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乔家门内,一缕晨曦射出的微光打在了李夫人的脸上,似乎白皙的脸色渐渐变的红润了起来。
乔正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大乔、小乔快步跑出去。
又直到,她们姐妹拉着陆羽再度跑了进来。
所有人默契的让开一条道,让“医仙”陆羽行至李夫人的身边。
此刻的李夫人脸色有些蜡黄,她张着眼睛,俨然…从大家的行为与话语中,她能意识到,将她从鬼门关带回的,正是眼前的这位名唤陆羽的“医仙”!
咳…
轻咳一声。
陆羽没有直接问李夫人,而是环视左右,寻找他的“师侄”!
两名师侄很有眼力价儿,赶忙上前一步。
“师叔已经检查过了,额头温度降下来了,高烧也退了。”
闻言,陆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神采,微微点头。
他询问道:“李夫人,你感觉如何?”
听到这儿,李夫人在几名丫鬟的搀扶下,斜坐起,她气若游丝的说道:
“我…我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水中,然后…然后我很渴,可无论怎么样都喝不到水,现在…现在喉咙里也很干涸,想喝水。”
原来,没有陆羽的吩咐,大堂的众人没有一个敢喂李夫人水,生怕…因为一碗水,再出现个什么意外。
陆羽环视左右。
“大乔?小乔?你们还愣着干嘛,你娘渴了,要喝水呀!”
这…
一下子,大乔、小乔愣住了。
“热水?还是…还是凉水呢?”
小乔连忙问…
闻言,陆羽都懵逼了。
他心里嘀咕着,怪不得古代…连个病毒性感冒都能治到晕厥的程度。
就是吩咐喝个水,也担惊受怕,迟疑再三的…换作是郎中?敢下药么?
“温水!”陆羽吩咐一声。
乔正赶忙问道:“陆司农,拙荆…拙荆这病是好了么?”
“好了。”陆羽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可又觉得,这个回答不严谨,又摇了摇头。“但没完全好。”
“那…还是要坚持服药是么?”乔正接着问。
“药当然是要吃的,可…”陆羽的话说到一半,后面的话又全部咽了回去。“乔老,可否让我与夫人交谈两句。”
在陆羽看来,李夫人这病表面上看,是病毒性感冒引起的发烧、晕厥。
可实际上,这病由心生,心结过不去…早晚还是会反复。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为何李夫人的病反复无常,无限循环的原因,主要是心病没人医啊,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
这边…陆羽提议单独聊聊的话脱口,乔正转过头征询李夫人的意见,见她轻轻颔首,这才站起身来,大喊道:“诸位,都请跟我出去一下,让陆医仙为内人好好诊断。”
说着话,就开始了清场…
“那…我们呢?”大乔迟疑了一下,张口询问陆羽。“需要我们留下来搭把手么?”
“不用,你们也得出去吧。”陆羽语气严肃,似乎是生怕大乔、小乔担忧,这才又补上一句。“放心,很快就好!”
这下…
所有人徐徐退出。
李夫人则倚靠在柔软的垫子上侧躺着,眼睛尽可能的睁大一些,望向眼前的这位医仙,亦或者是…恩人。
“恩人有什么想问了,不妨直言…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咳咳…”
李夫人虚弱的问道,她现在的身子虽是好受了许多,可依旧还偶有咳嗽。
见所有人退出…
陆羽这才坐在床头,他没有面向李夫人,而是眼眸歇瞟向窗子外,开口道:
“初平元年,洛阳城董贼肆虐,那场焚烬全城的大火,多半也将李夫人的家族焚灭,而这件事也成为李夫人心头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了吧?”
之所以笃信李夫人的病根在这儿,是因为陆羽与大乔、小乔专程交谈过这桩事儿,也从乔正处获得了不少信息。
亲生父母双亡,家族陨灭,这等惨剧强行压在一个女人的身上,患上忧郁症的概率无疑大大的增加。
要知道,林黛玉因为母亲的死,都能够一生忧郁,病病殃殃!
李夫人遭遇更惨的境况,这心结,这梦魇,又怎么好走出去呢?
