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在眼睛还没有闭上的时候就已经失去意识了,同时同样失去意识的人占了迪蕾玛娅号上所有人员的74%。解风把她简单安顿在一旁,卿云闲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已开始采取行动,扈江离皱了下眉,明面上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
灾难总在平静中孕育。
那些预知到它的人不会无动于衷,但他们也不可能改变这一点。
明哲之人还不知道保不报得住己身。
在屠刀落下之前,羔羊的命运就已成定局了。
宁远刚经过的那两个白圆半环轨道上所有停泊和运行的事物都在瞬间被吸入无间。如果是决策院七十二候之一六的代云燕在这里,他会告诉你这种速度大于光速。是什么力量造就了这么大的速度?
不过是一条太空中被压扁的小虫子终于化作齑粉了而已,带走一点拿过它好处的尘埃,算不得什么大事。
问题在于,我们恰是那万千尘埃之一二。
所以我们为它唱响哀乐与颂章。
“——这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灵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无间在湮灭。”
“我定位不到三界联域。”
“我们赶不上,在它坍塌之前我们到不了白口。”
“我可以开路。但需要稳定,还有……迪蕾玛娅号的控制权。”
“灵均,我的权限暂时移给翼,然后静默。”
“嘀——”
“脊,帮我修校。”
“……你可真有信心。”
宁远安心地睡着了。小孩子总是要花很多时间睡觉,有时他们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候还要多。在他们睡着的时候,会发生很多事情,其中大部分他们都不会知道,似乎也不需要知道。
应该是暂时的。宁远暂时不会知道有多少生命因为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暂时不会知道为什么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提起这天总会出现异样的神情,也暂时不会知道他的父亲大人为什么会在不久之后首次使用决策院元老的强制决策权。或许在很多年以后,宁远会忽然间全明白。到那时,她会如何,我们也还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时间的沙漏中总会杂有注定不平常的珍珠,正是它们反射的光射入我们的眼睛,让流逝的时间被我们记住,镌刻在永恒的不息中。
宁远在时间之外醒来,她的意识仍然很模糊,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他们最终抵达青怀星。她只记得没有什么东西因自己死亡而改变,而他们还要在路上停留很久。
她醒的时候迪蕾玛娅号的观景模式开着,周围是黏稠的黑暗,深邃得仿佛在下一秒在某一个点就会炸出突兀的、能把整个世界都淹没的白来。华枝上似乎一切如常,只是之前那嗡嗡嗡的说话声变得清晰可见了。她没看见解风。她在一团毛蒲上醒来。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刚醒。”
“脊大人呢,这次是他带队,是吧?”
“怎么三位元老一个都不在,都升天了吗——灵大人,对不起,刚口误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清醒了就去真空桥守着,不清醒可以去核心舱。”
“您说笑呢……当然,当然,我们知道……可是脊大人呢?他才是第一执持。”
“无间突发坍陷,翼和脊需要保证在规定期限前到达青怀星。”
“怎么会这样啊……”
“那我们去外围了,希望一切安好。”
“我们都希望。”
一片安静铺展开来。
宁远感觉有人走来,在意识到走过来的人是谁之前她就已经闭上眼决定装睡了。
她决意装睡,但佐梓利喟不想。宁远感觉到它在发热,它总是这样,时不时会发一会儿热,过一会儿就好了。可在走过来的扈江离眼中,那红玉手镯刹那间腾起黑色的无形之焰,灼烧着女孩的灵魂。
“回去。”看来她身上是有些东西,不然她也不会误以为这个孩子是非生命体。解风怎么敢?也对,他一向胆子大。
不妙,真是个棘手的家伙,她得换个方法。
有效果。是循环?什么东西有这种能级的力量?
与之相当的力量……贞元?看起来是翼的风格……他们有什么联系?
拙劣的赝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邪恶?
——破碎的飞蓬终将聚齐,谱响远征之章。
未来愿意在此留下投影,显出其一角不可改变的必然……
扈江离止了步伐。
这样的人,还是自己走入他们的未来才好。
宁远在扈江离转身之前就又一次自然地睡着了。
不对,她应该没有睡着,尽管她也希望自己能睡着。她看见寂静的森林中若隐若现的暗色古堡,内心涌上几乎让她窒息的恐惧;她看见无涯的火焰淹没了视野,她控制不住那种蔓延开来的让她嘴角忍不住抽动的悲哀;她看见无尽的喧嚣充斥着天地,她就要看不见了……
宁远忽然猛地醒来,发现自己睡不着了。意识仍然模糊。她非常不清醒。
在古老的年代里,天族人最先发现了时间之外。这里的时间不像宇宙间其它地方一样以不变的规律运行,他们认为这是老去的时间的坟墓,如同象冢一般,于是叫它时冢。后来人们逐渐发现,时冢内很可能是新生的、还不能被定义的而非老去的、混乱不平整的时间。于是在这种假说还未定型的时候,就有一位天降之才创造性地提出,如果给时冢内的时间加以规则和意志,那么时间将会如人所想一般流动,人类将成为真正意义上时间的主人。这就是至今仍留有传承的天族时主派的由来。可惜,事实却基本完全否定了那位天降之才的设想,但他开创的利用时间之外的先河的细流却从未绝尽。不然决策院这一大队人是绝对完成不了这次任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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