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偷溜出门

卫国公的赔礼没送出去。

非但没能化干戈为玉帛,他还被叶知嶙参了。

叶知嶙作为新上任的御史大夫,头一本就参奏卫国公钟密治家不严,內帏不休。

天下承平日久,京师也无甚热闹,因此钟叶两家和离的事就成了头等消息,比长了翅膀的鸟儿飞得还快,在权贵之家传得沸沸扬扬,特别是朱雀街上,几乎人人都在议论。

是以叶知嶙一张嘴,满朝堂都知道他是铁了心要找卫国公府不痛快,毕竟和离这事儿是卫国公府不地道,叶家不可能带走女儿就当无事发生。

然而叶知嶙在奏报中条分缕析,将卫国公从头参到脚,洋洋洒洒三千字,硬是半句不提此事,只专心数落卫国公不能修身齐家,友爱四邻。

最妙的是,还参钟密宠妾灭妻,不肯立嫡长子钟寂为嗣子,有负圣人教导。

这么一来,连和卫国公府交好的人家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你说叶知嶙挟私报复,人家可是为钟寂说话来着,对一个和离的前妹夫都这么无私,哪有报复可言?

然而对钟密来说,这奏本简直是软刀子割肉,又疼又膈应,他做老子的能不知道嫡子钟寂比庶子钟璨强吗?他就想多潇洒几年再磨磨钟寂性子不行吗?凭什么说他宠妾灭妻?

当然,他也有心给钟璨多留点时间历练,这等心思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道理千万条,条条难开口,钟密终于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母亲的心情,那叫一个憋屈郁闷、愁肠百转。

钟密实在辩驳不过,与叶知嶙来往撕扯后,被天子罚俸半年,小作惩戒。

罚俸事小,面子事大,钟密回到卫国公府后关起房门破口大骂,深深庆幸没有把宝贝送出去。

否则不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吗?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没等钟密平息火气,儿子钟寂的差事就被撸了。

钟寂是卫国公府嫡长子,更兼相貌俊美,文采风流,早早被选入金吾卫当差。这个职位品阶不高,但隔三差五能面见圣颜,是京师权贵人家的心头好,每有名额就被抢破头。

钟寂刚走,立刻有定国公家的小子补了空缺。

“无耻之徒!枉费我与他兄弟相称,居然背后捅刀,非人哉!”钟密去看望钟老太君,三两句就漏了底,干脆在母亲面前将定国公一通骂。

钟老太君揉揉额头,感觉皱纹又深了些,缓缓开口道:“长卿被贬成白身了?”

钟密:“那倒没有,陛下将他放到骁卫营了。”

钟老太君顿时一窒,如果说金吾卫是天子的门面,那骁卫营就是天子的后背,甭管怎么蹦跶,都在天子背后,看不见!

甚至有涉及皇室权贵事宜的时候,连县令都能使唤骁卫营的人。

“罢了……”钟老太君吐出口浊气,眼皮深深垂着,“到了这一步,亲家没结成,反而成了仇家,以后当心着点儿吧。”

钟密愤愤不平:“都是那孽子惹的祸,要不是他——”

“说这些有什么用?”钟老太君打断儿子,摆摆手道,“我累了,你也歇息去吧。现下快十五了,叫下人们都紧着点儿皮。”

“行。”钟密应下,又问道,“那长卿的婚事……”

钟老太君这次真的心累,低声道:“唉,我已经许了长卿一年期限,且看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撑到那时候吧。”

钟密罕见母亲如此情状,忙宽慰几句,才慢慢踱步离开。

……

叶知溪对卫国公府被参的消息并不知晓,只看到大哥叶知嶙早出晚归忙于公务,人都消瘦了些,便吩咐厨房多加几道菜,隔两天炖一次药膳。

父兄繁忙,大嫂有孕,母亲要修整镇北侯府,她自己“伤心病倒”不能出门,全家都需要补一补呢。

叶知溪难得过上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然而没过几天就觉得憋闷不已,非常想出门。

她从小自在惯了,且时隔多年重回京师,没什么手帕交可以来往,过阵子还要去梁国公府过节,一想便更加憋闷。

来京师这么久,她连城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叶知溪想着想着,就收拾停当骑到了自家墙头上。

正要跳出去,余光瞥见一团高大的黑影走来,叶知溪忙屏住呼吸趴下去,暗自祈祷不被发现。

然而天不遂人愿,那黑影直冲她而来,在墙下站了一会儿,看她始终没有动静,才出声道:“知溪,下来。”

叶知溪:“!”