而解决的方式嘛…
那些痴迷“红学”的学者们倒是提出了一个,也唯独这么一个——出家为尼,青灯古佛,了却心中杂念。
真正参悟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
当然了…
其实,陆羽是不喜欢佛家的,因为在他看来…
佛门于乱世只会封山避寺,盛世却开山迎财,有点不要脸哪!
再加上古代的佛门和尚,除了吃斋念佛,早晚作息,进行所谓的弘扬佛法、普度众生外,就剩下晚上数香火钱了吧?
陆羽真不觉得,他们对这个时代做出过什么积极贡献。
甚至佛门中人还不用交税,不服徭役与兵役,泯灭人性,不让碰女人,你大爷的…古达人口本来就少,没有男女繁衍,哪来的家国传承?
便是为此,陆羽对佛家一贯没好感。
不过…
佛家有一样。
那就是,它们的佛经中,往往能编织出一场类似于“柏拉图”似的“梦境”,让人坠入其中,不能自拔…
至少,现在的李夫人需要这个梦境。
需要一个想象中的天堂,聊以慰藉她那颗受伤的心灵。
说起来,佛门引入大汉也就这百十年,除了白马寺外,整个大汉鲜有佛寺。
故而…
为了李夫人的病情,要她剃度出家,远离尘世的喧嚣,也并不容易。
不过…
出不了家,还可以在家修行嘛!
“李夫人,我并不是刻意的想提及你悲惨的往事,只是…这都是许多年前的事儿了,很多事情该放下了。”
陆羽随口劝慰一句…
当然了,他也知道,这等劝慰没有任何卵用。
“恩公,我…我又何尝不想忘记呢?”
李夫人低着头,似乎因为提到这个话题,她眼角的泪水一下子就喷涌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散落一地。
这证明,她想忘记…
可谁又能忘记,那噩耗传来时,天塌下来一般的感觉呢?
“我知道忘记很难,所以…”陆羽站起身来,从怀中摸出了厚厚的两卷竹简,递到了李夫人的身前。“我听大小乔讲,李夫人是识字的,闲暇之际不妨静下心来好好的读下这本书,或许,对李夫人的病情有好处。”
讲到这儿,陆羽也没什么再想说的了。
他就不是心理医生,帮人解开心结,他哪有这能耐呀?
不过…
他不可以,这两本书可以啊!
“李夫人。”陆羽一边朝门外走,一边低吟着什么。“世间一切事物,皆有缘而来,该去的就随风而去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切顺其自然,凡事随缘,也就会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烦恼。”
“试想一下,李夫人的父母殒命于初平元年的那场大火之中,李夫人因此痛不欲生。可若是李夫人有什么闪失,殒命于这建安二年的五洲山乔家门,那大乔、小乔,她们又会不会悲痛欲绝?患上了与李夫人一般的病症呢?她们又犯了什么错,为何也要承受李夫人心中的梦魇与折磨呢!”
讲完最后这么一句,陆羽徐徐走出了此间阁宇。
唯独李夫人,她尽可能的睁大了眼睛,似乎…是在回味,思考,琢磨…陆羽话中的意思。
恩人说的对呀…
她心中的梦魇,不该…不该让大乔、小乔也背负!
手腕用力,李夫人的手指触碰到眼前的竹简。
上面,刀笔吏刻出的名字跃然浮现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金刚经》
这是?
带着疑惑,她心头喃喃,这个…这个能让她从梦魇中走出来么?
既是恩公吩咐看到,那…那想必,一定能吧!
…
…
江东,吴郡,陆家府邸。
书房之中,一张案牍,两人跪坐。
左边的是陆绩,右边的是名义上陆绩的侄儿,实际上陆家的族长——陆逊。
两人分别饮了一口茶…
这场交谈也进入了**之处!
