紧。

"让我猜猜," 心魔的声音忽然贴近,"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明明封了情,却还是能感受到......"

它故意顿了顿,"温度?"

云澈瞳孔微缩:"闭嘴。"

"哈!" 心魔大笑,"看来我说中了。"

"你不过是我心中的一缕执念,"云澈冷声道,"也配揣测我的想法?"

"执念?" 心魔嗤笑,"云澈,你封情绝念三年,可曾真正摆脱过我?"

云澈沉默。

"承认吧," 心魔的声音忽然轻柔下来,"你需要的从来不是封印,而是......"

它顿了顿,"面对。"

"面对什么?"

"面对你害怕的一切," 心魔低语,"父母的死,江雪眠的隐瞒,以及……"

"够了!"云澈猛地攥紧拳头,封情咒的纹路骤然亮起,刺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心魔的声音渐渐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低语:

"你封得住情,封不住命......云澈,你要记住。

云澈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洛洛察觉到他的异样,急急窜上他的肩头,小爪子轻轻拍着他的脸颊。

"......没事。"云澈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抬手摸了摸洛洛的小脑袋,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清醒了些。

远处,天衍宗的灯火次第亮起,"玄霜祭"的庆典似乎进入了**,隐约能听见弟子们的欢呼声。

云澈望着那片灯火,忽然觉得无比遥远。

他转身走向静室,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洛洛蹲在他肩头,时不时担忧地看他一眼,却乖巧地没有出声。

回到静室,云澈关上门,将喧嚣彻底隔绝在外。他取出那枚平安玉,放在掌心细细端详。

玉上的"平安"二字已经有些模糊,边缘处还有一道细小的裂痕,似是经历过激烈的战斗。

"......"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爱将这枚玉佩放他的身边,说能保他平安。

可最后,戴着玉佩的人平安无事,说这句话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云澈握紧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发麻。

窗外,雪又下了起来,簌簌落落,掩盖了所有痕迹。

夜深人静时,云澈忽然从梦中惊醒。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血色的荒原上,四周是无数碎裂的镜子,每一块镜子里都映着不同的画面——父母的死,江雪眠的叹息,还有各个世家弟子嘲笑的身影……"

而最后一块镜子里,站着心魔。

它红眸如血,笑得肆意:"云子澜,欢迎回来。"

"......"

云澈坐起身,额角冷汗涔涔。洛洛被他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地"啾"了一声。

"睡吧。"他轻声道,指尖轻轻抚过洛洛的绒毛,这句话在禁闭三年,不知道说过多少遍。

小家伙蹭了蹭他的手指,很快又沉沉睡去。

云澈却再无睡意。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棂。冷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让他混沌的思绪稍稍清醒了些。

远处,天衍宗的灯火已经熄灭,唯有主峰上的长明灯依旧亮着,在雪夜中孤独地燃烧。

云澈望着那盏灯,忽然想起萧烬说过的话——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他闭了闭眼,抬手关上窗户。

寒风被隔绝在外,静室内只剩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云澈盯着那道影子看了片刻,忽然觉得有些陌生——那个轮廓消瘦而孤寂,仿佛不是他自己,而是某个被困在此处的幽魂。

他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没有泪,只有一阵钝痛,像有人用生锈的刀慢慢剜着血肉。疼,却不至于让他崩溃;闷,却也不至于窒息。

洛洛在软垫上翻了个身,小爪子无意识地挠了挠耳朵,继续沉沉睡去。云澈看着它,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母亲也曾这样看着他入睡。毕竟那时候他还很小总爱踢被子,母亲虽然每日每天很忙但还是每晚用手指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不知名的童谣。

那些画面已经很模糊了,模糊到像是别人的记忆。

他走到案几前,拎起酒壶晃了晃——空了。

"......"

