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梦里梦外(1)

建安元年。

四月,正是榴花开欲燃的时节。

周瑜从一个旖旎的梦中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外碧绿的芭蕉叶,时不时传来几声蝉鸣。

他看看身上依然整齐的中衣,心下一松,拿起榻边小几上的茶杯轻啜了一口。

近几个月来,他频繁地做同一个梦。

梦里,一个身穿浅绿色襦裙、梳着垂云髻的妙龄女子正在庭院中抚琴,她的技艺不够精湛,偶尔拨错一个音符,抬起头来,正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带着歉意对他一笑,又低下头去。

起初的梦境里,女子的样貌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近几日来,她的脸越发清晰,那是一张不施粉黛却明艳动人的脸,周瑜从未见过比这张脸更美的容貌。

不知为何,周瑜隐隐觉得自己以前在哪里见过此女,尤其是她那澄如秋水的双眸,分外眼熟,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周瑜方才午间小憩时的那个梦,梦境更令人匪夷所思。

方才的梦里,那抚琴的美人依然梳着垂云髻,这回她身穿一袭月白色曲裾,琴艺也精进了不少,可惜在曲终时,她又拨错了一个音符。

“又弹错了。”周瑜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同时他从女子的身后用双臂环住她的腰肢,将唇凑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想让为夫怎么惩罚你?”

女子转过头,脸颊的肌肤正好擦过周瑜的唇,她正要开口说什么,周瑜迫不及待地用唇堵住了她的唇。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周瑜回想起方才的梦境,只觉得荒诞而又无比真实。他今年马上就满二十一岁了,明明还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肌肤之亲,可梦里的触感却无比真实,仿佛梦中的情景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那个女子究竟是谁呢?

……

几日后,涂水边。

一辆马车停在附近,两个戴着帷帽的窈窕身影在岸边驻足,其中一人蹲下身去,摘下头上的帷帽放在地上,双手掬起一捧清水捧到脸前濯洗。另一人则警惕地环视着周围。

“小乔,你也洗把脸,走了这么久,都出汗了。”正在洗脸的女子抬头,对四处张望的女子说。

被唤作“小乔”的女子犹豫了片刻,抬手摘下了帷帽,露出一张不施粉黛却明艳动人的脸。

“这里没有别人,不戴帷帽也不会招来登徒子。”洗脸的女子又开了口,她是小乔的孪生姐姐,乔琼,又唤作大乔,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姐妹二人容貌相仿,却各有千秋。

“姐姐,你知道我担心的不是登徒子觊觎,而是遇到曾经的门主,尤其是当年掳走我的那位。万一与她交手,我没把握全身而退。”小乔一脸严肃地道。

大乔道:“距你逃出‘会任之家’都过去六年了,谁知道那个杀手组织如今还在不在呢?”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道,“当年都是爹娘和姐姐对不住你……”

小乔摆摆手,打断姐姐的话:“姐姐当时也才七岁,何须自责?”

大乔道:“妹妹先坐下来歇歇吧。”小乔点点头,倚着岸边一棵树的树干坐下。

小乔即乔璇,她穿越到这个朝代已经六年了,如今这具身体已十八岁了。

明明在现代,她是独生女,但逃离那个杀手组织后,她在回合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和自己容貌相仿的女孩。

那女孩看到她,哭着扑上来唤自己“小乔”。

原来,自己真的穿越到小乔身上了。难道,历史上的小乔真的曾经是一个杀手吗?

二乔的父亲是袁术帐下的将军乔蕤,她们的母亲在生小乔的时候因为难产去世了。

乔蕤长得一点也不像乔璇在现代的生父,乔璇猜测,她们姐妹俩应该是继承了二乔生母的美貌。

穿越过来这六年,乔璇也慢慢拥有了原主的记忆。

原来,原主小乔在七岁那年与家人途经南阳城,恰逢黄巾之乱,与家人被黄巾贼冲散,小乔被一个神秘女子掳走,进了一个叫“会任之家”的杀手组织。

神秘女子就是会任之家的月门主,但目前乔璇对她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还不知道她的具体样貌。

正想着,乔璇忽然察觉到不远处有人逼近,她收回思绪,握紧袖中的匕首,做好戒备的姿势。

须臾间,一道人影挟着风声由远及近,落在马车顶上。姐妹二人定睛一看,那是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眉眼处处透着锐利,相貌有几分异族特色,不太像中原人。

乔璇见到她,神色骤然变冷,身体似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绷直,她本能地感到了惧意。

那女子却笑着开口:“爱徒,六年多不见,可曾想念为师?”

大乔闻言,大惊失色,转头去看妹妹:“小乔,难道……她就是你曾经的门主?”

乔璇也想到了这一层,但不敢肯定。她没有回答姐姐,而是对立在马车顶上的黑衣女子道:“谁是你的爱徒?你这个杀人犯!”

