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真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恶寒,倒不是被洪忍给无语到,而是想起之前在狎玉馆的经历,当时术临汛可是发了好大一通火。
再加上此时此刻,身处幻境之外的术临汛,仍是生死未卜,因此担忧之余他更是没有这个心思。
洪忍则是不然,他同那半遮面的小娘子对望了半晌,早把同伴涉险这件事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实际上,之所以死气白赖要跟过来,为得就是这个,自打洪忍买下那本《九尾狐合修手册》起,他就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这天的到来。
在红尘,他虽经常出入逍遥窝,可正儿八经一次没体会过其中的快乐,莫问管他管得紧,紧到他望着面前斟酒的美娇娘,都不自觉想起莫问那张瞪着自己的脸来。
如今到了这里,他终于能够无拘无束、彻底放开,再者这销金窝可比红尘任何一家,都要豪华好几倍,可不就是落在他心坎儿里了。
见叶真面上恹恹,他遂单手揣入怀中,袍衫立刻显出手册硬挺的一角来,勾得对方面上微囧:“我懂我懂,年轻人脸皮薄,看在咱们同修过一本书的份上,我可得提醒你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啦!”
说罢,他便揽了叶真起身,就要往那馆子里带。
叶真也是没辙,那晚他满脑子里想着的,可都是。。。。。。然而他实在羞于启齿,只能被乖乖带着,准备寻个合适的机会悄悄溜走。
如他所愿,刚踏进馆子,立马便簇拥上来许多温香软玉,和狎玉馆不同,这里的倌人个个生得标致,没有过度的装饰,只凭借姣好的面容博取客人的欢心,虽知道是假象,也着实让人心动。
洪忍对着叶真露出个坏笑,接着松开他的肩膀,顺势就被两位模样端正的小娘子给引了去,这些人好似明了一切,领着洪忍就朝方才那窗棂的雅间上送。
叶真则是驻足良久,他谢绝热情的小倌,等到洪忍的身影进入雅间,他也解脱般逃回街市,左顾右盼,竟是想要凭借自己,尽快找到出去的办法。
辗转间,他先是在那道门存在的地方徘徊了半晌,可那处已经变成街市中央,哪里还能瞧出半分端倪来?于是他只好加入人潮,准备走一趟再看看。
可好巧不巧,来往的人群里,他竟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庞!
是那个把他们引入风化岩林的男人,似乎唤做季圆儿,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叶真不敢迟疑,倏地便要追上去,可被身边众人来回挤着,顿时惹来一片叫骂,他狼狈地赔了几句不是,一抬眸却见那男子转身走入一道暗巷,当下更不敢落得太狠,拨开人群径直冲了过去。
再看洪忍这边,他被两个小娘子施施然搀入楼上雅间,只见窗边的那位妙人早已不见,可雅间内却是一片旖旎,风光无限。
酒菜摆满一桌,有个梳双髻的小娘子甫一斟酒,那甘香的果味便飘了出来,越发沁得房间里一派葳蕤,暧昧不明起来。
小桌前方晾着纱帐,但仍能透过纱帐内的灯光分辨出,里头的卧榻正侧躺着一个女人,洪忍痴痴地吞了口唾沫,仿佛是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他到底从来都是纸上谈兵,此刻遇着真章,不免口干舌燥起来。
方才引他进来的小娘子们,进了屋便乖觉起来,愈发衬得那帐里头的,真是天仙下凡的存在,或许美貌高过所有人一头也未可知。
走到一半,他自腰间掏出竹扇,随即就要用扇骨去掀那纱帐,却被低眉顺眼的小娘子急急拦住,对方柔声劝道:“公子莫要着急,我家娘子寻常可是轻易不见客。”
说罢,又来一人去拿桌上盛满玉液的酒杯,再垫着脚送到洪忍嘴里,只听纱帐内那娇娥低低嗤笑了两声,听在洪忍耳里,真好似银铃脆响般摇曳晃荡,一时间竟晃得他找不着北。
“无妨,”那娇娥慢慢起身,烛火将她完美的曲线印在纱帐上,勾出一脖颈的汗,“果酒甘甜,公子莫不如再饮些酒吧。”
这两声直接令洪忍缴械投降,偏巧还透露了些让人熟悉的语调来,然而那身影已将他迷至酣醉,哪里还有功夫留意其中的不对劲,跟着他听话地转过身去,走到桌旁把酒樽松开,仰脖全部倒进自己嘴里。
那脑袋立刻便开始晃荡起来,脚步虚浮间,只见纱帐后的人不知何时,竟主动挑开那帐露出了真身。
左右尽数退下,只见那娇娥已褪去外袍,一身似透微透的寝衣裹紧冰肌玉体,寝衣上还用银线绣了几只翩跹的蝴蝶,遮脸的丝帕却是素白,衬得上方一双眼睛仿佛最深邃的海,只见娇娥眼帘微动,竟毫无预兆地过来牵起他的手。
这眉眼仿佛藏了迫使男人乖乖就范的绵力,洪忍立刻便由她牵着往卧榻方向走,羞赧地低着头不发一言。
那卧榻上垫了一层柔软的天鹅绒毯,方才经人压卧,隐隐约约压出暧昧的痕迹来,洪忍的脸颊顿时红得更盛了,愈发由着对方摆弄自己,徒留不知所措的恍惚来。
手腕一紧,接着是两只脚腕,疼痛将他的理智拉回分寸,他竟发现这卧榻四角皆伸出来截绳子,并且已经将他四肢给牢牢绑好。
“小娘子,这是做甚?”他焦急出声。
“怎么?你不喜欢我这样对你?”说罢,那女子从身后拿出小臂长的一根皮鞭,极为熟稔地在他身上轻轻抽了下。
这就尴尬了,要说幻境之中,如何得以迷惑人心,所依仗的不过是被困者心中最深层的**、恐惧,甚至是执念。
因而这女子的一番操作,让洪忍心中直发虚汗——难道、莫非、原来自己是个变态?!
