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先发制人

钟寂对叶知溪的盘算一无所知。

他昨夜看了大半宿的火,兼反省自己言行,越想越不得解脱,可谓身心煎熬。今早甫一惊醒,就见床头站着卫国公夫人派来的老仆,吓得一激灵,草草洗了把脸就被催着带叶知溪一起去拜见父母。

钟寂:“……”

坦白说他认为自己拜父母就够了,再多个叶知溪,想想就心里发颤。

然而母命不可违,钟寂顶着老仆钉子似的眼光,拖拖拉拉挪到厢房去找叶知溪,没想到叶知溪痛快答应了,还换了身颇为隆重的浅蓝色衣裙,行走间如踏莲步,婀娜端庄。

钟寂一时间竟生出些许感激,瞧见叶知溪薄施粉黛,比昨日浓妆更动人三分,想到这样的美人因自己之故,要担上和离的名声,心头颇为愧疚,安慰道:“叶姑娘不用担心,今天钟某就向父母陈情。我父亲喜好书画,母亲性子柔和,绝不会让你为难。”

叶知溪看看脸上青肿越发严重的钟寂:“……只要你不觉得为难就好。”

她真的很纳闷,钟寂个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怕多听一句会忍不住拔刀,叶知溪加快脚步,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钟寂忙跟上叶知溪,没多久便到了卫国公府的主院。

主院是历任卫国公的居所,庭中景色清幽,花木扶疏,行走往来的仆婢俱是头脸整齐,亦不乏清秀貌美的,看穿戴也更华丽些。

有个头戴绢花牡丹的丫鬟迎上来,巧笑道:“恭迎大少爷,少夫人,快快里面请,夫人和老爷都等着呢。”

叶知溪看这丫鬟对钟寂脸上的伤视而不见,就知道主院的人已经得了消息。她本就占着理,看对方识趣,也权当无事发生,不紧不慢地跟钟寂一同来到堂屋。

隔着一道帘子,隐约可见主座上稳稳端坐着卫国公夫人和卫国公,地上还放着两个厚厚的蒲团,供新人跪拜。

钟寂从小在主院长大,这间堂屋不知来了多少回,闭着眼睛都走不错路,然他这次心里藏着事儿,神思恍惚间竟左脚绊右脚,摇摇晃晃地朝着主座扑通跪下,挣扎时一头扎到了蒲团上。

钟寂顿时惨叫出声:“啊!”

叶知溪:“……”

听声音就知道钟寂这一下跪得瓷实,但好歹也蹭了个蒲团,大男人没必要叫这么惨吧……

她无心跪拜卫国公夫妇,只走到钟寂身侧,浅浅福了福,就自顾自坐到下首的椅子上,神色坦然。

反倒是钟寂不等丫鬟搀扶,自个儿忍痛爬起来,垂首跪在了蒲团上。

新妇竟如此目无尊长,卫国公顿时沉了脸,然而还不等他发作,终于瞧见儿子真容的卫国公夫人就腾地站起身,哆哆嗦嗦地指着钟寂的脸,怒道:“长卿怎么伤成了这样?是哪个狗胆包天的敢打我儿!”

说罢陡然转脸盯向叶知溪,目中怒火腾腾。看那神色,若非数十年礼仪约束,怕是要当场撸袖子给叶知溪两耳光。

卫国公沉迷书画风雅,对后宅之事并不关心,眼看夫人发怒,倒不好跟着斥责,只捋了捋胡须,沉声道:“大儿媳妇,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初见叶氏,他还觉得貌美典雅,配得上钟寂,可惜行动无状,不是个安分沉静的,且看她怎么说吧。

若当真性子桀骜,还要好生学规矩才是。

叶知溪跟着仔细瞧了眼钟寂,发现他着实有点惨。

因并未上药处理,钟寂昨夜还是青肿的半边脸,今早已经变成青紫一片,连带另半边脸都有些肿。最严重的却是他刚刚摔跤时不知磕碰到哪里,嘴唇都破了,现在还渗着血。

这伤口吧,但凡见了血,就无端要严重三分。钟寂可能是太过吃惊,现在两只眼里还透着点儿震惊迷茫,瞧着颇为凄惨。

叶知溪心说不过是跌了一跤有什么好不能接受的,面上仍不动声色,只从袖中取出封信笺,曼声道:“不敢当卫国公一声儿媳。钟大公子自称心有所属,矢志不渝,昨日送完宾客就写了和离书。”

她将信笺拍到桌上,“和离书”三个大字行云流水,格外显眼。“小女子不才,只知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钟大公子为何这般厌我弃我,新婚当夜就要和离。”

叶知溪说着,盈盈一拜:“小女子斗胆,恳请卫国公给个交代。”

她可不敢等着钟寂陈情,她要先发制人!

卫国公:“!”

卫国公夫人:“!!”

卫国公将准备好的“佳儿佳妇”等劝勉之辞塞回肚里,起身拿过信笺,发现真的是一封和离书,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怒道:“岂有此理!真是荒唐至极!婚姻大事,岂可这样胡闹?”