静室里堆了十几个空酒壶,都是这三年来攒下的。萧烬总说他酗酒,可云澈觉得,自己喝的并不多。至少,不足以让他醉到忘记那些该忘记的事。

他随手将空壶丢到角落,壶身撞上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洛洛被惊醒,迷迷糊糊地"啾"了一声,抬头看他。

洛洛歪了歪脑袋,似乎想爬起来陪他,却被云澈用手指轻轻按回软垫上。小家伙蹭了蹭他的指尖,很快又蜷成一团睡着了。

云澈站在原地看着它,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一只灵兽尚且能无忧无虑地安睡,而他这个天衍宗大弟子,却连闭眼都怕梦见不该梦的东西。

他走到书架前,指尖掠过一排排古籍,最终停在一本《玄冥秘录》上。这本书他翻了无数遍,几乎能背下每一页的内容,可每次心烦意乱时,还是会不自觉地拿出来看。

翻开书页,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父母的笔迹:

"祝澈儿,愿这世界代我们拥抱你,像春风托起新芽般温柔。当你仰望月亮时,会看见两份永不缺席的爱,正以星辰的方式守护着你成长"。

这句话写在他满月那日前所写,满月里那日,父母便战死在玄冥宗。

云澈盯着纸条看了许久,忽然将它揉成一团,攥在掌心。纸团硌得他手心生疼,可这点疼比起心口的闷痛,简直微不足道。

他松开手,纸团掉在地上,滚到角落。

窗外风雪渐大,拍打着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云澈走到窗前,却没有再开窗,只是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窗框上,任由寒意渗入皮肤。

"......"

他想起白天在父母墓前的情景。

墓碑上的雪被他擦得干干净净,可心里的雪,却越积越厚。

"云澈。"

他突然低声念出自己的名字,像是要确认什么。

声音在静室里回荡,很快消散。

没有回应。

从来都不会有回应。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连这个动作都变得艰难。

转身的瞬间,他瞥见铜镜中的自己——苍白的面容,漆黑的眼,唇角绷成一条直线,像戴了张冰冷的面具。

这副模样,若是让萧烬看见,定又要说:"云师兄,你这张脸,比我的折扇还冷。"

想到萧烬,心口的闷痛忽然加重了几分。

那人总爱没心没肺地笑,没脸没皮地凑近,没轻没重地说话......

烦人。

可偏偏,又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云澈抬手按住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着疼。他走到榻边坐下,从枕下摸出那支骨钗。

钗身冰凉,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萧烬说这是"寒潭龙骨所制",能避邪祟,镇心魔。

可云澈觉得,真正镇住心魔的,或许不是这支钗,而是......

他猛地停住思绪,将骨钗重新塞回枕下。

有些念头,不能有。

有些路,不能走。

他躺下,闭眼,强迫自己入睡。

洛洛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小爪子搭在他的手腕上,暖融融的。

窗外,雪落无声。

而他的心,也在这场漫长的风雪中,渐渐沉寂。

天光微亮时,云澈醒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没有血色荒原,没有碎裂的镜子,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和远处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回头看他,笑着说:"云澈,过来。"

可他始终看不清对方的脸。

"......"

云澈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洛洛还在睡,小肚子一起一伏,像个毛茸茸的雪球。

他轻手轻脚地下榻,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风雪已停,晨光熹微。远处的天衍宗笼罩在薄雾中,宛如一幅水墨画。

今日是"玄霜祭"的最后一天,弟子们早早起来清扫积雪,准备闭幕仪式。欢声笑语随风飘来,却显得那么遥远。

云澈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走向衣柜。

他取出一件崭新的墨色长袍,袖口绣着暗银色的云纹——这是天衍宗大弟子的礼服,只在重要场合穿戴。

三年了,他第一次主动穿上它。

洛洛被衣料的窸窣声惊醒,迷迷糊糊地"啾"了一声。

云澈系好腰带,回头看向它:"要去看庆典吗?"