正当他自我怀疑的时候,那女子仍嫌不够,竟起身去拿小桌边燃着的蜡烛,被他瞧见了,那晕乎乎的脑袋登时便轰隆一声炸了。
“等等,你要干嘛?别过来!”世上若有后悔药,此刻洪忍肯定第一个吞下,先头那小皮鞭倒也罢了,这这这。。。这蜡烛还得了,于是房里顿时传出杀猪般的嚎叫,“真真,快来救我!真真。。。。。。”
可任他叫破了嗓子,叶真就是不出现。
此刻洪忍懊恼不已,他突然想起术临汛的好来,还有浮球那胖胖却护主的模样,甚至想起了莫问不苟言笑的样子,头脑昏沉间,女子却是自顾自俯下身子,将脸凑到他的眼前。
明明还是那双深邃的眼,甚至扑鼻而来的都是氤氲的芳香,然而此刻这张脸在洪忍眼中,真就如将要他命的恶鬼一般。
仓促间,他紧张的小脑袋里突然冒出一句咒诀,那是曾经与莫问外出时,二人被幽夜藤所缠,莫问脱口而出的“解锁咒”,他当时并未刻意记住,但到了这个地步,那咒却是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当下,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高喊出声,那咒从他嘴中无数次说出,以致清晰完整到可怕,直喊得面前女子笑意停顿。
终于,手腕处的力道陡地一松,解开了!他成功了!
双手来不及吃劲,便朝女子脸上一挠,不料对方迅速抽回,可到底没有扑空,手指竟是勾到了遮面的素色丝帕,在丝帕掉落的瞬间,娇娥的真身终于呈现,却引得洪忍更加惶恐。
这一瞬间,残余的酒力因震惊被逼成后背的冷汗,只见纱帐前头站着的,那个左手拿皮鞭,右手执蜡烛的女子,可不就是莫问吗!!!
“!!!”
洪忍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情况?他盼了多时的美娇娘,居然顶着莫问的脸!
冲击性的一幕,将他彻底压蔫儿了,假莫问却皮笑肉不笑地道:“公子怎么了?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
一个声音也在他心中确认道:“没错,这就是你想要的!”
已走的酒意又开始占据他的脑袋,洪忍愣愣地躺回绵软的卧榻,心却是飞速地搏动,他的眼神一半出于震惊,另一半则是认命的顿悟,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情绪,此刻在他身上达成了暂时的和解。
虽然依然无法接受此刻的状况,但假莫问的存在竟强悍地说服了一切。
见他不再挣扎,假莫问也是吃定一般,她嘴角幽幽扯起一抹笑,重新坐回到塌沿边,接着眼神一凛,方才松开的绳索居然再度抽动套向驯服的手腕,且牢牢锁紧。
胸膛的衣物被人扒开,凉飕飕的冷风瞬间侵蚀而来,“咝。。。。。。”洪忍眼角泛红,被这股冷意一激,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气,他双眼盯住越离越近的蜡烛,竟突然感到股喜悦的冲动。
浑身燥热,简直是从未有过的陌生体验,光怪陆离却又勾人心魄,让人恍惚间真觉得这便是极致的快乐了。
他娇娇地紧咬下唇,眼神迷离地将闭未闭,接着不自觉蜷起修长的双腿歪向一边,在这股令人难堪的场景中愈发急切地等待着什么。
可蓦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冷风裹挟门外众人的惊呼,竟将那纱帐猛地掀向两旁。
“洪忍!你在的话快给我滚出来!”只听一声断喝冲入房内,声音的主人还从未如此失态过,待看清卧榻上的景象后,那人不禁瞪大双眼,失了魂地喘气发懵。
也是鬼使神差,当莫问被抓入幻境,她在拥挤的街道遍寻不见同伴身影,然而当她经过那销金窟时,几乎是出入本能地踏了进去。
顷刻间,除了假莫问犹自淡定外,洪忍与莫问皆是不知所措地满脸问号,二者眼神在身前两个人身上来回晃荡,一个惊恐,一个惊惧。
洪忍心道:“完了完了,正主来了!我该怎么收场?!”
