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他。”褚北墨朝马车外护卫挥手。
元泽拱手鞠躬,放下伞,来至马车前,拔出刀,厉声呵斥:“来者何人?”
是眠止住脚步,他道:“余家村郎中,是眠。”
元泽还欲再说,褚北墨撩开门帘,他道:“给他一把伞,再给条毛巾。”
侍女应声从车后拿出一把伞,递给是眠。
是眠谢过侍女撑起伞,雨水被隔离在外。
待是眠准备好后,褚北墨道:“郎中?”
是眠用毛巾擦过脸,回答:“是的,公子。”
褚北墨上下打量这位被雨水淋湿的年轻男子,这般年纪,一般只做学徒,少有自称郎中的。
他问:“你会些什么?”
是眠察觉褚北墨审视的目光,他忽略视线道:“作为郎中,自是行医之术。”
褚北墨问:“你年岁几许?”
“二十有二。”
褚北墨挑眉,这个小郎中竟大他几月,但他道:“年纪不大,竟为郎中,想必有些本事了。”
是眠谦虚道:“伴身拙术罢了。”
褚北墨意外,这个郎中和他所识郎中不同,无高傲之心。
他道:“刚才那人说村中有疟疾,可是真的?”
是眠点头:“是。”
褚北墨向后靠上马车壁,手捏太阳穴,他故作累状:“我奔波整日,又逢大雨,路过此处想寻个休息之地,不知小郎中觉得如何?”
是眠正要答,余刀从后面追了上来,他见是眠,一声哟呵:“是眠!你这个小白脸!除了脸一无是处的骗子,往哪跑?!”
他追上前,看见褚北墨等人后突然止住禁了声。
马车上男子身着墨色绣金蟒袍,蟒身蜿蜒,领口和袖口皆镶着一圈珍贵的紫貂皮。
身边的仆从皆为上等衣料。
余刀从未见过如此贵族,他吓得双腿颤抖。
余磊终于喘着粗气追上,见安静的众人,他停至余刀旁,和余刀并排站着。
他们二人同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褚北墨瞥了他们一眼,看向是眠:“骗子?怎么回事?”
“余刀儿子患了疟疾,吃了普通的药治不好,硬说是郎中是骗子,还要打是郎中。”余磊比是眠先一步开口。
褚北墨不耐烦的看一眼余磊,移开视线,看向是眠的目光带着审视。
“殿……我家公子没有问你,你答什么?”云泽呵斥余磊。
余磊被吼的向后缩。
是眠看着褚北墨,心里打着算盘。
看见褚北墨,他便知道褚北墨身份不凡,以为是京城某家贵公子。
但他的护卫说漏了嘴,是眠猜测此人是皇帝的儿子,当朝皇子之一。
他不关心皇子为何会来穷乡僻壤,他不想和皇族扯上关系,但如今此人刻意隐瞒身份,还可救自己一命。
他决定利用褚北墨。
是眠回答:“情况就如磊叔所说,我不是骗子。”
也不知褚北墨信没信,他只道:“那小郎中觉得我进村休息怎么样?”
是眠道:“虽有危险,但做好预防措施,也是无妨的。”
他补充道:“公子,我姓是,而非小。”
褚北墨满不在乎,他朝是眠勾手:“那小郎中请上车,我们一同入村。”
云泽闻言,脸色微变,想提醒褚北墨不可与平民走的太近,但对上褚北墨无所谓且警告自己闭嘴的目光,只得作罢。
是眠犹豫一瞬,如今疲惫缠身,少走几步也可做为休息,他点头,便顺着褚北墨的话上马车。
是眠没有做过马车,站在马车前一时不知道下一步动作。
褚北墨起身到车门前,朝是眠伸手:“下雨不方便放梯子,小郎中先一只脚踩上木板,我扶着你上来。”
是眠心中惊讶,这皇子竟如此亲民。
但皇子亲手伺候,是眠可乐意着。
他搭上褚北墨的手,右脚刚踩上木板,下一秒褚北墨握紧他的手,一把将他拉进车内。
是眠被拉得一个踉跄,褚北墨还握着他,倒没让是眠摔着。
等是眠坐下,褚北墨靠上车壁,眼中含笑:“小郎中还是小心一些。”
褚北墨好奇,这么年轻一个郎中,究竟有何本事,还是和那人所说,是个骗子。
是眠隐隐生气,他怀疑褚北墨故意如此用力拉他,等他那一踉跄。
他道:“谢公子关心了。不过我这鞋子全是泥,不小心弄脏了公子的车。”
说完,他的脚又在地上来回蹭,木板上瞬间染满了泥。
褚北墨静了一瞬,然后道:“马车本就是用来坐的,弄脏也无妨。”
“公子真是个好人。”
他既隐瞒身份,是眠便不打算和他客气。
褚北墨挥手:“别叫我公子了,叫我褚渊就好。”
是眠点头笑道:“褚公子的名字,是个好名字。”
褚北墨笑道:“是郎中的名字也不错。”
然后二人就面对面笑,一直笑。
是眠脸笑僵也没打算停下。
褚北墨嘴角微微抽搐,但也没放下嘴角的打算。
似乎准备争个输赢。
“你们是何人?现在还不得入村。”余岚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是眠撩开窗帘,对余岚说:“褚公子路过这里,正逢暴雨,便入村休息一晚。”
余岚担忧道:“可村内有疟疾,他们能去哪里休息?”