洛洛一下子清醒了,冰蓝色的眸子瞪得溜圆,"啾啾"叫着蹦到他肩头,小爪子兴奋地扒拉着他的衣领。

云澈唇角微扬,伸手点了点它的小脑袋:"走吧。"

他推开静室的门,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满室尘埃。

也照亮了他沉寂三年的眼眸。

云澈踏出静室时,晨光正好。

积雪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芒,远处天衍宗的钟声悠悠传来,宣告着"玄霜祭"最后一日庆典的开始。洛洛蹲在他肩头,小爪子兴奋地扒拉着他的衣领,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雀跃。

他拢了拢墨色长袍的领口,朝主峰走去。沿途弟子见了他,纷纷驻足行礼,眼中满是惊诧——这位闭关三年的大师兄,竟在今日出关了?

云澈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江雪眠的居所。

江雪眠正在庭前煮茶。

雪水在红泥小炉上咕嘟作响,茶香混着梅香,在晨光中袅袅升起。她抬眸看见云澈,手中茶匙微微一顿:"出关了?"

"嗯。"

云澈在她对面坐下,洛洛从他肩头跳下,好奇地凑到茶炉旁嗅了嗅,被热气熏得打了个喷嚏。

江雪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取了个小碟子,倒了半盏茶推给它:"小心烫。"

洛洛"啾"了一声,小爪子扒拉着碟子边缘,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随即被苦得皱起小脸。

云澈看着它,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身体如何?"江雪眠给他斟了杯茶,"银丝可还发作?"

"无碍。"云澈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摩挲,"寒髓玉有用。"

江雪眠点点头,又取出个锦盒推到他面前:"药王谷新炼的'凝神丹',每日一粒。"

云澈没接:"不必。"

"不是给你的,"江雪眠瞥了眼正在和苦茶斗争的洛洛,"给它。"

"......"

云澈沉默片刻,终是将锦盒收入袖中。

茶过三巡,两人谁都没再开口。庭前梅树沙沙作响,偶有积雪从枝头滑落,"扑簌"一声砸在地上。

"今日庆典,"江雪眠忽然道,"不去看看?"

云澈摇头:"不感兴趣。"

"萧烬在。"

"与我何干。"

江雪眠抬眸看他:"你倒是嘴硬,林鱼和你时姐都在。"

云澈不答,只是将冷透的茶一饮而尽。

"云澈,"江雪眠忽然正色,"你父母若在,定不愿见你这般......"

"江宗主。"云澈冷声打断,"我的事,不劳费心。"

江雪眠眸光一沉,却终是没再多言。

离开主峰后,云澈径直去膳堂。

庆典期间,膳堂后院堆满了各宗送来的贺礼,其中就有九耀宗的"醉仙酿"。他轻车熟路地翻窗而入,拎起两坛酒就走。

洛洛蹲在他肩头,小爪子指着一旁的点心匣子,"啾啾"直叫。

"......贪吃。"云澈无奈,顺手捎了盒蜜饯。

洛洛立刻"啾"地一声扑向蜜饯盒子,小爪子扒拉着盒盖,冰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云澈看着它这副馋样,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将盒子塞进袖中,转身便走。

刚出膳堂,迎面便撞上一伙人——为首的正是当年被他捅了一剑的农雨盈。

"云澈!"农雨盈冷笑一声,带着七八个弟子拦在路中央,"三年不见,你倒是学会偷酒了?"

云澈连眼皮都懒得抬,径直往前走。

农雨盈脸色一沉,猛地拔剑横拦:"上次的账还没算清,这就想走?"

