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也不敢多聊,他和他们聊天从来不敢多提今年夏天走了的老人,他怕加深他们脑中的阴影,他怕自己给了他们某种暗示。他不敢让他们看见林千星,林涧,因为俩娃太年轻了,他怕让他们想起什么,或许林父太敏感了,因为林父怕与死亡扯上关系,他怕他们觉得被看上了!他心里有很不好的感觉,这个夏天太苦了。
赵奶奶坐在树荫下,手里拿着小牌闯关,一张一张的闯,苏玺:“奶奶,你在干什么?”赵奶奶:“闯关!”苏玺:“闯什么关?”赵奶奶没有回答。后来,苏玺也学会了闯关,林千星小时候经常看见他一个人坐在树荫下闯关。
胡小蝶被安排在第三天下葬,光是抬棺就有二十几个人,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墓林走去。路上挤满了围观的村里人,大家都说:“刘真真真孝顺啊!好儿媳啊!”
赵奶奶羡慕地说:“子女对胡小蝶真好,你看这大棺材多气派啊,这葬礼办的多隆重啊!”
吴福嫂向往地说:“是啊,比林□□的葬礼还气派哩!”
刘金凤:“胡小蝶也是苦人。”
胡兰花:“是啊,小儿子还没出生,林爷就死了,她一手养大十个儿子,没白养啊!”
……
队伍中的九个儿子及其家属,起先听见刘真真说要大办是强烈反对的。他们觉得没必要且不至于,总言之大可不必。但是在刘真真强烈要求,并表示她愿意出大头的情况下,九个儿子们才同意大操大办。现在听见大家的一路好评,他们都突然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才明白大嫂的用心良苦,纷纷向刘真真投去佩服的目光。而刘真真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她生来就爱攀比,她只是想把死对头林□□的葬礼比下去,这才能消除她的心头之恨。
林千星全身一聚灵,他对林涧咿咿呀呀,林涧指着路上的棺材对林母说:“大盒子里面的人动了。”
林母赶紧捂住林涧的嘴:“别瞎说,晦气。”
在仁兴庄,死去的人诈尸是一件十分晦气的事,它诅咒着她家儿女以后都不会好过。
在准备埋棺时,棺材里响了,后来棺材动了,所有人实在不敢再埋了。再后来,外人被支走歇息喝水,大家喝完水回来,棺材就不动了,林鸿兴吞吞吐吐地问:“还埋吗?”
九个儿子们异口同声道:“当然,大家快一点!”
多年后,林鸿兴在刘真真的葬礼上闲聊,他仍心有余悸地问起此事。长期受刘真真打压的三儿媳,这时才说了实话:“那天,你们去休息,他们开了棺,看见我婆婆睁大眼看着我们,我吓的半死。婆婆刚想开口说话,被大嫂扇了一耳光,她嘴皮一动又被他的儿子们轮流扇了一耳光,我没打,我那个死鬼打了,我拉不住他。我婆婆临死前被儿子们扇了十个耳光。我婆婆她吃的又多,又睡尿睡屙,捉弄人啊,我们早就养够了。轮流养,轮着轮着就轮不下去了,所有人都说自家上当了,应该在别家多住几天。她好不容易死了,他的儿子们又怎么能让她活过来。再说她的后事花了那么多钱,怎么能白花。后来我的婆婆红肿着脸流着泪,但她却不敢出声,也一动不敢动。最后她睁眼看着棺材一周比鬼还恐怖的儿子们,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们,把棺盖重新封上,我婆婆是被她的儿子们活埋的。人啊!要么生,要么死!被亲儿子们活埋那一刻,我婆婆就已经“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灵魂与人性,谁是谁非,胡小蝶一点一滴,用阴魂记录人间的账与债,每户人家头顶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离每个生命都很近。
林鸿兴恐怖地说:“坑的了啊!这不晦气吗!伤天啦!伤天啦!我真晦气啊,当时怎么鬼迷心去帮你家抬棺,要知道是这样,打死我也不去啊!真晦气啊!”这时,他听见屋外很吵。
林千星叫道:“她没死,快去救救她。”
刘真真已经被火化车拉走了,刘真真亲人们都说林千星瞎说,林爱爱轰他走。
林千星:“为什么呀?她是你妈妈呀,为什么你要活活烧死她?再不打电话阻止,来不及了啊。”
林鸿兴:“你说的是真的?”
林千星:“真的。”
林鸿兴马上打电话给林国栋:“你妈没死,赶快救你妈,别让她火化。”
林国栋气愤的大吼:“我妈呼吸都没有了,一动不动,怎么会没死?你敢咒我家,你等着,我回去就和你拼命。”
林鸿兴:“国栋啊,这不是我说的,是你家邻居林千星说的,我只是好心传个话。你回来,你找他算账,别找我!”说完马上挂断电话。
林鸿兴对林千星说:“你小娃,你不要坑我,人家明明死了,你瞎说什么?怎么可能同样事情发生两次嘛!”意识到说漏了,马上捂着嘴,溜回家了。
林国栋够狠够绝,无论他怎么无耻,无论他做了什么惊世骇俗,伤天害理,狠毒绝伦的事,他依然可以我行我素,以恶劣的态度向所有人颐指气使,大呼小叫,理直气壮。以前他做了亏心事,也这么对待他的妈妈刘真真,而他的妈妈面对他的邪恶脾气,依然平静如常,怜爱地看着他。林国栋挂完电话,看着被活活烧死的妈妈,流下了眼泪。刘真真最悲惨的是,她身边所有人都不耐烦地等着她死去,而这些人是她生前最爱的人,她为他们付出了一生,他们却等不了她还活着,活人被死难住了。林千星错在他不懂人性,所以他妄想挽救。
刘真真的葬礼过后,对于仁兴庄,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安静的村子,人们每天循环的步伐并未改变。当葬礼结束,他们每个人都逃不掉农作的循环,他们是不可能失眠的,累到一定程度是站着也能睡着。改变的只是:我们的社会失落了一些东西,刘真真获得了灵魂的自由,以及火葬场回来后,林森疯了。他指着林国栋的肋骨控诉,后来,他疯狂地逃离了仁兴庄,他从此活在阴影中,他不愿再回到仁兴庄,永远不愿,那里的人那么坏,他讨厌他们,深恶痛绝,他成了一个乞讨者,在某个城市某个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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