“不愧是伯言,都被你料到了。”陆绩当先开口…“庐江的局势果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诚如伯言预测,曹军果然也卷入其中。”
“而陆羽这一招,联合江夏黄祖诱敌深入,瓮中捉鳖委实精妙绝伦,也难怪他小霸王、难怪他麒麟周公瑾大败而归…”
“听闻这一次孙家败的极惨,两万余将士逃回来的不过三千余人!陆羽这一次大胜孙家,委实为咱们陆家出了一口恶气。”
似乎是因为激动,陆绩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说起来,陆家与孙家从来就有嫌隙,孙策奉袁术军令,攻破了陆康驻守的庐江城,间接的逼死了陆康,作为陆康的儿子,陆绩一向极为仇视孙策。
此番,天道轮回…
孙策被陆羽打的惶惶如丧家之犬,解气,简直太解气了!
而更解气的还在后面…
根据陆绩的探查,已经有不少江东的豪强蠢蠢欲动,孙策这江东霸主的位置做的并不牢固。
“公纪…先不说这个!”
比起陆康的激动,陆逊显得沉稳许多。
当然,庐江孙策的大败,他也很高兴。
可比这更让人亢奋的是陆羽。
如今,陆逊通过几番调查,通过详细的询问知悉此事的族人…
基本上,他已经有九成的把握…
陆羽就是父亲的妹妹陆玲的儿子,这位大汉司农,龙骁营统领,他与陆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我最近询问过不少,昔日里赴顿丘调查陆玲一事的族人…”
“可以确定的是,我姑母陆玲与父亲分散后的确生活在顿丘,且…十八年前,陆姑母还生有一子,唯独可惜的是,并未查问出他的父亲是何人?不过…却是有一条关键信息可以证明陆羽与咱们陆家的关系。”
讲到这儿,陆逊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
“陆姨娘的儿子,生下来时,大腿内侧是有一块儿明显的胎记,像是一柄长枪的模样,呼之欲出,威猛霸道!”
“顿丘县不少老人都知道这事儿,还说此长枪胎记预示着此子未来!”
嘶…胎记!
讲到这儿,陆绩整个人往陆逊身边凑了一分。
“伯言的意思是?”
不等陆绩开口,陆逊抢先道。“听闻,曹营的这位陆司农如今正在庐江的五洲山乔家门,我打算去一趟…去验证此胎记。”
尽管陆逊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多方探明…
陆羽是蔡邕与蔡琰在黄巾起义前于顿丘县救下的一个男娃,且随母姓。
其实,这足以确定陆羽与陆家的关系。
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为了让陆羽知道他还有一个母族,陆逊决定冒险去一趟江北,去一趟庐江,他必须见见这位兄长!
“伯言当真要去?”陆绩的眉头凝起。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江东孙策新败,为了防止有宵小之人趁火打劫,周瑜下令不许任何人赴江北!
且安排着船支沿途巡查…
陆逊要去江北,无疑是要担负一定的风险。
“必须去,哪怕是有风险也要去。”
陆逊的脸色变的格外严肃,他吁出一口长气,朝着陆绩感叹道。
“公纪…咱们陆家虽曾为江东四大家族之一,可如今早已没落,原本…夹缝生存,咱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投靠孙家,摒弃前嫌,重振家门,可…”
讲到这儿…
陆逊“顿”了一下,他的语调也提高了许多。
“可…现在,因为陆羽的身份,咱们多了一个选择,咱们不止是可以投奔孙家,咱们还可以投奔曹操,还可以效忠于天子…甚至,做他曹操在江东的内应!
“陆羽可是曹操最器重的人哪,只要陆家与陆羽能建立起联系,或许…在江东,不…不只是在江东,是在整个大汉,咱们陆家都能开创出一片别样的局面!咱们可以不借助什么小霸王孙伯符,可以不借助江东麒麟周公瑾,咱们陆家本身就该兴,能兴!”
讲到这儿,陆逊的情绪已经完全激荡而出…
他豁然而起。
“我有一种预感,一种很强烈的预感,陆羽就是…就是那个能让咱们陆家再度复兴的人!”
“他一定是那个人!”
语气坚决,字句铿锵…
陆逊已经有三年,都没有如此掷地有声的吟出这么一番话。
就好像…
他已经放眼看到了未来,看到了陆家一门复兴的希望!