云澈终于停下脚步,眸光如冰:"让开。"

"让开?"农雨盈嗤笑,"行啊,后山剑坪,再比一场。你若赢了,我从此绕着你走;你若输了——"

"没兴趣。"云澈冷声打断,抬脚便走。

农雨盈怒极,剑锋直指云澈后心:"云澈!你——"

话音未落,云澈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挥,惊鸿剑鞘"砰"地击在农雨盈手腕上,长剑"当啷"落地。

"再拦,"云澈侧眸,眼底寒光乍现,"下次断的就不是剑了。"

农雨盈捂着手腕倒退两步,脸色煞白。其余弟子见状,纷纷让开一条路,无人敢拦。

云澈抱着洛洛,头也不回地离去。

回到宴会,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洛洛一进大殿就兴奋地"啾啾"直叫,小爪子指着远处的点心台,扭着身子要下去。云澈刚松开手,它就"嗖"地窜了出去,直奔萧烬所在的席位——上次被雪球砸屁股的仇,它可还记着呢!

偏殿的青铜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檐角悬着的青铜铃在夜风中发出清越的声响。云澈站在石阶上,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凝结成霜。他下意识地拢了拢墨色长袍的领口,三年未见的寒意似乎比记忆中更刺骨。

"阿澈!"

这声呼唤让云澈的指尖微微一颤。梅树下,林疏棠提着药箱站在那里,杏色裙裾上沾着未化的雪粒,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发间的紫色蝴蝶结有些歪了,显然是匆匆赶来时被风吹乱的。见云澈驻足,她快步上前,却在距离三步时猛地停住,药箱的铜扣撞在腰带上,发出清脆的"叮"声。

"......姐。"这个称呼在唇齿间辗转三年,终于再次说出口时,云澈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

林疏棠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药箱的青色系带。她紫眸中泛起水光,却在泪水滑落前仰起头,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悄悄拭去。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让云澈想起小时候,每次他受伤,林疏棠也是这样背过身去擦眼泪,再转回来时永远带着温柔的笑。

"瘦了。"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梅枝。伸手拂去云澈肩头并不存在的尘埃时,指尖在触到他凸起的锁骨时微微发颤,"药堂新配的'茯苓糕',待会让人送些去静室。"顿了顿,又补充道,"加了桂花蜜,是你喜欢的甜度。"

时砚抱剑倚在朱漆廊柱旁,玄铁剑鞘上凝着细碎的冰晶。她比三年前更清瘦,右颊那道寸余长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淡粉色,像落在雪地上的梅瓣。见云澈目光停留,她屈指轻弹剑鞘,冰晶簌簌落下。

"去年诛杀血煞老魔时留的纪念。"她唇角微扬,剑鞘突然转向点了点云澈腰间的酒壶,"比你的强。"

林疏棠瞪她一眼,从药箱取出个青瓷小瓶塞进云澈手里:"'玉肌膏',早晚各敷一次。"她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问道:"宗主罚你了?"见云澈抿唇不语,她叹了口气,"农雨盈那孩子从小......"

"姐。"云澈打断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瓷瓶上浮雕的兰草纹路,"我没事。"

夜风忽然转急,卷着梅香掠过三人之间。林疏棠伸手,如儿时般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这个动作让云澈浑身僵硬,却终究没有躲开。她的手指很凉,带着淡淡的药香,在触及后颈时,云澈察觉到她指尖有一处新添的烫伤。

"惊鸿剑养护得不错。"时砚突然开口,打破了微妙的沉默。她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月光勾勒出她挺拔如剑的身影,"就是剑穗旧了。"从袖中取出个锦囊抛给云澈,"南海鲛丝编的,防水火。"

云澈接过,锦囊上绣着的星纹在掌心微微发烫——这是时砚独创的标记,每一针都藏着护剑诀。他记得十二岁那年,时砚第一次教他剑诀时说过:"剑穗如命,不可轻弃。"

"多谢师姐。"

时砚摆摆手,转身走向剑坪。她的背影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声音随风飘来:"明日辰时,我盯着农雨盈。"

此时萧烬正倚在案几旁喝酒,忽然感觉腿上一重,低头就见洛洛龇着小牙,一口咬住他的衣摆,小爪子还拼命往他酒盏里扒拉,显然是要报仇。

"哟,小祖宗?"萧烬挑眉,顺手拎起它后颈,"怎么,想喝酒?"