看看别人家优雅端坐的漂亮女儿,再看看自己家鼻青脸肿的倒霉儿子,卫国公心头火起,抬脚就要去踹钟寂,被卫国公夫人死死拦住。

“老爷!你要打死长卿吗?”卫国公夫人抱着卫国公的腿,泫然欲泣,“你看看他都被人打成什么样子了?新婚夫妻哪有不拌嘴的,谁家不是磨合过来的?长卿他只是一时糊涂啊!”

叶知溪心说你儿子可不是一般糊涂,但这当口她既不好出面做恶人,更不想糊涂做好人,只得冷眼旁观,端庄如雕像,眼皮都不抬一下,由着卫国公夫人哭诉。

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甚至想给自己倒杯茶。

卫国公夫人哭了半晌,终于磨得卫国公不再追究和离书之事,松口让钟寂去跪祠堂反省,也没等到叶知溪开口求情,心头愈发不悦。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逆子押去祠堂?”卫国公被新媳妇问到脸上要交代,很是恼火,但老妻哭成这样,他不能不给两分面子,只好吹胡子瞪眼地指派了两个小厮押送钟寂去祠堂,并盯着他跪满时辰。

当家国公发了话,卫国公夫人不再哭诉,捉着帕子拭泪。

钟寂终于得了空儿开口,再次叩首道:“父亲,此事由儿子一力——”

话未说完,卫国公夫人再次扑过去,哀哀哭泣道:“我的儿啊,你是想要娘的命吗?还不好好听你父亲教诲!”

钟寂嘴角抽了抽,到底没再开口,由着两个小厮将他扶起来带出堂屋,快步朝祠堂走去。

少了钟寂,屋内气氛更加尴尬,卫国公拍桌道:“叶家丫头说得对,此事必须有个交待!”说完拂袖而去,背影都透着怒气,竟是就这样撒手走了。

卫国公夫人:“……”

几十年下来,她早知自己丈夫靠不住,是个只会风花雪月的草包,没想到事到临头连草包都不如!

叶知溪:“……”

早听闻这位卫国公处处平庸,只沉迷书画,没想到比传闻更平庸,倒是难为钟寂能考出功名了。

正主走了,叶知溪也不愿多待,起身就要告辞。

卫国公夫人忙拦住,柔声道:“好孩子,你且留下,咱们母女俩说说话。”说罢就命人给叶知溪上茶,自己则转回内室,在丫鬟服侍下净面洗手,收拾停当后方才过来。

“好孩子,委屈你了!”卫国公夫人拿着帕子拭泪,眼圈通红,“长卿这孩子生来早慧,哪个夫子都夸他有才气,后来果然早早考了功名,万事不用家中长辈操心,谁知道娶了妻子倒不能安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叶知溪一口茶水未动,静静看着卫国公夫人从钟寂的品行高洁说到卫国公沉迷书画不理俗物,再说到钟寂是何等孝顺,自始至终眸色平静。

她曾随父亲巡视北疆,看到过野狼争斗。父亲说:“凡是结下仇怨的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要么就有一只远远离开领地,再不出现。总之,绝没有共处的法子。”

野狼的地盘之争惨烈坚决,她和卫国公夫人之间,也好不到哪儿去。

既然如此,何必卖对方面子?

何况卫国公夫人也不配。

这边卫国公夫人说了好一通软话,见叶知溪丝毫不为所动,心头不悦都化作恨意,暗骂她北疆石头,又冷又硬,简直冥顽不灵。

今早之前,卫国公夫人只知道钟寂和叶知溪新婚夜闹了矛盾,青山院还走了水,派去救火的奴婢被钟寂大发脾气赶走,硬是不让人进,内里情况不得而知。

见了面才发现,儿子竟然这么惨!

这一番情形大出卫国公夫人意料,她始终认为钟寂不待见儿媳,左不过两口子拌嘴吵架,儿媳受点儿委屈冷落罢了,少不得今天要倚靠她这个做婆婆的撑腰。

没想到这个儿媳妇竟然直接摔了和离书要交代!

交代?

自己笼络不住新婚丈夫的心,哪里来的脸面找公婆说嘴?

卫国公夫人心中满是不屑鄙薄,到底不敢拂了丈夫的面子,只收了帕子摆出婆母威严,淡声道:“你年轻不知事,一时积了火气就要和离,可想过家中父母长辈?这小两口过日子啊,从来都是上牙磕下牙,没有不吵嘴的。”

“再说了,你生长在北疆荒凉之地,可能没听过我儿在京师的君子名声,以后多出门交际就知道了。这世间好男儿啊,可遇不可求,你身为女子,当温顺了秉性,才能把百炼钢化成绕指柔。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知溪微微挑眉,心说就你儿子那废铁模样,哪里来的脸面找儿媳妇炼钢?

看了眼墙角莲花样式的铜滴漏,叶知溪不欲多待,起身福礼,道:“承蒙夫人教诲,只是片刻之间,纵然金声玉振,也比不得表姑娘在您膝下熏陶数年。”

“我叶家镇守北疆,只知道为国杀敌,在御夫之道上,自是不如宇文家家学渊源。”

“夫人好生休息,告辞。”

说罢一撩裙摆,大步流星地走了。

卫国公夫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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