是眠思考一番:“让他们到我药店休息吧,那里比较宽大、洁净。”
余岚对是眠的安排无异议,跟着马车一同前行。
“封村是你的命令?”褚北墨看向是眠。
“是。”
褚北墨问:“村长呢?”
是眠犹豫良久,最终叹气道:“疟疾骇人,他先走了。”
褚北墨脸色微变,但声音依旧平静:“故村中无人领导?”
是眠摇头:“倒也不是,我在带领他们治病服药。”
褚北墨想到余刀,他道:“村民会按你说的做吗?”
是眠好面子:“自然会的。”
褚北墨向后靠:“我不见得是。”
是眠微笑着不回话。
褚北墨看着是眠:“我见你便觉得一见如故,有心想与你交个好友。你既在救治他人上遇见难题,我愿帮衬。这既是为你,也是为这里的村民。”
一见如故?
是眠暗想,原身和褚渊的兄弟长得相似?
难道原身其实是皇帝在民间的风流债?
“是眠兄在想什么?”褚北墨见是眠低头不回话,歪头瞧他,“你可有什么不满?或者不愿与我结为好友?”
是眠摇头:“褚公子视我为好友,我荣幸至极。”
这个皇子为何突然要与陌生人交好?
是眠揣摩,难道皇子其实都很单纯?合眼缘就视为好友?
他揣摩着,进村路上雨渐渐减小,清凉夜风从进车内,吹去是眠的疲惫,马车一路行驶缓慢,到村中心时,是眠已沉沉睡去。
云泽撑着伞,见是眠睡着,他欲开口叫醒是眠。
褚北墨抬手阻拦:“是郎中看起来极困,暂且让他歇息,明日他还要治病救人。”
云泽瞥一眼是眠,点头应是。
在余岚领导下,一行人至是眠熬药的屋中。
李楚花早已从藏身地出来,她正收拾屋子,看见余岚,担忧道:“小岚,是郎中呢?”
余岚还未答话,褚北墨进入屋内,他见屋内还没收拾干净的狼藉,道:“谁弄的?”
来者身着华丽,气度非凡,身后跟着一众仆人,李楚花隐隐作怕。
见李楚花不答话,云泽拽出余刀,语气冰冷凶狠:“公子问话,你没听见?”
余刀缩着身子,抖得像个鹌鹑,他吞吞吐吐道:“是眠……是郎中他……他用这些药骗人,害得我儿子重病,我不能……不能再让他害人了。”
褚北墨挥手,一个精瘦小老头走至前方,在褚北墨示意下,他捡起药渣,到一旁分析。
云泽面无表情:“这是跟随我家公子的郎中,行医多年,是否骗人,他一瞧便知。”
余刀不敢有怨言,只敢低头连道好。
余岚见他们暂时无话,走向李楚花,他问:“李姨,我阿弟呢?”
李楚花看一眼余刀,犹豫片刻还是道:“你和你磊叔刚走,余刀就来了,还让我带丫丫和阿蛋离开,他说他砸药不长眼……我担心丫丫和阿蛋被影响,就带他们暂时离开,如今他们在我家休息。”
余岚松了一口气。
“公子,此药为治瘴疠之药。”贺言廊放下药渣,最终说。
他朝褚北墨鞠一躬,道:“此地高温多雨、日照不足,草木腐坏、水汽蒸腾,形成了“污浊有毒”的瘴气,人吸入后便会患病,此病唤为瘴疠。”
“不止,此地高温多雨,四处积水,想必多沼泽,为蚊虫传播疟疾提供较好环境。”
是眠不知何时睡醒,他站在门口,仍睡眼惺忪,嗓音带着沙哑。
贺言廊闻言,他颇为不满:“蚊虫叮咬为何会传播疟疾?”
自然是因为蚊虫携带了细菌。
是眠脸上带笑,他知道古人尚不知细菌这一说法,他道:“是后生观察所知。”
贺言廊冷哼一声:“瘴疠皆为污浊之毒引起,谅你为小辈,不知瘴疠引起原因,便不与你计较了。”
是眠心道,那自己还得谢谢他了。
是眠并不恼,古人虽观察到疾病之地蚊虫多发,却未发现蚊虫“传播病菌”这一根本,只作是水土之毒引起。
他不欲过多解释,引起不必要麻烦,浪费救治最佳时间。
褚北墨见二人争辩,正起兴趣,却见是眠主动退让。
他看出是眠有话未明,但见是眠不欲多说,他未逼是眠,只道:“那依二位郎中来看,应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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