洛洛"啾"地一声炸毛,小短腿在空中乱蹬,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

云澈缓步走来,面无表情地将洛洛拎回怀里:"别闹。"

洛洛委屈地"啾"了一声,小爪子指着萧烬,又指了指自己的小屁股,显然是在告状。

萧烬大笑:"还记仇呢?"说着从案几上拈了块桂花糕递过去,"赔罪,行不行?"

洛洛傲娇地别过脸,但小鼻子却忍不住嗅了嗅,最终还是没抵住诱惑,小爪子飞快地抢过糕点,缩回云澈怀里啃起来。

萧烬这才抬头看向云澈,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酒坛上,叹了口气:"又喝?"

云澈不答,自顾自地坐下,拍开泥封灌了一口。

萧烬皱眉,伸手按住他的酒坛:"脸色这么差,还喝?"

"松手。"

"不松。"萧烬凑近几分,压低声音,"刚才遇见农雨盈了?"

云澈眸光一沉:"你跟踪我?"

"哪用跟踪,"萧烬嗤笑,"那小子撂下狠话就跑了,现在全宗门都知道他要找你算账。"

"......"

云澈甩开他的手,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头的烦躁。

萧烬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忽然轻叹一声:"最近魔族并无异动,寒月盟也安分得很,你不必——"

"我没担心。"云澈冷声打断。

"那你这是......"

"闭嘴。"

萧烬被噎得一愣,随即失笑:"行,我闭嘴。"他随手拿起自己的酒盏,碰了碰云澈的酒坛,"喝吧,我陪你。"

云澈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也没再赶人。

两人沉默对饮,洛洛趴在云澈膝上,小爪子抱着蜜饯啃得欢快,时不时抬头瞅瞅萧烬,一副"我还没原谅你"的傲娇模样。

酒过三巡,宴席渐酣。

萧烬忽然用折扇指了指远处:"看,熟人。"

云澈抬眸,只见玄清宗的轩芒星正与一名青衫男子并肩而行。那人眉目清朗,腰间悬着一柄青玉长剑,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书卷气,与轩芒星的温润如玉相得益彰。

"那是......"

"青岚宗大弟子,付营空。"萧烬眯了眯眼,"听说此人深居简出,极少露面,今日倒是稀奇。"

正说着,轩芒星已带着付营空走了过来。

"云师兄,萧师兄。"轩芒星拱手一礼,笑意温和,"许久不见。"

付营空也随之行礼:"久仰二位大名,今日得见,幸会。"

萧烬折扇轻摇,笑得玩世不恭:"付师兄客气了,请坐。"

四人落座,轩芒星看了眼云澈怀中的洛洛,笑道:"小家伙还是这么精神。"

洛洛"啾"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付营空的目光在云澈身上停留片刻,忽然道:"云师兄的惊鸿剑,名不虚传。"

云澈抬眸:"你见过?"

"三年前玄清宗大比,"付营空微微一笑,"那一式'惊雷破',令人印象深刻。"

云澈眸光微动,没再接话。

萧烬见状,适时插话:"付师兄平日都在青岚宗闭关?"

"是,"付营空点头,"近日才出关,正好赶上'玄霜祭'。"

轩芒星补充道:"付师兄擅丹青,此次是专程来为庆典作画的。"

"哦?"萧烬挑眉,"那可得好好欣赏。"

几人闲聊片刻,云澈始终沉默,只是偶尔饮一口酒,目光飘向远处。萧烬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忽见一名弟子匆匆跑来——

"云师兄!宗主请您过去一趟。"

云澈皱眉:"何事?"

