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月儿看着刘禅，年轻的脸略带稚气，可是澄净的眼睛中已经有了一份特有的坚定。

这个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呢？

黄月儿扶了扶额头，道：“刘禅，你最近有没有去看关凤，我身子不好，都没有办法照顾她……”

刘禅面上露出一丝羞涩，道：“月儿姐姐，你放心，我最近每日都去看关凤！”

黄月儿捕捉到刘禅的羞涩，心中微微一惊，道：“关凤她的心情如何？”

刘禅摇了摇头，道：“她有时待在房间里一整日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在院子里拼命的舞刀弄枪……”

黄月儿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哥虽然待关凤颇为严厉，但他心里对她的宠爱早已超过了关平和关兴，关凤心里是明白的……如今，哥就这样走了，她心里必然是无法接受的……说起来，关凤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了娘，现在又没了爹……只可惜，我却无力为她做些什么……”

刘禅看着黄月儿，欲言又止。终于，咬了咬牙，鼓足勇气道：“月儿姐姐，我愿意照顾关凤！”

黄月儿一怔，喃喃道：“你不是一直在照顾关凤吗？”

刘禅双颊通红，有些结巴，道：“我的意思是，一生一世照顾她，从今以后代替关羽叔叔照顾她！”

黄月儿恍然一惊，道：“刘禅，你喜欢上关凤了？”

刘禅低头，默默的思量了一会，道：“月儿姐姐，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可是，我和关凤从小一起长大，我总觉得，我应该照顾她！尤其是现在，关羽叔叔不在了，我更要把她照顾好才是！”

黄月儿苦笑，道：“可是关凤心中早有意中人！”

刘禅道：“是那个孙虑吗？可是如今的情势，东吴早成了关凤的仇人，她和孙虑已不可能再续前缘！”

黄月儿道：“就是如此，才叫人揪心！人的心里，若只有爱，那只是甜的滋味，若只有恨，那只是苦的滋味。然而，人是那么复杂，当爱恨交织，情仇难辨之时，谁还能体味心底的感情究竟是苦是甜？也正是如此，才更揪心，也更叫人难以放下！”

刘禅单纯的笑了笑，拍了拍胸脯道：“月儿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关凤把孙虑忘记的！我会像小时候那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把她护在身后！”

黄月儿道：“你要娶关凤？”

刘禅心无城府的点点头，道：“现在她这么悲痛，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月儿姐姐，我希望你能为我们两个主持婚礼！”

黄月儿慢慢走下躺椅，道：“现在举行婚礼不是时候！虽说我们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关凤毕竟要守丧……可是，我可以帮你问一问关凤的心意……好吧！我就替你跑一趟，告诉关凤你的心意！”

刘禅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

黄月儿敲开关凤房间的门时，关凤正坐在床上的一个角落，安静的发呆。

眼见关凤神情恍惚，双眼无神，不复平日里的活泼明朗，黄月儿的心一下一下的抽痛。

黄月儿走过去，坐在床边，摸了摸关凤的头发，道：“关凤，你瘦了！”

关凤抬起眼眸，眼神里一片散乱，道：“月儿姐姐，我爹快回来了对不对？我爹快回来了！”

黄月儿忍不住潸然泪下，道：“关凤，你听着！我要说的话也许很残忍，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因为不管我们有多悲伤，生活在继续，我们无法停留原地！”

关凤愣了愣，眼中一片迷茫。

黄月儿沉声道：“你爹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关凤怔怔的，眼中渗出泪花。

黄月儿暗暗咬了咬牙，道：“不管我们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接受生活带给我们的一切喜或悲！”

关凤趴在黄月儿肩头，眼中的泪珠一颗一颗掉下，如呓语般道：“月儿姐姐，可是……可是……我总觉得，再等一等，爹就会回来……就会回来……”

关凤掩面而泣。

黄月儿的泪水也顺着脸颊无声落下。

黄月儿忍不住咳嗽起来，道：“关凤，你爹生前一直对你十分严厉，那是因为他对你的期望很高！即使他不在了，你也要继承他的遗志，把风系法术派发扬光大，知道吗？”

关凤停止哭泣，仰起头，道：“月儿姐姐，风系法术派现在如何了？”

黄月儿道：“风系法术派已经成了一盘散沙……”

关凤咬着唇，不说话。

黄月儿强忍住泪水，道：“关凤，我想，也许你现在这样子，需要一个人来照顾你！”

关凤轻声道：“什么意思？”

黄月儿勉力一笑，道：“这件事，你爹生前也曾和我说过……做父亲的，总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忠厚可靠的人！”