莫问心道:“。。。。。。我是不是不该进来救人?!”
空气一度凝滞,愣怔片刻后,双方匆忙掩面干咳以转移彼此的尴尬,随后洪忍带着哭腔急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呀!都快把我吓死了。。。。。。”
莫问无语凝噎,接着目光锐利地扫向假莫问,抬手就从袖里射出连串的小弩。
顷刻间周围场景陡地一变,只见方才还风光无限的假莫问,被连弩射中后,整个身体突然成了漏气的皮球,继而迅速皱缩出可怖的一张脸来——这哪里是个美娇娥,简直是要命的孤魂野鬼。
真身竟是个死去多时的干尸!
洪忍顿时吓得干呕起来,想起刚才被这干尸触碰的身体,他恨不能现在就跳进莫问调配的消毒液里好好泡一泡。
“蠢货!现在知道怕了吧!”莫问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话语里却也渗出些宠溺的后劲来。
话音刚落,那干尸蓦地暴起,皮鞭也掉了,蜡烛也熄了,双手不住在空中抓挠,十分痛苦地嘶哑道:“心!快给我心!我要我的心!”他的嗓子好像狂风中要掉未掉的烂木头,吱呀作响,十分刺耳。
然而莫问的连弩只对活人起作用,这干尸身上几处致命都被射穿了,也没能阻止他要冲上来的脚步,一个踉跄,竟活生生滚倒在尚被绑缚的洪忍身上。
“啊!快弄走!弄走!我的妈呀!”这下是真的哭了,洪忍拼命扭动身子,活像只从土里刚被刨出来的蚯蚓。
紧急时刻,但见莫问眼中微闪,随即紧抿薄唇压在干尸身上,接着双手就往干尸头顶掏去。
果然,那头顶竟被她拽出一根食指长短的铁钉来,在铁钉离体的那一刻,干尸终于停止了挣扎,偃旗息鼓回复成一具僵硬的尸体。
将尸体翻过来,只见胸口处一个深深的大洞,应该是被人掏去了心脏。
被解开手脚后,洪忍恶寒地将那干尸踢飞老远,随即又忍着恶心上前道:“我怎么瞅着这人有点眼熟,好像是给咱们送羊奶的那个人。”
莫问捻了块布巾包住那枚铁钉,和她想得一样,钉子上被人涂了厚厚一层“摄魂草”的药汁,这“摄魂草”着实罕见,植株只生长在极阴之地,但却可以在人死去的那一刻,拘住一丝魂魄供有心人驱使。
“小真人在哪里?!快去找他!”莫问回身质问,又是干尸又是幻境,此刻术老大还在外头被那九尾蛊惑,叶真若是落了单,可真就危险了!
销金场外,方才还人声鼎沸的街道,竟完全不同,冷风过境,卷起地上片片落叶,又落到空无一人的石砖上,萧瑟不堪。
小巷中,叶真跟着季圆儿的身影走了老远,他不放心地回头看看,四周围没了吆喝,只剩勉强可以看清脚下路的微弱天光,他微微心慌,只能紧攥幺鸡的握柄,逼迫自己亦步亦趋地跟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见那季圆儿紧走越过巷尾的拱门,人便飘进了前方黑暗的大殿。
这大殿周围光秃秃,别说是人影,就连飞鸟也看不到一只,而殿中更是死一般沉寂,那敞开的大门,越看越像是个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恐怖猛兽。
方才在巷里绕得晕了,叶真害怕再走回去叫人会让季圆儿给跑了,踌躇良久,他终于鼓足勇气从拱门走出来,向着那殿小心接近。
竟连一丝风也没有!
叶真花了好长时间才挪到殿门口,他探出一只眼睛朝里张望,只见从门外打进去的光在青砖地面留下拉长的光影,除此之外再看不清一点。
然而,那门影拉得最细的那一头,却被一双脚静静踩着,上到小腿中央,又让门框切割整齐,泾渭分明地一半在暗里一半在光里。
身体立刻本能地缩回殿外,叶真冷汗涔涔,他感觉自己狂跳的心就要从嗓子眼里蹦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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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洪忍:不好意思,掉马掉得太狠,暴露了抖M属性,请大家忽略,现在步入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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