黑衣女子敛了笑意,冷声道:“为师传授你武功,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却叛逃出组织,还杀害同门,你就是这么回报为师的?”

看来,黑衣女子是月门主没错了。乔璇道:“你掳走我,不过是为了把我培养成可以利用的杀手,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与家人团聚,为何不肯放过我?”

黑衣女子说:“这是规矩,自你进入组织的第一天起,就告诉过你叛逃之人的下场是什么。看在你我师徒一场,我不杀你,就废了你的武功吧。”说罢,飞身攻向乔璇。

乔璇连忙招架,逃离“会任之家”的这六年,她没有懈怠过武功的修习,可原主的武功和她在现代所学的根本不是一个路数。

就拿轻功来说,要发挥轻功需要控制体重,正巧这个朝代物资匮乏,就算乔璇想吃碳水都吃不上多少,出去打猎也经常空手而归,想增肌也不容易。这六年乔璇独自训练无人点拨,没法把现代所学的格斗技能与会任之家的武功融会贯通。

几个回合下来,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武功还是远远不及对方。

别说在这个朝代,就是在现代,作为MMA职业选手,她也从未遇到过这么强横的对手。

大乔在一边看着妹妹被那个杀手组织的门主攻击,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不由得心急如焚。那门主攻势凌厉,却没有直击小乔要害的意思,倒像是在试探她的武功。

看样子,她不是真的要小乔的命,而是真想废掉小乔的武功。也许,等小乔力竭之时,她会挑断小乔的手脚筋。

一连几十个回合下来,乔璇明显感到力不从心,再这样无休止地战下去,不用等到门主挑断她的手脚筋,她的武功也会废得差不多了。

正想着,一支利箭突然破空而来,门主一个旋身避开箭羽,乔璇连忙飞身退到几丈外。

紧接着,又有数十支箭羽朝门主的方向射来,门主不停地闪避。乔璇向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正朝这里赶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青色常服的年轻男子,他手持弓箭,正瞄准门主的方向发射箭矢。他身后的两个随从也是同样的动作。

此时的门主已经几个箭步跃到了一旁的树梢上,见势不妙,决定撤退了。

那队人马还想追上去,无奈那门主身法太快,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为首的男子只得作罢,他收起手里的弓箭,掉转马头向着乔璇奔来。

“乔姑娘,你没事吧?”骑在马上的男子冲乔璇开口。

乔璇愣住了,眼前的男子身姿挺拔,脸庞棱角分明又不失优美,俊逸儒雅中又带着几分冷峻和桀骜的气质。他没有蓄须,却依然有着成熟的男子气概。

乔璇犹豫了片刻,问道,“你是……公瑾兄?”

英俊的男子向她投来温润的目光,,应道:“正是在下。”想不到乔璇竟然还记得他。

乔璇却突然“哇”地一声,从口中喷出一口血来。

姐姐大乔此时恰好奔到了她身前,适时扶住了她,担忧道:“小乔,你受伤了吗?”

乔璇捂住心口,微微摇了摇头,口中挤出几个字:“我……方才……用的内力……过多……并无大碍。”

大乔扶住妹妹,看了被妹妹唤作“公瑾兄”的男子一眼,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公子与舍妹似乎是旧识?”

男子微微颔首,道:“在下周瑜,字公瑾,多年前在洛阳受伤,承蒙令妹出手相救。今日路过此地,想不到在此与昔日恩人重逢了,顺便也还了令妹当年的恩情。”

大乔道:“如此看来,公子与舍妹也算是有缘了,不知公子此行要去何处?”

周瑜道:“在下要去广陵。”

大乔露出惊喜的表情:“我们姐妹二人要去寿春,与公子同路。能否劳烦公子护送我们姐妹一程?”

周瑜欣然应允。大乔搀扶着妹妹向她们来时的马车走去,周瑜好奇地问:“你二人出行,为何不带随从?”

大乔无奈地道:“我二人从合肥探望姨母回来,舍妹自诩武功高强,又可以驾马车,坚持说没必要带随从。不过,话说回来,方才的歹人武功极高,寻常的随从也不是对手。”

周瑜追问:“方才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大乔欲言又止,看了妹妹一眼。

乔璇看向周瑜,她此时的气息已经平稳下来,说:“公瑾兄,待我歇息一阵,我会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姐妹二人上了马车,周瑜派一名护卫为二人驾车,自己则带领另一名护卫尾随其后护送着。

半路上休息时,周瑜的两名护卫凑在一起交头接耳道:“周县长领着我们从居巢千里迢迢来此,就是为了救这小娘子?”

另一人不屑地瞥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这么个天仙般的美人与周县长明显是旧识,周县长到现在都没有家室,说不定与这美人是老相好。”

原先提起话题的那个声音反驳道:“你想得也太多了。我们明显是碰巧遇上那女子而已,周县长如何提前得知那女子遇袭呢?莫非他有预知的能力?”

另一人觉得有理,于是两人转向别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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