弟子压低声音:"好像是......农雨盈的事。"

萧烬眸光一沉,折扇"啪"地合拢:"我陪你一起去。"

云澈起身,将洛洛塞给轩芒星:"劳烦照看。"

轩芒星接过洛洛,点头应下。付营空看了眼云澈的背影,若有所思。

走出大殿,寒风扑面而来。

萧烬快步跟上云澈:"农雨盈那小子又作什么妖?"

云澈冷声道:"不知。"

"要不要我——"

"不必。"

萧烬被噎得哑口无言,只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两人一路无言,来到主峰偏殿。江雪眠正在案前批阅文书,见他们进来,抬眸道:"农雨盈方才去戒律堂告状,说你无故伤他。"

云澈冷笑:"他拦路挑衅,自取其辱。"

江雪眠放下朱笔:"我知道。"她顿了顿,"但他父亲是青岚宗长老,此事不宜闹大。"

"所以?"

"明日午时,后山剑坪,"江雪眠淡淡道,"你与他比一场,点到为止。"

云澈眸光一沉:"没空。"

"云子澜"江雪眠声音微冷,"这是命令。"

"......"

萧烬见状,连忙打圆场:"江宗主放心,我保证云师兄明日准时到场。"

江雪眠瞥了他一眼:"你倒是热心。"

萧烬笑眯眯地拱手:"应该的。"

离开偏殿,云澈脸色愈发阴沉。萧烬跟在他身后,折扇轻摇:"别气了,明日我陪你一起去,保证那小子再也不敢找你麻烦。"

云澈突然停下脚步:"萧烬。"

"嗯?"

"我的事,不用你管。"

萧烬一愣,随即笑道:"我偏要管。"

"......"

云澈转身便走,萧烬却不依不饶地跟上:"你呀,就是嘴硬心软。明明担心农雨盈背后使绊子,还非要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闭嘴。"

"就不闭。"萧烬凑近几分,压低声音,"其实你心里清楚,江宗主让你比这一场,是在护着你。若真让农雨盈闹到青岚宗去,吃亏的还是你。"

云澈猛地停下脚步,眸光如刀:"萧烬,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萧烬被问得一愣:"......啊?"

"这些道理,我用你教?"云澈冷声道,"我只是——"

他忽然顿住,胸口封情咒的纹路隐隐发烫。

萧烬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怎么了?"

"......没事。"云澈甩开他的手,"别跟着我。"

萧烬站在原地,看着云澈远去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倔死了。"

云澈回到宴会时,庆典已近尾声。

洛洛见他回来,立刻从轩芒星怀里窜出,三两下蹦到他肩上,小爪子扒拉着他的衣领,"啾啾"叫着,似在询问。

云澈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没事。"

轩芒星起身告辞:"云师兄,明日若需帮手,尽管开口。"

付营空也拱手道:"农雨盈此人心胸狭隘,云师兄多加小心。"

云澈点头:"多谢。"

待二人离去,萧烬才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聊完了?"

云澈没理他,拎起酒坛又灌了一口。

萧烬无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药王谷的'护心丹',睡前服一粒。"

云澈瞥了一眼:"不需要。"

"拿着"萧烬硬塞进他手里。

云澈沉默片刻,终是将玉瓶收入袖中。

夜色渐深,宴席散尽。

云澈抱着洛洛,踏着月色往回走。萧烬跟在一旁,折扇轻摇,时不时说些修真界的趣事,仿佛方才的争执从未发生。

"......青岚宗后山有片'醉梦花海',据说花开时如坠幻境,美不胜收。"萧烬笑道,"下次带你去看看?"

云澈不答。

萧烬也不恼,继续道:"药王谷的'百草宴'也快到了,谢无尘那老狐狸珍藏的'千年灵芝酒',咱们去偷两坛?"

"......"

