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方大山要在学校大礼堂选人的消息流传出去的时候,整个学校可谓是草木皆兵、伺机而动。方大山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电影大师,带出来的影帝影后不下二十位。他们的师姐罗小梅前几年被方大山选中出演女一号,直接一飞冲天成为国内顶流小花。这次方大山来,表演系学生们都跃跃欲试,希望自己也能被大导演看中,实现从小到大一直在做的电影梦。
彼时的林阳每天只是混吃混喝,做什么事情都觉得无聊。方大山要来选人,林阳稍微提起了一点儿兴趣,就跟着朋友一起报了名。
试镜当天大礼堂门口挤满了人,表演系倾巢出动,其他系也有不少来凑热闹的。一个年轻的表演系女老师负责协助方老试镜。她一次又一次走出大礼堂门口,喊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让学生进去试镜。
林阳站在队伍的后半侧,等了很长时间才轮到他。他不善社交,遇到这种大场面总是有些紧张。进了大礼堂,方大山正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那个女老师把他带进来后也隔着方大山一个位置坐到了第一排。第二排坐着的有选角导演、方大山的助理、一名资历很深的表演系教授。最让林阳惊讶的是站在舞台上的方大山的妻子白肖,她慈眉善目地看着走进来的林阳,仿佛林阳是她的亲儿子,不知道她看之前进来的学生是否也是这么慈祥。
女老师对林阳说:“请站上舞台,拿起舞台上的剧本,与白肖老师对戏。”
白肖已经淡出演艺圈近十年,想当年她也是赫赫有名的大满贯影后。和白肖老师对戏,林阳胃里突然隐隐作痛,紧张得要吐了。
白肖看他太紧张了,就安抚他说:“你先深呼吸一分钟,这样肯定演不好。”
林阳照做了,确实没有那么紧张了。他大致看了看台词,他试镜的角色是白肖饰演的女主不学无术的儿子,这一段台词是两个人在吵架。他小声嘀咕到:“我来试镜就试镜个混蛋吗?”
白肖听到了他的不满,但她装没听见。对戏开始,前面都还算顺利,但到最后一句“你是我见过最烂的妈!”时,他却卡壳了。卡了整整五秒钟,他才磕磕绊绊地讲完这句台词。空荡荡的大礼堂安静得令人窒息,又过了几秒女老师说让他回去等通知吧,他便步履僵硬地走出了大礼堂。他安慰自己,本来就不是表演系的,就是来凑个热闹见见世面。
两天后,他接到了方大山助理打来的电话,他拿到了这个角色。
韦严正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他也不着急,甚至看了窗外一眼。林阳慢悠悠地走过来,又打量起来,韦严身上那件白衬衫是没有图案的。
“他还是那么瘦,”林阳心想,“我好歹换了一身衣服,他竟然连衣服都没换。”
林阳终于走到了桌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韦严也转过头来,不再看向窗外。
“Hello,好久不见。”林阳说道。
“好久不见啊大明星。”韦严回道。
然后骤然间气氛变得凝固,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林阳尴尬地也朝窗外看了一眼。对面是一家宠物店,马路旁边竖立着一块三只不同种的狗的大广告牌。他转过头来,再次四目相对。
“最近怎么样?一切都好吗?”还是林阳率先打破了平静。
“挺好的,我看你也挺好的,是吧?”韦严笑了,但马上又咽了口气止住了。
……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一位金发碧眼的服务员来到了桌边。她带来了两份菜单,分别交给两人。林阳犯了难,之前和方老他们聚餐,都是方老来点菜的。如果不聚餐,他就让小何随便买点儿热狗、沙拉之类的应付应付,反正每次出国活动就那么几天。他看着菜单上让人眼花缭乱的英文字母,有几个认识的单词组合在一起,是什么菜他却心里没谱。
似乎是看穿了林阳的心思,韦严点了几道菜,并告诉服务员林阳也要一样的。
韦严又笑了一下,林阳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是在笑自己英语水平不如他吗?韦严的容貌和高中时相比变化不大,不论谁来评价都会说是个小帅哥。林阳第一次见到韦严的时候,是在高一开学的前一天下午。那个下午所发生的一切,林阳曾经改编成过一个剧本。
“你还记得我们高中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吗?十好几年前的事了吧?”韦严主动打破尴尬说道。
林阳呆住了两秒,他刚还在想第一次见面的事,没想到韦严突然问出了自己脑中所想。
“12年前,那时候我们多年轻啊!”林阳故作镇定道。
“那天我想提前去教室看看,推开教室门就看见你们几个在那里聊得热火朝天。”
林阳老家离高中只有十几分钟步行的路程,那天他在路上买了块大布丁雪糕,一个人去看教室。推开教室门,韦严正和几个同学聊得热火朝天。他们看向林阳,纷纷向林阳打招呼。林阳也向他们打招呼,挥舞着还没来得及扔的雪糕棒。
“高中毕业以后,我以为以后就见不到你了。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见你。”林阳继续说道,“所以说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来出差、旅游,还是在这里定居了?”