…
…
庐江,五洲山、乔家门。
改良后的麻黄汤对治疗病毒性感冒有奇效,特别是陆羽在其中又加入了金银花的剂量,虽然在用药的过程中,会出现反胃,嗜睡等等症状。
但是,它最大的作用就是“治本”。
所谓“中药治本”!
当然了,麻黄汤与后世的“双黄连口服液”等等药物,在药效上还是有些差距的。
可,好就好在,这个时代的人并不像是后世一般,因为依赖现代药物的治疗,体内具有很高的耐药性。
譬如…李夫人,体内几乎没有任何抗药性。
因此…不足七日,她已经可以下地,身子上也有力气了,一顿饭可以吃两大碗。
这大病初愈的感觉就像是重获新生。
不过…
这病毒性感冒治好了,可忧郁症若是不平复,李夫人日日夜夜生活在家族覆灭、父母双亡的梦魇里,早晚还是会生病!
这是心病!
可…奇怪就奇怪在,这段时间,大乔、小乔惊讶的发现,母亲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得平和了许多。
再没有了往昔那般以泪洗面,转而…母亲会长时间的一个人待在屋里,手捧着一卷竹简,默默的读!
当然,这并不准确…
因为…她起初是默默的读,可读着读着就开始念,开始吟诵…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大乔、小乔不懂,好奇的去询问母亲,可李夫人的回答更是让她们无比的懵逼。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
什么和什么呀?
大乔和小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母亲口中的每一个字,她们都认识。
但偏偏,连在一起,她们就搞不懂了。
当然了。
她们怎么会理解李夫人如今的心境呢?
因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与《金刚经》的缘故,李夫人已经彻底看开了…
凡人与“如来”的区别,就是在于“相”,堪破“相”虚幻的本质,不为各种虚象所牵引,如此才能得到精神上的解脱。
而通过对这种佛境的感悟,李夫人悟了!
父母的惨死,家族的覆灭,这不就是“相”么?相由心生,何必执着呢?
悟了,不过几日,李夫人已经对佛理有了些许感悟…
她似乎已经能做到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当然…
这种样子,在大乔、小乔眼里,在乔正眼里,多少有些神神叨叨。
可…只要李夫人不再像以往那般以泪洗面,不再总是深夜前被梦魇惊醒,这…就已经足够了。
在整个乔家看来,李夫人身体的康健比一切都重要。
而连带着…
大乔,小乔也是时候该履行,昔日的承诺!
…
这一天…
数不清的梧桐树像是伫立在田野间的美丽少女。
树头举着一束束灰褐色的花苞,翘首期盼着那个梦中才会出现,聚少离多的情郎!
长江之上,碧波荡漾…
几艘庐江特有的“青船”在太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瞩目与耀眼。
也正是这么一天。
陆羽打开房门,正准备去吃早饭…
却见到一个丫鬟匆匆的跑来。
“陆公子不好了…”
“二小姐…她…她…”
丫鬟似乎因为跑的太急,导致有点喘,一句话说到最后竟是哑口了。
“二小姐怎么了?”
陆羽连忙问道…
“二小姐病了!”丫鬟一本正经的说道。
“病了?”
陆羽一愣,这才刚刚治好一个,怎么又一个病了?
“那…你们大小姐呢?”
陆羽接着问…
“也…也病了。”丫鬟的语气有些踟蹰…可,还是这么回答,很生硬的回答。
这下,陆羽有点懵…
这一双姐妹?什么情况?就连病也要一起病么?
“她们在哪?”陆羽接着玩呢。
“江上!船舶里!”丫鬟回答道…
这…这是晕船吧?
陆羽心里嘀咕着,语气却是变得急促,当即吩咐道:“快带我去!”
…
与此同时…
碧波荡漾的江面上,两艘稍大一些的青船靠岸,大乔与小乔正徐徐的步入其中。
她们翘首望着…望着…那本应该出现在梦里的情郎!
别说,两人尽管是好姐妹,可…这种事儿,心头难免还是叫着一点劲!
到底这情郎是先上大乔的船呢?
还是先上小乔的船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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