关凤惊道：“月儿姐姐，你要我嫁人？”

黄月儿听出关凤的惊慌，安慰的道：“当然并非现在！这只是一个提议！你可以考虑一下！”

关凤道：“是谁……和你提的这件事？”

黄月儿道：“这段日子，是谁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关凤心中一动，道：“你是说，刘禅？！”

黄月儿点了点头。

关凤把头从黄月儿肩上移开，坐直了，看着黄月儿，然后微微垂眸，道：“爹也曾和我提过这件事……”

黄月儿温和一笑道：“我知道，现在和你说这件事，你一时半会可能无法接受，不过，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关凤沉默了一秒，点了点头。

三日后，黄月儿正坐在院子里吹笛子，刘禅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道：“月儿姐姐，不好了，不好了！”

黄月儿停下吹奏，淡淡回眸，道：“什么事？”

刘禅急道：“关凤，关凤她不见了！”

黄月儿大惊失色，道：“怎么会这样？”

刘禅道：“我也不知道！可是到处我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关凤！”

黄月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道：“去，发动全体兵士，一定要找到关凤！”

刘禅点头道：“是，月儿姐姐，我这就去！”

刘禅说着大步跑了出去。

黄月儿无力的坐在躺椅里。

关凤，你究竟为何不辞而别呢？

黄月儿深深吸了口气。

然而，即使发动了所有兵士，刘禅依然没有找到关凤。关凤彷如一缕轻烟，从这个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家的心更沉重了。

终于，到了刘备率军出征的那一日。

诸葛亮没有去送行，黄月儿亦没有去。

刚十月的天气，竟然飘起雪花。

诸葛亮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仿佛烟雾一般旋转飘落的白雪，安静的像一个雪人。

黄月儿知他心中郁结，什么都不说，只静静站在他身边。

两人在雪中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地上树上身上都变成了茫茫的白色。

这场雪来的急，走的也急。

第二日，太阳就出来了。院子里的白色一点一点的消融，黄月儿又能在院子里晒太阳了。

一连数日，黄月儿都过的悠闲极了。

诸葛亮每日处理完汉中的事务，都会立刻回来陪在她身边。两人一起赏花，一起吹笛子，一起等待前方的书信。

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缓慢的流淌。

刘禅没有随军出征。他时常来探望黄月儿。虽然他常常给黄月儿说笑话解闷，但是黄月儿知道他心中亦有心结。

又过了数月，诸葛亮和黄月儿终于等到了和东吴的第一战的战况的书信。

诸葛亮看完书信，却不说话。

黄月儿接过书信，看了一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道：“是好消息！”

诸葛亮道：“刘备果然报仇心切！”

黄月儿道：“尤其是张飞！他一直冲在前线的最前方！”

诸葛亮又陷入了沉默。

黄月儿亦心有担忧。

这一晚，黄月儿咳嗽厉害极了。诸葛亮一宿未眠，坐在她床边陪着她，直到晨曦照进屋里。

黄月儿看见清晨的曙光，歉疚一笑，道：“诸葛，我这身子……拖累你了……”

诸葛亮握住黄月儿的手，道：“傻瓜，你胡说些什么呢？”

黄月儿道：“依我看，你现在一定后悔了留下来，恨不得飞到前线，和大家并肩作战！”

诸葛亮眉头微皱，道：“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黄月儿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两人相望无言，体会着沉默背后对方眼中的担忧、心疼和夹杂在纷乱战事之中的那一丝丝甜蜜。

即使这一丝甜蜜会稍纵即逝。

又过了数月，前线捷报频传，而许昌那边竟然传来了曹丕称帝的消息！

刘禅把这个消息告诉诸葛亮和黄月儿时，两人正在下棋。听了刘禅的急报，两人却没有半分惊讶，依然一心一意看着棋盘。

刘禅急道：“诸葛先生，月儿姐姐，你们别下了，快帮我爹想想办法！想不到，那个曹丕野心竟然这么大！”

黄月儿没有抬头，放下一个白子，悠悠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不是吗？曹丕的野心绝不输给曹操！”

刘禅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曹丕一旦称帝，他要讨伐我们就名正言顺了！”

诸葛亮放下一个黑子，缓缓道：“那又何妨？难道能够称帝的人只有曹丕一人吗？”

刘禅大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诸葛亮和黄月儿。

正是:

月色迷蒙，小轩窗，正梳妆。

寒夜梦他千百回。

云开雾散，晨曦中，笛声醉。

牵手双双渡寒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