"云澈,"萧烬忽然停下脚步,声音轻柔下来,"明日比试,我会在台下看着。"

云澈眸光微动,却仍冷着脸:"随你。"

萧烬轻笑:"嘴硬。"

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洛洛趴在云澈肩头,小爪子抱着蜜饯,满足地打了个哈欠。

子时三刻,药堂后院的青竹轩还亮着灯。窗纸上映着两人对坐的身影,偶尔被风吹得晃动。

林疏棠将青瓷茶壶倾斜,琥珀色的药茶注入杯中,泛起细小的漩涡。她特意选了云澈小时候最喜欢的兔子杯,杯耳上的金漆已经有些剥落。

"加了蜂蜜,不苦。"见云澈盯着茶杯不动,她轻声解释,"用的是后山新采的冬蜜。"

云澈的指尖在杯沿划过,温热的触感让他想起很多个这样的雪夜。那时他刚入天衍宗,每逢噩梦惊醒,林疏棠总会这样给他泡一杯安神茶。

"你闭关这些年,"林疏棠将一碟茯苓糕推到他面前,"你应该不知道农雨盈的父亲是青岗宗长老。"

云澈盯着茶面上漂浮的枸杞,它们像小小的浮舟,在琥珀色的湖面上飘荡:"我知道。"

"他专修毒术。"林疏棠的指尖在案几上画了个复杂的符文,紫光一闪而逝,"去年大比,用'蚀骨香'废了玄清宗两名弟子。"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其中有个孩子才十六岁......"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洛洛蜷在药炉边,被声响惊得竖起耳朵。云澈突然抬眸,冰蓝色的眸子映着跳动的火焰:"姐想说什么?"

"明日别去。"林疏棠猛地抓住他的手腕,药香瞬间浓郁起来。云澈这才注意到,她原本莹白的指甲泛着淡淡的青紫色,是长期接触毒物的痕迹,"我去求宗主......"

"不必。"云澈抽回手,袖中的骨钗滑出一截,又被他迅速塞回去,"我能应付。"

林疏棠急得站起身,药柜被撞得哐当作响。她发间的蝴蝶结彻底散了,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你根本不知道他准备了什么!"

"七绝毒针。"云澈平静地接话,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玉佩,"见血封喉。"

药堂陡然寂静。林疏棠踉跄后退半步,打翻了针囊。数十根银针散落一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场微型的剑雨。

"你......"她声音发颤,紫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既然知道......"

云澈弯腰,一根根拾起银针。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七岁那年,他打翻林疏棠的针线篮,也是这般一根根捡起来。那时林疏棠摸着他的头说:"阿澈,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三年前我做到,"他将针囊放回案几,指尖在触及林疏棠颤抖的手时顿了顿,"如今照样能赢。"抬起头的瞬间,他刻意忽略了她脸上的泪痕,"姐,信我。"

林疏棠的泪终于落下来。她一把抱住云澈,药香混着哽咽:"你若有事,我如何向......向......"

这个拥抱太突然,云澈僵在原地。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梅香,感受到她单薄的肩膀在颤抖。迟疑片刻,他缓缓抬手,极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像小时候她安慰做噩梦的自己那样。

分开时林鱼眼角红着,却谁都没再提。窗外,雪又下了起来,簌簌落落地覆盖了来时的脚印。

"带它回去吧。"林疏棠抹了抹眼睛,从袖中取出个绣着兰草的荷包。荷包上的针脚有些歪斜,显然是赶工做的,"新配的'清心散',睡前喂它半勺。"

云澈点头,抱起熟睡的洛洛走向门口。迈过门槛时,他忽然回头:"姐。"

"嗯?"

"药堂的梅花,"他指了指窗外那株怒放的白梅,"开得很好。"

林疏棠怔了怔,破涕为笑:"是你四岁那年移栽的。"她走到窗边,手指轻抚过梅枝,"那年你说,要让我每年冬天都能看见花开。"

月光穿过梅枝,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云澈唇角微扬,转身踏入雪中。怀里的洛洛咕哝了一声,小爪子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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