韦严直直地看向林阳的眼睛,缓缓说道:“算是定居了吧,这里环境挺好的,经济也比较发达。”
也是,出差的话怎么会有闲工夫来参加电影节,英文这么熟练也不像是来旅游的。林阳也曾经梦想着有钱了去某个旅游城市定居,把亲人都接过去享福。
“工作怎么样?顺利吗?”林阳也直直看向韦严的眼睛,没有丝毫躲闪。
“还算顺利,和孩子们相处得挺好。”韦严顿了一下,“我现在是一名小学老师。”
韦严成了小学老师,开玩笑的吧?高中时林阳就听韦严说起过,他要回去继承家产。这不是一句玩笑话,韦严的父亲韦东方是一家大型服装公司的董事长。韦严是他的独子,将来股份都是他的。韦严一直吊儿郎当的,其他同学以为他就是无心向学的差生,只有林阳知道他只是赢在了起跑线上。
“我没和我爹断绝关系,放心吧。来加拿大也要钱啊,我怎么可能出得起?”韦严嬉笑道。林阳心说还是这么没有正形,一点儿没变。
“我在这儿待了两年了,去年考完了教师资质,今年就开始教学了。”韦严又笑了,这次持续了好几秒。
“说说你吧,影帝。”韦严边笑边说,“用你的话讲讲你这些年是怎么一步步越来越红的好吗?不许说‘我还要介绍我自己,那我这些年不是白干了吗’。”
林阳被他逗笑了,“好好好,我来介绍我自己。”
“鄙人林阳,小演员一个。起初我报的是编剧专业,但某日天上掉下来个馅饼还砸中了我,我成了方大山老师新片的男主角。拍摄《冬夜》的时候白肖老师对我百般照顾,于是很幸运的,我拿到了国内外好几个最佳新人奖。
“《冬夜》之后我又拍了好几部片子,但都口碑票房双扑。直到两年前我被学姐罗小梅推荐出演《飞翔的大雁》,这部爱情片让我一跃成为国内顶流,还成功拿下了多个影帝奖项。此后我拍一部爆一部,像你所说的‘越来越红’。”
“你这说得太官方了,像是从哪个百科上摘下来的一样”韦严说道。
林阳不自觉地又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他所做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林阳,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我的爱好是看电影、听音乐,偶尔会读点儿书……”韦严先憋不住笑了起来,其他同学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这也太官方了,像是从哪篇自我介绍作业上扒下来的一样。”韦严说道。
15岁的林阳囧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说这些年我变化大吗?有被娱乐圈的奢靡所侵蚀吗?”林阳问道。
“那我怎么知道,我们这么多年了才见上一面,我还不知道你究竟变了多少。反过来也一样,你也不知道我变了多少。”韦严答道。
“我觉得你好像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个不正经的破小孩。”林阳放松了一点儿,也调笑道。
其实林阳心里没底,他们实在太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小时候林阳家里养过一条狗,一条毛色非常漂亮的大丹犬。从三岁起,那条狗就一直伴他左右。放学后他们一起在后院里玩,一起在夏天玩水,一起在冬天趴在暖气炉旁酣睡。林阳12岁那年,那条狗死了,林阳难过了许久。童年那条狗活了九年,他和韦严也九年没见了。隔了一条狗的寿命那么久的时间,想必韦严肯定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也不在乎的高中生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突然一声女人的喊叫声从旁边桌位传过来。原来是女人中了彩票,奖金一万美元。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感受林阳懂,所以他恭喜了那女人,她也感谢了林阳。她又对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说:“我终于可以买一次单了!”男人仍然坚持他来买单,不过没有坳过他的约会对象。女人付完钱后,他们两个就走了。
林阳看戏看得很高兴,他对韦严说:“你看那女士鲜活的面部表情,好多演员都演不出来。”
韦严不置可否,说道:“那你能演出来吗?”
林阳乐了,要给韦严露一手。不过演的很夸张,韦严一脸嫌弃,然后绷不住笑出了声。
就在这时,那个金发碧眼的服务员端着第一道菜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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