她麻溜从墙头跳下,规规矩矩站好:“爹。”

叶孝节打量着趁夜翻|墙的女儿,发现她准备非常齐全,除了将头发梳成男子发髻样式,穿了身玄色男装之外,还在脸上涂抹了些东西,整得肤色发黑粗糙,下颌还粘了层短短的胡茬。打眼一扫,完全是个有些瘦弱的年轻男子。

若非他悄悄旁观片刻,盯着女儿踩点上树又爬墙,猛一瞧都不敢直接叫人。

叶知溪顶着亲爹刀子似的目光,脑袋越垂越低:“爹,我就是想……想出去溜溜。”

她今天帮着母亲盘了账,给大嫂做了新口味的点心,还给父亲书房送了炖鸡让他回来吃,自觉贴心妥当,天麻麻黑的时候就放心大胆将自个儿整饬一番,跳上了前日看好的墙头。

没想到被逮个正着。

无言的沉默在父女二人之间流淌,叶知溪越发尴尬,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认罚,就听叶孝节道:“多拿点儿银子再出去。”

叶知溪愕然抬眼,发现父亲黑着脸递过来一个钱袋。

“带上两个人走后门,宵禁前必须回来。”

叶孝节说着,将钱袋塞到叶知溪手中,扭过脸快步离去。

叶知溪又惊又喜又狐疑,一时拿不准该怎么办。

犹记得在她小时候,父亲是想将她培养成文静淑女的,但她精力旺盛,喜欢舞枪弄棒,后来展现出超过叶知嶙的学武天赋,终于打动了父亲,请了武师傅专门教她。

但是父亲并不喜欢她四处跑,尤其是扮成男孩子,怎么今天跟转了性似的,非但不训斥,还给了一袋银子?

叶知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甚至开始怀疑有诈,直到两个护院抱拳问她上哪儿去,才确信这次真的是天降鸿运,迈着轻飘飘的步子从镇北侯府的后门出去了。

“听说京师的帝景楼最是繁华,今天就去见识见识。”

这两个护院从北疆跟来,是以前战场上受伤退伍的老兵,行事稳重,对叶知溪的装扮见怪不怪,听见要去帝景楼也没动一下眼色,默默套了马车就走。

叶知溪大感放心,心说这次出门必不会挨罚了,掂着钱袋开始盘算买些什么。

听说京师常有权贵富豪放烟花,甚至有“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美誉,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赶上……

叶知溪憧憬着赶往帝景楼时,镇北侯叶孝节正在卧房和朱氏说话。

“还好我先去见了见,不然等到八月十五让知溪瞧见,肯定要气得跳脚!”叶孝节灌了好几杯凉茶,仍不减火气,“大哥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什么人都敢夸口。还眉目清秀,呵呵。”

他冷笑两声,伸手对朱氏比划出半个圆,“又黑又胖,痴肥愚蠢,凭他这模样,是在娘胎里眉清目秀过吗?”

枉他先前还觉得大房热心,看叶知溪和离回家了就忙着介绍青年才俊,结果还不够恶心人的。

叶孝节从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并不因此觉得女儿婚事麻烦,让他失了面子,反而生出愧疚之意来:要不是他定下卫国公府的亲事,女儿怎么会落到和离的地步,还要称病不出?

是以他今天去看叶知溪,意外发现她要翻墙偷溜出门,也没发火训斥,反而将随身的钱袋送了出去。

“相公别生气,大不了下次大嫂再介绍什么娘家子侄,咱们就不去相看了。”朱氏为丈夫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柔声劝道,“天上姻缘千里合,没有叫好儿女孤零零的道理。左右知溪年岁不大,慢慢再挑选就是。”

她一早便料到大嫂的娘家侄子不能叫人如意,没想到不如意得让叶孝节发这么大火,看来是不成样子的。

自己家的女儿花容月貌,为人纯善,就算和离过,也是有才有貌的镇北侯府嫡女,岂是什么人都能入眼的?

想到大房如此看轻女儿,朱氏心头亦是不悦,和叶孝节温声细语地抱怨一回,才漱了口歇下。

“少爷,这里好像不是帝景楼啊……”

“管他呢,先进去看看。”

叶知溪潇洒抖开一把折扇,迈步朝前方人声鼎沸的高楼走去。

远看已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近看才发现还有唱曲儿的、卖艺的,就在这楼前空地上各显神通。

抬眼望去,“万花楼”三个大字遒劲有力,在牌匾四周小灯笼的映衬下,越发显得金碧辉煌。

叶知溪暗道不愧是京师,走错路随便碰运气都能看到这么气派的酒楼,还没进门就这般与众不同。

她在家中用了晚膳,此时并不着急进去,视线左右一扫,就发现外围有卖糖人的小摊。

那老板显然是个有真功夫的,巴掌长的小糖人都是生肖动物,惟妙惟肖,半尺高的糖人则是扛着长枪的各路英雄,夜色里看上去栩栩如生,威风凛凛。

叶知溪顿时心动,上前欲问价格。

她可看见了,好些人围着糖人摊子看,就是不买,说不定价格贵得厉害。

“啊啊啊!救命啊!”

就在此时,一辆疾驰的马车忽然冲过来,霹雳乓啷地朝着糖人摊子撞过来。

车夫已不知到了哪里,只有个穿绿衫的女子拼命尖叫,大半身子露在马车外面,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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